第二章老翁

張淵聽的入神，聞言又向前走了數十步，避開了一塊塊山石，來到了近前。

此刻天空月兒高懸，月色如水流淌而下，眼前豁然開朗，而那唱誦歌訣的聲音主人也露出了真面目。

月光下，青石上，一名身穿青黑色長袍的老者正盤腿坐著，他須發皆白，但精神矍（jue）鑠，腰間掛著個葫蘆，嘴角帶著笑意，正自伸手招呼他過去。

冬日初雪，又臨近夜晚，突然在山中遇到一老翁，要說張淵心里沒嘀咕那是騙人。

畢竟這老翁有可能遇到迷失的路人，但也有可能是山中妖魔變化而成。

張淵左手拉了拉背上的背簍，右手探到腰間，按在別著的那把匕首之上。

他能在數十萬災民逃難中活下來，流落至次后又不被鎮上的混混流氓欺負，自然是不可能只靠書本上的知識。

大著膽子上前幾步，張淵道：“老丈，這快入冬了，天色又這么晚，怎么還逗留在這山中呢？”

少年的動作雖然隱秘，但是自然瞞不過周圍的百靈。

那些遮蔽了身形的諸多鳥獸精怪見他動作紛紛驚駭，眼前的老翁本事他們是見過的，一道玄妙無比的法咒就將他們招來傳法講道，百靈雖不識其身份，但卻極為恭敬。

而這少年不知如何闖入進來，竟有如此膽量。

旁邊的一只吊睛白額猛虎以虎爪捂嘴，瞪大著眼睛，宛若一只大貓，暗暗道：“真個是初生牛犢，這人類小孩膽子真大！”

青石上的老翁卻不以為意，只是微微撫須，笑了笑指著自己腿，道：“老夫京城人士，來此地是省親來著，看到這山中景色怡人，便來此游玩，不知不覺誤了時辰，著急下山卻摔到了腳?！?/p>

“這山里前不見村后不著店，只能無奈坐在這里弄出些聲音，盼著有哪個樵夫山客能聽到，前來搭救則個?！?/p>

“得虧小兄弟你來了，不然今夜大雪封山，老夫怕不是被凍死也要被山中野獸吃掉啊?！?/p>

一聽這老翁玩笑似的話，周圍的百靈山獸無不打了個冷顫。

張淵看向老翁的腿，月色下，老翁的腿確實有些怪異，他繼續上前幾步，檢查一番傷口，確認眼前老翁不是妖魔，心中的猶疑也去了大半。

輕輕按壓了老翁的腿一下，張淵送了口氣道：“還好還好，老丈這腿沒傷到筋骨，給傷口敷些藥，一個月就能恢復?！?/p>

說著他給老翁正骨，又從背簍里取出干糧和清水給老者充饑。

老翁邊吃喝邊問道：“小兄弟還懂醫術？”

張淵正在用布條給老者綁腿，聞言頭也不抬道：“五年前逃難路上和一位大夫同行過一段時間，他教了我一些?！?/p>

老翁曰：“那他算是你的老師了，他人呢？”

張淵動作頓了頓，回答道：

“逃難到并州的時候，不慎落入妖國，當時流離失所的百姓有數十萬，有妖魔在路邊開【香肉坊】，做人肉生意，要走出妖國關卡必須要獻上香肉百斤，大夫自行走進了坊市中，換我出妖國。

先生說：年幼者活！”

老翁聞言面上閃過愧色，忽而感到傷腿一緊，原來是張淵用力把他的傷腿捆綁了起來。

而后松了口氣，抬頭笑道：“這樣的話，老丈的腿就沒有大礙了，不過時候已經不早了，這幾天恐怕會有大雪。

下雪的時候，山中極為寒冷，連山里被熊瞎子都找地方貓起來睡覺，老丈要不嫌棄的話，不如去我家休息一會兒，等到傷好之后再說其他。

如果老丈不愿，我也可背老丈下山，山下鎮子雖不大，但是也有一家客棧，你可以在客棧休息?！?/p>

老翁撫須微笑說道：“我覺得和小兄弟挺投緣，如果你不嫌棄老頭子我打擾，我倒是想和你多相處一段時間?！?/p>

張淵聞言笑著點點頭，將背簍結繩倒背在身前，然后將青石上的老翁背起。

他雖年幼，但多往來于山林之間，平日里砍柴采藥，練就一副好體魄，背著一個人根本不算什么，依舊腳步如飛。

下山的路上霧氣依舊濃重，但張淵已經可以看清了。

背上老翁微微垂眸，有心試一試他的心性，所以沒有讓霧氣散去，而是越發的幽深，顯得前方山路更是險峻，而且他身上的重量也在緩緩增長著。

張淵剛走出十步的時候，感覺背上的老翁重量已經像一個中年人了，走出二十步時感覺又重了一倍，待他到走出百余步，幾乎像背著一個石像了。

這重量達到了張淵的極限，就不再增長，這點恰好是使他非常疲憊，但又剛好能支撐的住的情況。

張淵腳步緩緩慢了下來，但卻并未停步，后背老翁的重量變化雖然讓他心底泛起了一絲嘀咕，但腦海中卻升不起去深究的念頭。

夜色緩緩籠罩，臨近冬日，山中的野獸開始發狂，畢竟為了挨過這嚴寒的冬季，必須要積攢足夠的脂肪，天色幽藍，草木之影重重，山里傳來一陣陣狼嚎，似乎緩緩到了近前。

若是常人遇到此情況，肯定早已嚇得肝膽顫抖。

但張淵經歷旱災白骨露於野，妖國香肉坊，妖魔鬼怪也見過不少，練就一副沉著冷靜的心魄。

他此刻手按腰間匕首，雖呼吸略顯紊亂，但腳步依舊沉穩，只是汗水浸濕了衣衫和脖子上冒出的熱氣證明他確實體力損耗極大。

老翁默默頷首。

張淵開口低語道：“老丈，剛才我初見你想拔匕首舉動還是有些冒犯，希望您老人家不要在意，只是當時我聞到了妖怪的味道，所以才有此舉動?！?/p>

老翁面露驚訝：“妖怪？”

張淵：“是的?！?/p>

老翁又問：“哦，你可以聞到妖怪的味道？”

張淵頓了頓，隨后肯定說道：“開始也無法辨認，不過見得多了，也可以了?！?/p>

老者無言，聯想之前少年說的大災、妖國香肉坊、流亡，這些便是成年人都不想回憶的經歷，他突然感到內心有些慚愧。

自己對于少年的考驗似乎也變得頗為無趣。

這少年見到自己一個陌生的老人，并未嫌棄，反而想著背自己下山，就可看出了其心性不錯。

老者暗嘆一聲，散去法術。

張淵自然不會察覺背上老翁的重量變化，畢竟他此刻只是一凡人少年。

只覺得有一股玄妙的氣息涌入體內，撫平了逃難帶來的諸多暗傷，張淵只覺得身體的經脈瞬間舒暢，一股暖流自足底涌泉而出，損耗的體力瞬間恢復了過來。

再抬頭又見濃霧已散，前方正隱隱看到的是燈火闌珊。

張淵松了口氣道：“老丈，前方就是鎮子了?！?/p>

說罷，腳下生風，背著老者向山下沖去。

天空月色明朗，地上少年大步而行，夜間山中本來極為危險，可在肉眼不見的地方，卻有百靈庇護，驅逐妖鬼，無聲無息卻宛若儀仗，有靈狐銜燈在前開路，有猛虎按爪衛后。

便是餓昏了的野狼兇獸，都絲毫不敢進犯，山中陰氣聚集的幽魂野鬼更是不敢近身。

有遠來的游神正夜游而出，逍遙自在，遠遠望見了群山間百靈精怪，頓時嚇得后退百里，一回頭竟然還在那一片濃霧的籠罩范圍。

前不見來路，后不見歸途，頓時心悸不已，懼怕是何等妖魔大圣陸地真仙出巡，慌忙擺壇焚香上告天神。

張淵走下山來，那老者回眸，只見籠罩山川百里的夜霧驟然收斂，霧氣范圍越來越小了，到最后竟變幻成一片紫紗，被老者收入袖中。

除此之外，天空月朗星稀，清風依舊。

“走吧，小兄弟，回你家?！?/p>

“你背我下山，再為我治腿，此為善緣，我當報答與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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