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金色花籃：復活的月亮

瑞秋就讀的濟南園丁幼師學制四年，每年有寒假暑假兩個假期，雖然每個假期瑞秋按時回家，但這期間瑞秋只見過月亮一面，因為，瑞秋開學不久月亮就去青島打工了，月亮的母親說，別看月亮天生莊戶命，但她卻不是干農活的料，比方說，她在菜園里鋤草，結果同時鋤掉了無數棵韭菜，草和韭菜硬是傻傻地分不清，月亮的母親被這事氣得牙疼；再比方說，月亮到棉花地里噴藥，她那副打扮又差點兒將她母親氣瘋，月亮那天噴棉花藥時是這樣打扮的：雙手戴著白手套，頭上戴著紅草帽，整個臉龐嚴嚴實實罩著輕若薄霧的白紗，美其名曰防止太陽紫外線照射，防止農藥揮發到臉上傷害皮膚，太矯氣了！她這身打扮她母親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生氣，氣不打一處來，月亮的母親咬牙切齒地破口大罵月亮輕浮、不要臉、神經病，罵月亮不知自己吃幾碗干飯，罵月亮小姐身子丫鬟命，罵月亮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任憑母親怎么罵，月亮氣定神閑毫不在意一點兒也不生氣，似乎她母親罵的是另外一個人，月亮只管風輕云淡地哼著小曲泰然自若地噴棉花藥。

對月亮的任性作為，月亮的母親漸漸沒了脾氣，她絞盡腦汁苦思冥想了好幾天，終于想通了，嗨，月亮不會干農活有什么關系呀？叫月亮退學的目的是三轉換親，這個三轉換親的事情，月亮退學前她的父親母親就悄悄聯系好了，月亮三轉換親的對像是一個啞巴男人，月亮的母親繼續想啊想，她最終想出來一個餿主意——月亮不是不擅長干農活嗎？那就讓她跟著村里的熟人到青島打工好了，打工總比干農活賺錢多，等月亮打工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就招她回來和啞巴男人結婚，為了確保這個計劃的可行性，月亮的母親征得月亮父親同意后，又提著禮物找到媒婆商量，老媒婆口吐蓮花極力贊成，并且保證啞巴男人全家絕對不會來月亮家里找麻煩。

去青島打工月亮求之不得，她夢游似的來到了青島，成為青島某玩具廠臨時工之一，工作時間是常年三班倒，只在國家法定節假日輪休。月亮對此沒有任何怨言，謝天謝地！那個令人壓抑的家她早就想逃離了，月亮喜歡青島這個全新的環境，工作之余她最愛一個人到海邊漫步、看海，那哐哐哐的濤聲令她陶醉、著迷。

瑞秋三年級的暑假見到了月亮，那個假期瑞秋回到家的第三天，帶著母親備好的罐頭點心等去看望姑姑，就是那次瑞秋看到了月亮，那年瑞秋還沒有學會騎自行車，她徒步五公里走到了姑姑家，姑姑躺在炕頭瘦脫了相，瑞秋匆忙扶住門框才沒暈倒，瑞秋的印象中的姑姑身體強壯健步如飛吐字清晰慈眉善目，可眼前的姑姑身體瘦弱邁不動腳吐字模糊愁容滿面。姑姑——姑姑——瑞秋坐在炕沿上不停地喊，喊呀喊，喊了半天沒聽到一絲回音，姑姑似乎變成了聾子，瑞秋的淚水奪眶而出，正在她悲傷絕望時，月亮的母親和月亮前后腳踏進了屋子，月亮的母親趴在姑姑耳朵邊說起了悄悄話，月亮看到瑞秋簡直高興壞了，她雙手抓住瑞秋的胳膊搖晃著又蹦又跳，雙眸閃閃發亮地問：“小表姑，是你嗎，真是你嗎？我是在做夢吧，你快唱天上有個月亮證明是真的！”

瑞秋凝視著月亮的眼睛輕輕唱起來：“天上有個月亮，水里有個月亮，天上的月亮在水里，水里的月亮在天上......”

月亮松開瑞秋的雙手，興奮地喊起來：“是真的，小表姑回來啦，小表姑真回來啦！”

說完這話，月亮趴在炕沿上輕輕撫摸兩下奶奶的白發，拉著瑞秋的胳膊飛快地走出了屋子，走到天井里，月亮到南屋搬來兩把小板凳，擺在西墻邊大槐樹底下，兩個人坐著小板凳說起了悄悄話。

瑞秋問月亮：“月亮，你快說說，我姑姑怎么變成這個模樣？”

月亮長嘆一口氣鎖著眉頭說：“小表姑，奶奶成了這個模樣我和你一樣難過，可是我們沒有任何辦法，情況是這樣的，大約兩個月前，我二嬸突發高燒到村里的私人診所看病，那個年輕莽撞的鄉村醫生一針下去要了我二嬸的命，原來，那個盲目自信的土鱉醫生給二嬸注射的是青霉素，卻沒做皮試，小表姑你念書多，你肯定知道吧，全世界醫生都牢記并遵守‘注射青霉素必須做皮試’這個制度，唯獨那個可恨的土鱉醫生注射青霉素不給病人做皮試，我二嬸是青霉素過敏體質，她這個從來沒用過青霉素的鄉村婦女，當然不知道‘注射青霉素必須做皮試’的制度，二嬸的不幸傳到了我二叔的耳朵里，二叔在縣城干建筑隊，他一著急從高聳入云的建筑架上摔下來，搶救及時保住了命卻終身殘疾，我二叔二嬸沒有得到一分錢的經濟賠償，因為，土鱉醫生和建筑隊包工頭論起來都是瓜蔓子親戚，我三歲的堂弟和五歲的堂妹從此沒了親娘，有娘的孩子是個寶沒娘的孩子是棵草，殘酷無情的生活給了奶奶當頭一棒，奶奶被打懵了，但她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從此充當起堂弟堂妹的爹娘，奶奶像一頭勤勞的驢子沒白沒黑地勞作，終于扛不住了，突發腦溢血成了這樣?！闭f到這里，月亮抬起頭來望著天空發了一會兒呆，繼續說下去，聲音壓到最低，就像怕被別人聽去：“小表姑，我奶奶就這樣啦，祈求老天爺保佑她老人家吧，求你趕快幫我拿個主意吧！越快越好，我爹娘這次以看奶奶最后一眼為理由火速把我從青島叫回來，原來是騙我的，我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親爹親娘如此卑鄙，我到家的當天夜里，他們便洋洋得意地警告我：這次從青島回來就再也別想回去，留在家里乖乖地等到法定結婚年齡和那個惡心的啞巴男人成親，我娘還告訴我，我去青島的第三個月，那個啞巴爛男人的爹帶著倆侄子找上門來，威脅我的爹娘，到了法定結婚年齡我要是不回來，就掀了我家的房頂，對我一萬個不放心，他們害怕我在青島待久心變野，噢，小表姑，我說的這個啞巴男人，就是給我哥三轉換親的男人之一，有一天他會做我的丈夫，原來在我退學前，我娘便串通老媒婆安排好了三轉換親，按照他們的計劃，找了一個好日子三對男女約好在老媒婆家里正式見面，那天吃過早飯，我娘帶著我和哥哥踏上了去媒婆家的路，秋天的小雨刷拉刷拉下著，天空灰蒙蒙的，正吻合了我的心情，我的心中烏云翻滾，但我卻敢怒而不敢言，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將近一個小時，走進了老媒婆的家，仿佛走進了一座監獄，另外兩家早已到達，兩位白發蒼蒼的母親分別陪著自家的一對兒女，大家簡單客氣地打過招呼圍桌而坐，圓桌上擺放著熟花生瓜子等，大家喝著茶磕著瓜子，過了一小會兒，老媒婆落落大方地站起來，雙手舉著一張紅紙女王似的大聲宣讀起來，內容是某某家的兒子配某某家的女兒，某某家的女兒配某某家的兒子，將我月亮配給了一個啞巴男人，小表姑，你做夢都想不到，三轉換親的三男三女，男女情況簡直是天壤之別，三個男子分別是瘸腿、啞巴、輕度精神病，三個女子不光身體健康，而且長的如花似玉，如果不用換親，她們肯定會找一個各方面都很出色的男人，換親，換親！哪個王八蛋發明的？還發明了三轉換親，小表姑，你最理解我的心，一想起那個啞巴男人我就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我現在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回青島，可我爹娘對我看得很緊，就差把我捆挷起來關進小黑屋了，我快被他們逼瘋了，小表姑，哪天撐不住了我就做絕的給他們瞧瞧，叫他們后悔一輩子......”月亮說到這里，氣得渾身哆嗦。

瑞秋抓緊月亮的手安慰道：“月亮，想不到情況這樣復雜，但有一點你必須牢記在心，不論發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活著，好好活著，活下去！活著才是王道，天無絕人之路，哪天你覺得走投無路就想辦法到濟南找我！”瑞秋說到這里嘎然而止，因為，月亮的母親邁著四平八穩的步伐朝她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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