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慈母恩情

三十三

周六上午的時候，肖云飛到達公司，張敏已經把茶沏好，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他坐下來，打開電腦，剛想瀏覽一下新聞，電話鈴響了起來。

“肖總，您母親打來電話?！睆埫粲H切溫柔地說道。

肖云飛趕緊說接過來，便傳來母親蒼老慈祥的聲音。

“云飛啊，今天怎么不在家呢？”

“媽，您好，”肖云飛親熱地叫了一聲。

“噢，馬上要有一個項目要開工了，所以比較忙，我就到公司來了。您和我大身體還好吧?！?/p>

“結實的呢?！?/p>

“那我就放心，我大呢？”

“去菜地里忙活去了，”

“媽，您勸他別忙了，想吃什么上集市上買點就是了?！?/p>

“忙慣了，哪能閑得住。老是呆在家里骨頭都疼，我就是和你大在家閑的沒事，活動活動?！?/p>

“媽，您真會說笑，要不你和我大到北京來，想你們聊?！?/p>

“哼，說的比蜜還甜，真心話？我看怎么老是媽給你打電話?！?/p>

“媽，您看您說的，不是忙嘛，您老人家別生氣，快樂長命百歲?！?/p>

“吆，活那么大還不成老妖精啦?！?/p>

“云飛啊，有合適的嗎？”

“媽，還沒有?！?/p>

“唉，不是媽老說你，你老大不小，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不成家，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你和你大姐都上初中了?！?/p>

“媽，一個人過的也挺好的嘛，嘿嘿?！毙ぴ骑w坐在椅子上，撓了撓頭發。

“你一個人倒過的自在，我和你爸孤零零住在這么大房子，著不著急？”

“您和我大一道到北京來，這兒生活條件多好?！?/p>

“我和你大可不去，在老家種種菜，養點雞鴨，還能和隔壁鄰居，左鄰右舍說說話，嘮嘮家常。在你那兒倒好，天天在樓上，就和坐牢似的，除了看電視，哪兒也去不了?！?/p>

“我可以開車帶著你倆出去玩嘛?！?/p>

“你那么忙，哪能天天陪著媽?！彪娫捓飩鱽硪宦曢L嘆。

“其實你要是結婚，讓媽抱上孫子，就是天天吵吵鬧鬧，我和你大也就不悶了?！?/p>

肖云飛手拿電話，無言以對，父母已經快七十歲的老人，看著村里的老伙伴們含飴弄孫，都有繞膝之歡，兩老心里一定很難受。雖然親戚朋友在父母面前夸獎自己能干有本事，可在父母心里還是希望家里熱熱鬧鬧，兒孫滿堂。自己父母還是比較開明，十幾年來即使嘮叨，還是理解自己這個唯一兒子的苦心。想起雙親兩老孤獨地守在那棟寬大空曠的別墅里，肖云飛心里一陣楸痛，老人身邊缺少的是孩子的嬉笑聲啊。

“媽，您和我大放心，今年春節回家，肯定給你帶個兒媳婦回去。我們一家熱熱鬧鬧過年好不好?！?/p>

“那好，那好！”肖云飛明顯感到母親激動的聲音，“兒子，你要能結婚成家，比給我們金山銀山，住高樓大廈還開心?！?/p>

“媽，我答應您們一定會辦到。我馬上要給一個客戶打電話，我先掛了，晚上再打回去?！?/p>

“哎，媽一會告訴你大，讓他也高興高興?！?/p>

等到母親掛上電話，肖云飛拿著話筒，遲遲沒有放下，腦海里浮現出母親蒼老的身影。。。。。。

記得去年春節前的一個傍晚，全家吃罷晚飯，肖云飛和朋友們坐在一起閑聊。母親默默在收拾碗筷和桌上的剩菜殘渣。無意中瞥了母親一眼，心里突然一陣酸痛，短短幾年時間，母親已明顯衰老。原先一些紅潤的臉龐已皺紋滿布；頭發花白，兩鬢染霜，已不見中年時的烏黑光澤；惟有那渾濁的雙眼依舊閃爍著溫暖慈愛的光芒。

母親一輩子在農村，出生在一個戰亂的年代，經歷了饑餓逃亡的生活，懂得生存的艱難和生活的艱辛。卻也鍛煉了母親堅強的意志和吃苦耐勞的精神。從自己知事起，家里家外，無論大小事務，都靠母親一人操勞料理；為了這個家，母親為兒女們撐起了一方遮風避雨的天空。

母親共生育我們三個兄弟姐妹，其中自己前面一個哥哥出生幾個月就不幸夭折，這成了母親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痛。后來自己長大聽村人鄰居敘述，說孩子夭折那天，正是三伏夏天；奶奶迷信，不僅不讓母親外出，還讓母親躺在如同蒸籠的被窩里，并且在破舊的草房中焚燒小衣小帽，驅邪避災；母親不但忍受喪子之痛，還要忍耐酷暑的煎熬和無奈的折磨。多年來母親一直沒有對兒女們說起，也不允許父親告訴我們傷心的往事；母親只是默默隱藏心中，一人獨自承受。

記得母親說過一件發生在饑餓年代的真實故事。由于自然災害，餓死的村民經常發生，臨村還發生了殺人吃肉的人間慘??；未餓死的一個個面黃肌瘦，神情呆木，要么去逃荒，要么去偷搶。望著因為饑餓而說話費力的外公外婆，母親一人步行幾十公里去了臨縣，從姑婆家要來了三塊面餅；母親自己吃了半塊，把剩下的兩塊半面餅包裹好藏在懷里，趁著黑夜趕往老家。在離家不到五里路程的一個鄉村，被巡邏的民兵發現，抓送到人民公社審問面餅從哪兒偷來。由于不敢說出親戚的名字，母親被強行關押；后半夜母親偷逃回來，而那救命的兩塊半面餅卻被那黑心的婦女主任私吞下來，可嘆那個年代，面餅不是偷來，而人卻要偷逃。若干年過去，占有那兩塊半面餅的人已經死去，而沒有那兩塊半面餅的母親卻幸存下來；以至于現在已信佛的母親平靜說道，哪個時候家家難過，沒有辦法，這么多年，其實在心里已原諒其所作所為；不過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做人要誠實無欺，光明正大，才能活得其所。

饑餓讓人麻木，而親情依在。為了養活我們這兩個嗷嗷待哺的雛兒，母親一次深夜從山上偷來一點紅薯，回來后慌慌張張煮熟分給家人；當我們爭先恐后吃完自己的一份后，又向母親伸去黑瘦的小手。母親把碗里的薯片給孩子們一一分到，自己卻喝著剩下的湯水。后來出世的我聽姐姐說，父親把自己的那份也給姐姐的時候，奶奶在旁偷偷地擦著眼淚。

苦難的日子終于熬過，包干到戶的春風吹綠了農民們已快要干枯的心田。母親不僅在自己的田里忙碌，還利用一切時間在田旁山野開荒種點能補貼家用的紅薯、花生等一些耐旱的農作物；幾年下來，一家幾口人的生計得以維持。市場經濟剛一開始，又做些日用百貨生意，家庭狀況才漸漸好轉。

眼看女兒成家立業，母親依然辛勤勞作。平時種點蔬菜和花生等農作物不時給女兒捎去；雖然兒女們一個個離巢而去，仍舊割不斷對他們的疼愛和思念。

肖云飛還記得那天晚上陪父母聊天，時間一長，忙碌一天的母親和衣靠在床邊已經熟睡。燈光下，母親顯得更加憔悴，臉上的皺紋一道深似一道，寫滿了歲月的風霜；露在被外的手背，青筋突起，皮膚皺巴干癟，色斑布滿；手掌上，滿是條條裂口和厚厚的老繭，歷經了人生的艱辛。自己輕輕手捧母親的手掌，撫摩那被生活磨厚的老繭，心里一陣酸痛，眼前不時浮現出母親勤勞疲憊的身影。

我小心地把母親的手掌放在被里，掖好被角。 “媽媽，”我真情喚道，年少的時候，我們做兒女的不理解您那細微的言談舉止中所蘊藏的對我們的深深溫情，老是做些讓您傷痛、操心的事情；直到我們走上社會，才漸漸開始明白，您的愛是那么自然而然，無時不刻，流露在兒女們生活的每一細節中。

大姐生病的那年，為了籌集女兒的手術費，您甚至就要給別人下跪。手術后，您在寒冷的冬季，在刺骨的冷水里給女兒和外孫洗滌衣服。當您聽說蟾蜍能以毒攻毒對姐姐的病癥有所療效時，您在村里的墻前屋后，尋找蟾蜍的蹤跡；在凜洌的北風中你翻搬一塊塊幾戶人家蓋房做基層的青石條板，手指磨破，血跡斑斑，您卻渾然不覺；感動著鄰居鄉親拿著手電筒幫您尋找。春節回來，扶摸您那結茄的手指，自己哽咽無語。大姐近年境況又不好，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為了能讓女兒減輕一些負擔，平?？偸墙o女兒捎些自己親手種的農作物，或者讓他們自己過來拿??；雖然微不足道，卻包含對女兒的深深憐愛。

在自己三歲的那年，頭上長個膿瘡，夜里不小心碰破，血流不止。當時交通極不發達，深更半夜，您和父親輪流抱著我，冒著大雨深一腳淺一腳步行二十公里趕到縣醫院，挽救了已經氣息微弱的我。長大后，每當摸到頭上的疤 時，就會聯想到母親忘記疲倦，用那慈愛的目光凝視著懷抱里已脫離生命危險的寶貝。

母親勤勞的習慣多年來絲毫沒有改變。一年四季，我們還躺在溫暖的被窩時，母親早已起床買菜做飯，我們起來的時候（時常還是被母親叫起），桌上已放好熱氣騰騰的早餐?，F在的生活水平與過去相比已天壤之別，母親依然樸素節儉，大姐的孩子衣服，做父母的沒有操心，倒是外婆料理周到。我們姐妹兄弟三人小時侯穿衣服怎是新老大舊老二，孩子也是如此，其實并不是舍不得買新的，而是母親堅持不要浪費。家里的舊衣服整箱整柜，春節回家我要扔掉，母親不肯，堅持再三，我也不再提起；不僅自家孩子如此，常常還把半新的衣服送給家境比較貧苦的人家。在飲食方面，如果我們大手大腳，鋪張浪費，總會遭到母親的嘮叨，甚至責備我們糟蹋糧食，好幾次姐姐孩子的剩飯母親都毫不嫌棄的吃下。

母親慈祥而由嚴厲，疼愛而不溺愛。母親雖然沒有文化，卻對子女們的教育毫不放松；不僅如此，母親堅強的性格，誠實為人的品德也潛移默化影響并促進我們的成長。我們姐妹兄弟三人無論在年少的學生時代，還是以后的生活事業中，我們總是勤奮上進，敢于拼搏，熱心助人；即使在艱難挫折中，母親總是盡力安慰和鼓勵我們不要放棄，一想到母親那堅定的目光，我們都會一往無前。

隨著我們在外工作日久，對母親的思念日漸淡然。偶爾一次回家，母親高興的象過年似的，忙這忙那，更別說春節回家的時候。一見到我們，母親臉上的皺紋都溢滿笑意，即使忙得腰酸背痛，也是笑容滿面。有時我們會強拉母親坐下，給老人捶捶腰背，母親就會樂呵呵的嘮嘮叨叨，說你小時侯這樣那樣。。。。。。

“得，得，得，”

“進來?！?/p>

幾聲敲門聲打斷肖云飛對母親的思念，張敏抱著一摞文件走了進來?？吹叫ぴ骑w眼角濕潤，張敏把文件放在桌上，從紙巾盒里抽出幾片紙巾，遞給肖云飛。

“謝謝，”肖云飛接過紙巾擦了擦，“敏敏，晚上陪我吃個飯，好嗎？”

“好，”張敏甜甜一笑，給肖云飛茶杯的涼茶換掉，彎腰柔聲道，“別難過，伯父伯母他們還好吧?！?/p>

“還好，謝謝關心。沒事了，你去工作，我給客戶打個電話?！?/p>

“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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