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湖鱗影

十六歲，記事起就跟著養父母在月湖討生活，三年前老兩口出海打漁再未歸來，只留給他一間漏雨的破屋和這張嵌著銀鱗的漁網。湖灘的風卷起他額前碎發，露出眉骨處那道微縮龍鱗狀的胎記，養父母說是“湖神庇佑“，可他每到月圓之夜，總會感到印記發燙，像有根細針在皮膚下輕輕挑撥。

日頭爬過東邊山坳時，湖面的霧靄非但未散，反而凝成一層薄如蟬翼的白紗，貼在幽藍的水面上。猶錦川正要收網，忽見掌心倒映的殘月虛影猛地碎成萬千銀點——潭水無風自動，一圈圈漣漪以他為中心輻射開，水紋細如發絲卻帶著刺骨寒意。他本能地縮回手，指腹觸到水紋的剎那，丹田深處突然涌起一股熱流，像條小蛇順著經脈直沖指尖，臂彎瞬間泛起青紫色的雞皮疙瘩，連帶著眉骨處的胎記也微微發燙。更駭人的是湖底——三天前墜入水中的枯骨此刻被一層半透明的玄冰包裹，冰面下透出蜿蜒的青色紋路，竟與他眉骨胎記的輪廓隱隱呼應，宛如水中倒影。

“六月里結玄冰？這是湖神發怒了！”華陽嬸的尖叫撕破晨霧，懷里的竹籃“啪嗒“摔在地上，青綠的菱角滾了滿地，有幾顆滾到水邊，竟在接觸水面的瞬間覆上一層白霜。正在收網的漢子們紛紛抄起木槳，卻見湖心方向傳來沉悶的冰裂聲，起初如蠶啃桑葉般細碎，轉瞬便化作雷鳴般的轟鳴。一圈圈淡青色的紋路從水下炸開，所過之處，岸邊的蘆葦根瞬間凍成水晶柱，在熹微的晨光里折射出幽藍的光，柱面上清晰地映出三道帶鉤的爪痕，像極了村志殘頁中用炭筆描繪的“上古兇獸足跡“，只是那爪痕邊緣透著金屬般的冷冽光澤。

猶錦川盯著自己的手掌，皮膚下竟有微光緩緩游走，順著腕脈爬上小臂，那走勢與冰柱上的爪痕莫名契合，仿佛有人用無形的筆在他血管里勾描圖案。他正看得出神，后頸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頭只見秀江村長拄著棗木杖，跌跌撞撞地從霧中沖來，杖頭的包漿在晨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每敲擊一下青石板，都發出“篤篤“的悶響，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意。老人袖口滑落處，露出半截手臂上若隱若現的青色鱗片——村里人只當那是老年斑，只有猶錦川偶爾覺得，那些鱗片在月光下會微微反光。

“錦川！跟我來！“秀江村長的聲音帶著急促，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掌心傳來異于常人的溫熱，隱約有鱗甲的質感?！叭レ籼?！快！“兩人跌跌撞撞地跑過村頭的老槐樹，濃密的樹影在霧中晃成幢幢鬼影，祠堂門楣上的朱漆早已褪成灰褐色，推開時發出“吱呀“的長鳴，驚得梁上筑巢的三只灰燕撲棱棱飛起，翅尖劃過空氣，竟留下淡淡的熒光軌跡。猶錦川注意到老人走路時，膝蓋不自然地向內彎曲，像某種爬行動物的站姿。

祠堂內光線昏暗，供桌上的香爐里插著三支快燃盡的香。秀江村長從懷里摸出一枚銅鑰匙，鑰匙柄上纏著褪色的藍布，布紋里嵌著半粒暗紅的朱砂。他顫抖著打開木柜底層的暗格，積塵被掀開時揚起，嗆得兩人直咳嗽。暗格里靜靜躺著兩樣東西：一塊表面刻滿蝌蚪狀紋路的黑石，觸手冰涼卻又透著奇異的溫熱，那些細密的符文走勢，竟與猶錦川臂上剛才游走的微光隱隱共鳴；還有一把檀木柄短刀，刀鞘上纏著浸油的麻繩，缺口處露出三道清晰的爪痕，與湖底冰柱上的印記分毫不差。

當猶錦川的指尖剛觸碰到黑石時，丹田處的熱流突然翻涌起來，像開了鍋的沸水。旁邊的檀木短刀竟“嗆啷“一聲自行出鞘半寸，刀身映出他因震驚而扭曲的臉龐，竟覆上一層淡青色的光暈。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涌入腦海：金戈鐵馬的戰場中，一道青影揮刀斬落星辰；丹爐鼎沸的密室里，有人將半片銀鱗嵌入刀鞘；還有一雙巨大的金色眼眸，在黑暗中凝視著他，帶著亙古的威嚴與哀傷——那些畫面不屬于他，卻真實得仿佛刻在靈魂深處，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你爹娘...不是普通人?！靶憬彘L盯著猶錦川眉骨處的胎記，喉結滾動著，欲言又止?！岸昵八麄儊碓潞r，懷里就抱著這黑石，說是什么...上古遺物。你這胎記...“他的話沒說完，祠堂那扇破舊的木門就“砰“地一聲被撞開，門板碎片飛濺，露出三道裹著血腥氣的黑影。為首之人面覆仿中華盜龍頭骨的面具，腰間懸掛的令牌上刻著滴血的屠刀圖案，身后兩人已抽出軟劍，劍身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青芒，劍尖直指猶錦川心口。

“這小村看著挺富庶?！肮砻嫒寺曇羲粏?，像生銹的鐵器摩擦，“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活口...留不留看心情?！蔼q錦川下意識地攥緊身邊的短刀，就在手掌握住刀柄的瞬間，眉骨處的胎記突然灼痛起來，仿佛被火灼燒。短刀“噌“地一聲完全出鞘，刀鋒在空中劃出半道弧線，竟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軌跡，像某種動物的尾影。

鬼面人冷哼一聲，手中軟劍直刺猶錦川咽喉：“一個小毛孩也敢反抗？“劍風帶著濃烈的血腥味，讓他瞬間想起三天前張屠戶家暴斃的黑狗——那狗死時頸間有三道深可見骨的爪痕，周圍的皮毛都透著詭異的青紫色，與眼前這軟劍上的光芒如出一轍。

“走！往東邊跑！“秀江村長大吼一聲，周身突然騰起淡青色的霧氣，棗木杖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青影，杖頭竟隱隱現出龍首的輪廓。他使出一套奇特的杖法，杖影如靈蛇出洞，直取鬼面人面門，杖風過處，空氣發出“嘶嘶“的聲響，地面的香灰被卷成細小的鱗片形狀?！八麄兪墙篱T的人，專門燒殺搶掠！“

鬼面人揮劍格擋，軟劍與棗木杖相撞，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秀江村長手腕一翻，杖身突然彎曲如龍尾，繞開劍勢掃向鬼面人下盤——這招讓猶錦川想起村后山洞里見過的蛇蛻，只是老人的動作更快，杖影中隱約可見青色鱗片閃爍。然而江屠門殺手早有準備，其中一人拋出一張刻滿屠刀紋的黑網，網中散發出克制生機的陰寒靈力，瞬間纏住棗木杖。

“老東西還有點門道？“鬼面人獰笑，軟劍趁勢刺穿老人肩胛，黑色的血液濺在青石板上，竟冒出白色的寒氣。秀江村長悶哼一聲，頸間暴起的青筋竟呈現出龍筋的形狀，他張口噴出一口淡青色的霧氣，擊中黑網使其冒出白煙。更驚人的是，他臂上的青色鱗片紋路盡數亮起，竟在皮膚表面凝成半透明的甲胄，甲片邊緣泛著水光，像是剛從湖里撈出來的?！板\川快跑！去東邊密林，找...找你爹娘埋的東西！“

猶錦川睚眥欲裂，握著短刀的手燙得像握著火炭，眉骨處的胎記光芒大盛，幾乎要穿透皮膚。刀身上竟浮現出三指帶鉤的爪痕虛影，隨著他的呼吸微微起伏。他不懂什么招式，只憑一股血氣揮刀砍出，一道青芒爆射而出，與鬼面人的軟劍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竟將對方震得連退三步。

“這小子...身上有古怪！“鬼面人捂著發麻的手腕，眼中閃過貪婪，“一起上！先宰了這老東西，再抓這小子回去領賞！“另外兩名殺手應聲撲上，兩把軟劍交叉刺向猶錦川的心口，劍刃上的青芒幾乎要灼傷人眼。千鈞一發之際，猶錦川只覺丹田熱流猛地沖上頭頂，身體竟自行做出一個詭異的閃避動作，短刀順勢劈出，竟將雙劍震得寸寸龜裂，劍刃碎片落在地上，竟凝結成細小的冰晶。

祠堂的梁柱在轟鳴中轟然倒塌，煙塵彌漫。猶錦川被秀江村長猛地推了一把，踉蹌著沖出祠堂。他回頭望去，老人正被數名殺手圍攻，青色的鱗片一片片剝落，掉在地上竟化作水珠，但他仍死死堵在門口，棗木杖舞得密不透風，每一次格擋都發出龍吟般的聲響。路過村邊的牛棚時，老黃牯突然掙斷韁繩，眼中泛著奇異的青光，對著東邊密林發出震耳的嘶吼——這頭牛是猶錦川三年前撿來的孤犢，從小就愛用腦袋蹭他眉骨的胎記。

湖心的霧氣比深夜更濃，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墻。猶錦川摸出褡褳里的黑石，剛想看看這東西到底是什么，一股帶著硫磺味的勁風就擦著耳際掠過。他就地一滾，躲開了身后刺來的軟劍，劍鋒削斷了幾縷頭發，掉落在地時竟凝結成冰晶。轉身看去，三名江屠門殺手已呈品字形將他圍住，為首的鬼面人換了副新面具，手里多了根鐵鏈，鏈頭纏著半片銀鱗——和他漁網里的殘片一模一樣，只是這銀鱗上刻著細密的屠刀紋路。

“小雜種，跑不掉了?！肮砻嫒嘶蝿又F鏈，銀鱗發出攝魂的蜂鳴聲，“你懷里的黑石，還有你這一身怪力，都得跟我們走?！蔼q錦川心中一震，猛地想起秀江村長的話，下意識地抱緊褡褳。他后退半步，腳掌觸到冰涼的湖水，褡褳里的黑石突然劇烈震動起來，眼前的潭水應聲炸開，一道刺目的青芒沖天而起，在強光中，他看見湖底沉睡著一具巨大的骸骨，指骨間握著的短刀與他手中那把一模一樣，刀鞘上的爪痕完整無缺。

就在此時，湖底骸骨的指骨猛地顫動了一下，指向東邊的密林。恰在此時，密林深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嘶吼，震得葦葉紛紛掉落，一道青影破霧而出，三指利爪在霧幕中劃出三道亮痕，與他刀身上的爪痕虛影遙遙呼應。鬼面人見狀臉色驟變，鐵鏈猛地甩向猶錦川：“抓住他！這小子身上肯定有上古遺物！“

猶錦川握緊短刀，只覺丹田熱流與眉骨胎記連成一線，體內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蘇醒。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知道月湖村毀了，秀江村長生死未卜，而這些人是沖著他來的。當鬼面人的鐵鏈纏來，他本能地揮刀斬去，刀光中浮現出模糊的爪痕虛影，“咔嚓“一聲將鐵鏈斬成兩截！

斷鏈墜地的聲響里，猶錦川聽見遠處傳來秀江村長最后的怒吼，夾雜著兵器碰撞的轟鳴。他不敢停留，轉身沖進東邊的密林，腳下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眉骨處的胎記還在灼燒，褡褳里的黑石也在輕輕震動，仿佛在指引方向。他回頭望了一眼被濃霧籠罩的月湖村，只見祠堂的方向火光沖天，江屠門的人正在村里四處搶掠，喊殺聲隱約傳來。

密林深處，霧氣更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猶錦川摸著黑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見身后的動靜，才靠在一棵大樹下喘息。他掏出那塊黑石，石頭表面的蝌蚪紋在黑暗中竟微微發光，觸手依舊冰涼卻又帶著暖意。他想起父母留下的漁網，想起湖底的骸骨，想起秀江村長臂上的鱗片，還有自己眉骨處的胎記——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他感到后頸一陣刺痛，眉骨處的胎記劇烈發燙，眼前閃過無數碎片般的畫面：戰場、龍鱗、斷刀、還有一雙巨大的眼睛。他頭痛欲裂，抱著頭蹲在地上，直到那陣劇痛過去，才發現手里的短刀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刀鋒正指著密林深處某個方向。

此時遠處月湖村山峰一處三位鬼面人望向遠處山下風景，領頭只是輕微笑道“呵呵，能讓那老東西一直護著，看來那小雜種身上肯定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啊。。。?！彪S即三人手中利器一甩化作團團黑影紛紛顯出原形，為首的中華盜龍抬頭向月呼嘯一聲后三人轉身向山下追去。

猶錦川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回頭。月湖村沒了，養父母三年前就沒了，現在連秀江村長也生死未卜。他唯一的線索，就是懷里的黑石、手中的短刀，還有眉骨處這塊發燙的胎記。他站起身，看了看東邊更深的密林，那里霧氣繚繞，不知隱藏著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須往前走，因為身后是江屠門的追殺，是毀于一旦的家園。

夜色漸漸降臨，密林里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叫聲。猶錦川握緊短刀，將黑石小心翼翼地收好，繼續往東邊走去。他不知道，自己眉骨處的胎記，正在夜色中發出微弱的光芒，而湖底那具巨大的骸骨，指骨依舊指向他逃亡的方向，仿佛在等待著什么。江屠門的掠奪只是一個開始，他血脈里沉睡的東西，才剛剛被驚醒，而前方的密林深處，隱藏著關于他身世的秘密，也隱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