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生

佛淚河的水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

袁墅跪在暗河邊，雙手死死抓著烏木劍。

劍身插在青銅燈盞里，血紋與燈芯的火光糾纏在一起，發出滋滋的聲響。

那些孩童的虛影環繞著他，蒼白的小手不斷試圖觸碰劍刃。

"他們想往生......"

鈴音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長生燈困住了他們的魂魄......"

洞窟頂部開始剝落，碎石砸進暗河，濺起泛著金光的水花。

袁墅咬破舌尖，借著劇痛保持清醒。

他雙手握住劍柄，用力向上一挑——

燈盞應聲而碎。

剎那間，整個洞窟亮如白晝。

九百九十九道魂魄沖天而起，在佛首上方盤旋成一道光河。

烏木劍劇烈震顫，劍身上的血紋如活物般蠕動，最終凝聚成兩個新的燈形標記。

袁墅突然明白了：每盞長生燈的位置，都會在劍身上顯現。

"快走！"

鈴音拽著他跳進暗河，

"玄冥宗的人馬上會......"

話音未落，一道青光劈開洞窟頂部的巖層。

河水劇烈翻騰，將兩人卷入漩渦。

袁墅最后看到的畫面，是那尊殘佛露出悲憫的微笑，然后整個坍塌進水中。

......

當袁墅再次浮出水面時，已經是在一條陌生的河道里。

晨霧籠罩著兩岸的蘆葦，遠處隱約可見城墻輪廓——他們竟被暗河沖到了臨淵城西郊。

鈴音昏迷不醒地漂在不遠處，銅鈴纏在手腕上，已經失去了光澤。

袁墅將她拖上岸，發現她額頭燙得嚇人，嘴唇卻泛著詭異的青色。

"燈毒......"

她微微睜眼，

"我被標記了......"

袁墅這才注意到，她右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個小小的燈形印記，正緩緩滲出黑血。

他急忙取出懷中的佛骨，卻發現指骨已經布滿裂紋，表面的梵文模糊不清。

"沒用的......"

鈴音虛弱地搖頭，

"除非找到真正的往生燈......"

烏木劍突然自行出鞘半寸，劍尖指向西北方向。

袁墅順著望去，在晨霧中隱約看到一座山的輪廓——那是《玄門紀要》中提到的"葬佛嶺"，明心寺遺址所在地。

遠處城門方向傳來號角聲。

袁墅背起鈴音，鉆進茂密的蘆葦蕩。

女孩在他背上輕聲哼起一首古怪的童謠，調子悲涼得令人心碎：

"青燈照白骨......黃泉渡亡魂......"

正午時分，他們在一處廢棄的磨坊暫作休整。

鈴音的高燒稍退，但掌心的燈痕已經蔓延到手腕。

袁墅用烏木劍割開傷口，黑血滴在劍身上，竟被血紋貪婪地吸收。

"劍在吃毒......"

鈴音驚訝地睜大眼睛，

"它認得這種毒！"

袁墅仔細檢查劍身，發現除了之前的兩盞燈標記，又多了個模糊的山形圖案——正是葬佛嶺的輪廓。

更奇怪的是，當他用手指觸碰那個圖案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幅畫面：一盞青銅燈放在石佛掌中，燈芯卻是金色的。

"往生燈在葬佛嶺......"

他喃喃道，

"但劍在警告我們不要貿然前往。"

鈴音的銅鈴突然無風自動。

她猛地坐直身體，眼中閃過一絲金光：

"有人來了！"

磨坊的木門被一道劍氣劈得粉碎。

三個穿玄冥宗服飾的修士踏著碎木走進來，為首者面容陰鷙，腰間掛著三盞微型青銅燈。

"趙無心的三燈使......"

鈴音聲音發抖，

"他們比趙無咎更可怕......"

陰鷙男子冷笑：

"盜取佛骨，毀我宗長生燈，殺兩位外門執事——你好大的膽子。"

他腰間的一盞燈突然亮起青光，

"把噬靈劍和佛骨交出來，留你們全尸。"

袁墅握緊烏木劍，發現劍身上的血紋正在瘋狂蔓延，轉眼就覆蓋了整個劍身。

那些紋路組成了一句清晰的話：

"以血飼我，可斬金丹。"

沒有猶豫，袁墅用劍刃劃開掌心。

鮮血浸透劍身的一刻，一股狂暴的力量順著手臂涌入四肢百骸。

他的視野突然變成血紅色，耳邊響起萬千冤魂的嘶吼。

"找死！"

陰鷙男子掐訣，三道青光如毒蛇般襲來。

袁墅不躲不閃，烏木劍橫斬——青光竟被一劍劈散！余勢未消的劍氣直接將左側修士攔腰斬斷。

另外兩人大驚失色，急忙祭出法寶。

一枚青銅印迎風而漲，朝袁墅當頭壓下。

劍身血紋突然脫離劍刃，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大網，將青銅印牢牢纏住。

袁墅趁機突進，烏木劍刺入第二名修士的咽喉。

鮮血噴涌而出，卻在半空中詭異地轉向，全部被劍身吸收。

陰鷙男子終于變色：

"你竟能喚醒劍靈？！"

他猛地扯下腰間三盞燈砸在地上，

"以燈為祭，請師尊法旨！"

燈盞破碎的瞬間，一道虛影從青光中升起。

那是個鶴發童顏的老者，雙目緊閉卻威壓驚人。

虛影抬手一指，袁墅如遭雷擊，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塌了磨坊的石墻。

"區區螻蟻，也敢染指我宗至寶。"

老者聲音如雷，

"噬靈劍本就是我宗......"

話未說完，鈴音的銅鈴突然飛至虛影頭頂，發出前所未有的清越聲響。

老者虛影一陣扭曲，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往生鈴？！明心寺的余孽居然......"

烏木劍自行飛起，刺入虛影眉心。

血紋如蛛網般在虛影表面蔓延，最終將其撕成碎片。

陰鷙男子噴出一口精血，轉身就逃，卻被一道血色劍氣追上，從頭到腳劈成兩半。

磨坊重歸寂靜。

袁墅癱在廢墟里，渾身經脈如被烈火灼燒。

鈴音爬過來時，發現他左眼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眉心的魂燈標記則淡得幾乎看不見。

"劍在改造你的身體......"

她顫抖著撫摸袁墅的臉，

"但這樣下去，你會變成另一個趙無涯......"

烏木劍靜靜插在地上，劍身上的血紋已經褪去大半，唯獨那三個燈形標記越發清晰。

袁墅艱難地撐起身子，發現自己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他能聽見三里外城門守衛的交談，能看見蘆葦叢中田鼠的胡須顫動。

"去葬佛嶺......"

他聲音沙啞得不似人聲，

"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了解更多關于這把劍的事。"

鈴音的銅鈴突然發出一聲脆響。

她眼神變得恍惚：

"爺爺...爺爺的密室里...有本《玄兵志》......"

夜幕降臨時，兩人潛回臨淵城。

百草堂已成廢墟，但在鈴音的指引下，他們從后院枯井找到了老掌柜的密室。

狹小的石室里堆滿古籍，最顯眼的位置擺著本青銅封面的冊子。

袁墅翻開《玄兵志》，在最后一頁看到了烏木劍的繪圖，旁邊記載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噬靈劍，又名往生劍，本為明心寺鎮寺之寶，以萬年陰沉木為體，封存歷代高僧舍利。玄冥宗屠寺奪劍，以十萬生魂污其佛性，化慈悲為殺戮。然劍靈未泯，唯大毅力者可持之而不墮魔道......"

鈴音突然指著墻角：

"那里有東西在發光。"

撥開蛛網，他們發現墻上刻著幅簡陋的地圖，標注著七盞燈的位置。

其中三盞已經熄滅，剩余四盞分別位于：葬佛嶺、玄冥宗內門、皇宮太廟，以及......

"青州城？"

袁墅瞳孔驟縮，

"不可能，我親眼看見它被......"

地圖上的青州城位置，畫著個小小的金色蓮花標記。

鈴音的銅鈴無風自動：

"爺爺說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烏木劍突然發出嗡鳴，劍身上的三個燈標記中，有一個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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