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張鋼琴與工程

"所以這個模塊負責將模擬信號轉換為數字信號？"蘇曉晴皺著眉頭盯著俞辰手中的電路板，陽光透過琴房的窗戶照在上面，折射出細小的光斑。

俞辰點點頭，用螺絲刀調整了一個微型電位器。"對，ADC模數轉換器。采樣率越高，音質損失越小。"他抬頭看了一眼蘇曉晴茫然的表情，嘆了口氣，"就像用更多的小點來畫一條曲線，點越多，曲線越平滑。"

"哦！"蘇曉晴眼睛一亮，"就像鋼琴的擊弦速度越快，音符越連貫？"

俞辰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他沒想到她能這么快找到類比。

這是他們合作的第五天。每天下午三點，俞辰都會帶著他的設備和筆記本電腦準時出現在蘇曉晴的琴房。起初的抵觸情緒在不得不共同工作的壓力下逐漸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微妙的好奇。

蘇曉晴伸手戳了戳電路板上一個閃爍的LED燈。"那這個小燈是干什么的？"

"別碰！"俞辰急忙攔住她，"那是信號指示燈。這個電路還很脆弱。"

蘇曉晴撇撇嘴縮回手，轉而拿起俞辰放在一旁的筆記本。"我能看看你的代碼嗎？"

"你看不懂的。"俞辰頭也不抬地回答，正專注于用萬用表測試一個節點的電壓。

"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蘇曉晴不服氣地翻開筆記本，隨即被密密麻麻的代碼和數學公式震住了。她咬著下唇，眼睛快速掃過那些對她來說如同天書的符號。

俞辰瞥見她強裝鎮定的樣子，莫名覺得有些可愛。"那是傅里葉變換公式，"他指著一處解釋道，"用來把時域信號轉換成頻域。"

"我當然知道，"蘇曉晴嘴硬道，手指卻悄悄翻過了那頁，"只是好奇你們具體怎么實現的。"

俞辰忍住笑意，沒有拆穿她。這幾天他發現了蘇曉晴的一個特點——即使不明白也要保持面子，這種倔強和她彈鋼琴時的專注如出一轍。

"來，聽聽這個。"俞辰將一個耳機遞給蘇曉晴，自己拿著另一個。他點擊了電腦上的播放按鈕，一段鋼琴曲通過他的無線傳輸系統播放出來。

蘇曉晴閉上眼睛，專業素養讓她立刻進入了分析狀態。"音質不錯，但是..."她的眉頭突然皺起，"第三小節和第七小節有個微妙的延遲，幾乎察覺不到，但會影響連奏的流暢感。"

俞辰驚訝地看著她。"你能聽出具體哪個小節有問題？"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好幾周，傳統測試設備顯示系統延遲在允許范圍內，但音樂播放時總有種說不出的不協調感。

"當然，"蘇曉晴睜開眼，理所當然地說，"這是肖邦的《夜曲》，我彈過不下百遍。就像你看到自己寫的代碼里有錯別字一樣明顯。"

俞辰陷入思考。他一直在用標準測試信號調試系統，但真實的音樂，尤其是復雜的鋼琴曲，其動態范圍和瞬時變化遠超那些簡化的測試信號。蘇曉晴敏銳的音樂感知力恰好彌補了他技術調試中的盲點。

"你能幫我錄一段標準音階嗎？"俞辰突然說，"從最低音到最高音，每個音符保持完全相同的力度和時長。"

蘇曉晴挑了挑眉毛："現在？"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她聳聳肩，轉向鋼琴。"給我一分鐘熱身。"纖細的手指在琴鍵上靈活地跑動起來，彈奏了幾段音階和琶音。

俞辰設置好錄音設備，不經意間觀察著蘇曉晴的側臉。當她專注于音樂時，那種平日的鋒芒會軟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沉浸。陽光為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好了，開始吧。"蘇曉晴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錄音過程持續了二十分鐘。蘇曉晴以令人驚嘆的精確度彈奏著每一個音符，就像一臺人形音序器。俞辰通過專業聲卡直接錄制，避免了環境噪音的干擾。

"太完美了，"俞辰看著電腦上顯示的音波圖，"你的節奏感簡直像是計算機編程的。"

蘇曉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指。"這算是夸獎嗎？"她似笑非笑地問。

"當然，"俞辰認真地點頭，"精準是可重復實驗的基礎。"

蘇曉晴搖搖頭，嘴角卻帶著笑意。"你們工科生真是奇怪的生物。"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俞辰用新錄制的音頻作為測試信號，重新調整系統參數。蘇曉晴坐在一旁，時而練習自己的曲目，時而好奇地湊過來看他的進展。

"這里，"俞辰指著屏幕上的一個波形圖解釋道，"當連續出現多個高頻率音符時，系統緩沖區會溢出，導致微秒級的延遲。普通聽眾察覺不到，但專業音樂家能感覺到。"

蘇曉晴點點頭，突然靈光一現："就像合唱團里如果有人稍微慢半拍，雖然觀眾聽不出來，但指揮一定會發現。"

"正是如此。"俞辰贊賞地看了她一眼，迅速修改了幾行代碼。他重新運行測試程序，這次播放的鋼琴曲流暢無比，沒有任何可察覺的延遲。

"成功了！"俞辰難得地露出興奮的表情。

蘇曉晴戴上耳機仔細聆聽，眼睛逐漸睜大。"天哪，這音質...簡直像坐在音樂廳最佳位置聽現場演奏。"她摘下耳機，不可思議地看著俞辰，"你解決了？"

"多虧了你的幫助。"俞辰誠實地說。沒有她的專業建議和錄音樣本，他可能還在原地打轉。

蘇曉晴突然笑起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看來我們這種'不切實際的藝術家'偶爾也有點用嘛。"

俞辰尷尬地摸了摸后腦勺。"我為那天的話道歉。我太武斷了。"

"我也是。"蘇曉晴大方地伸出手，"重新認識一下？蘇曉晴，音樂系大三，專攻鋼琴演奏。"

俞辰握住她的手，觸感溫暖而柔軟，指尖有長期練琴形成的薄繭。"俞辰，電子工程系大四，研究方向是無線通信。"

兩人相視一笑，某種無形的隔閡在這一刻消融了。

"對了，"蘇曉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既然你的系統現在能完美傳輸音頻，我們是不是該想想文化節的表演了？"

俞辰點點頭："我有個想法。我們可以用我的系統實現多點無線同步播放，創造一種環繞立體聲效果。如果你能為此創作一段特別的音樂..."

蘇曉晴的眼睛亮了起來。"空間音樂！讓聽眾站在中央，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隨著移動產生變化..."她激動地站起來，在琴房里來回踱步，"我可以寫一首利用這種效果的曲子，也許加入一些環境音效..."

俞辰驚訝地看著她思維的飛躍。短短幾分鐘內，她已經從技術可能性跳到了藝術創作，想象力如同脫韁的野馬。這種思維方式與他嚴謹的邏輯推理截然不同，卻莫名地具有感染力。

"技術上可以實現，"他謹慎地說，"但需要提前規劃揚聲器的位置和數量。"

"太棒了！"蘇曉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這絕對會讓林教授刮目相看！我的畢業音樂會說不定也能用上這個創意！"

俞辰的手臂傳來一陣微妙的觸電感，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們還需要做很多測試。"

"明天就開始！"蘇曉晴松開手，轉向鋼琴，"我先構思幾個主題，你想想技術細節。"

就這樣，他們開始了真正的合作。當夕陽西下，琴房里的討論聲和鋼琴聲依然此起彼伏，偶爾還夾雜著爭論和笑聲。

誰也沒有注意到，琴房外的走廊上，幾個路過的音樂系學生好奇地停下腳步，透過門上的小窗張望這不同尋常的一幕——音樂系的鋼琴才女和電子工程系的"技術宅"居然相處得如此融洽。

當晚，校園論壇的音樂版塊出現了一個匿名帖子：《震驚！鋼琴公主與工程系極客的秘密合作，內幕曝光！》帖子很快引來數十條回復，有人好奇，有人懷疑，還有自稱目擊者的添油加醋的描述。

兩個當事人對此一無所知，各自沉浸在白天碰撞出的新想法中。俞辰在實驗室熬夜修改著程序代碼，而蘇曉晴則在宿舍里奮筆疾書，譜寫新的樂章。

他們都隱約感覺到，這次偶然的合作可能正在改變些什么——不只是為了一場校園表演，也許還有他們自己對專業、對世界的理解。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