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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命定

《殘赤記》 葡萄紅苕干/著, 本章共10452字, 更新于: 2025-05-08 11:15

天魔外道早已沉淪,武林正道不過爾爾,邪門歪道愚不可及。

與其說他們厭倦了,不如說,

他們的野心厭倦了,于此,他們便投向了天底下唯一值得效命之人,自愿成為其手中一兵刃,走他人不能走之路,行他人不能行之事。

不在乎善惡與否,只在乎利益相關,如一重復驅使的器械,江湖人便稱他們為“戮輪”。

“戮輪”兜兜轉轉,終于輪到了這槐城。

來一人,便要有一派遭殃;來兩人,便要有滿門命喪;來三人,便要有血流成河。

此行他們來了四位,

卻只為一人而來,只為,弒殺而來。

什么三道爭斗可先放一邊,殺人劍也落不到每個人頭上。江湖路遠,山林田野間,不如來說說這樣一件趣事。

說那深不見底,幽冥凜凜,存一淵境,平日里無人在意,陰森無比也沒人敢進,直到從其狹間溪流送來一物。旁人見到那潺潺水流中碎石卡住什么,找人找幫手費盡力氣才將其打撈出來,觀其全貌,

是一棺槨,鐵索纏繞在外。泡在水里許久,周身上下卻不見有損,赤色似血如筆畫延出,墨色如潭水,盡顯不祥之氣。

一看便知其怪異,就連那些打撈之人也不敢輕動。關于其來歷人們眾說紛紜,有人說最近不是那邪教在附近大敗了嗎,其中裝的絕是他們的妖物,原是要放在戰場上與官兵拼殺,卻早遭了大敗,這東西也流落至此;有說是淵內有妖人,死后想要得道成仙,把尸身裝在里面,妄圖違逆天道;更有甚者把往事都翻出來,說是那河內“灰衣俠客”遭豪族官者怨恨,最后不是下落不明,而是被裝在里面,鎮殺永不得翻身。

總之都是些不著調的說法。眾人討論半天,終于是壯起膽子,要打開看一看。

再費大功夫去了鎖鏈,可那棺材板就像嵌在了棺材上面,任憑人撬鐵掰,就是不見松,連縫隙都不怎么看得見。

有莽撞的家伙心一橫就要破了那棺材,被眾人阻止了。

畢竟,舉頭三尺或有神明,背去五步必有妖魔,誰知道會惹出什么禍來。在場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誰也講不出個好辦法。

天地悠悠,卻見一眉宇俊美,衣帶飄飄之人行至前來,自稱是一“相師”,方數卜算,陰陽五行,相術風水,皆不在話下。那不俗做派真像是世外高人。

眾人像是找到了救星,連忙求問這棺材內是為何物,關鍵是,如何打開。那相師沒有直接回答,掐指一算,先說一句:“大吉之兆?!贝嗽捯怀?,下面就有人竊竊私語,對這卜算出的意思有所懷疑。

相師見眾人不解,神色如常,笑說:“棺槨不過一征兆,寓意紫氣自封,潛龍在淵。打不開,是因為未到時候,時候到了,它自會開了?!?/p>

話說得有模有樣,聽者不禁面露喜色,卻見相師面藏笑意,似有話未說,見眾人沾沾自喜,不由得搖頭。有懂事的看出來,靈機一動,忙追問:

“先生,你說這棺材不過一征兆,是何意味???”相師目睜,說:

“棺材里能有什么,無非白骨一具,外在而已。如這些事,皆為表意。正所謂,棺開之時,才遇天下大事,神物才會出世?!贝嗽捯怀?,聽者有意,眼珠子一轉,有人在心里有了盤算,這說的,意思是有別的東西隨棺材飄到別處了,要么還在那深淵中,要么到下游去了。

懷揣計劃之人暫且不提,有心者繼續追問:

“敢問先生,神物出世,是何時何地?”答:“今時此地?!?/p>

面面相覷,可卜者不再等眾人問話,起身便走,轉瞬已行過了人群,眾人急忙找尋,只尋得高人背影,清音自遠及近,

“只等,星宿高懸,地氣冥冥,人在其位——”后面跟著另一句,“如那時,神物自現,落在世間,天地變轉,日夜改換;落在一人,便可成道稱王——”

自那之后,此事便越傳越玄,“天下變轉”沒幾人聽,“成道稱王”全聽進去了。于是槐城近民,多知此事。

神物現世沒等到,等到了那“白家”前來。白家人行事見首不見尾,他們出重金將棺槨帶了回去,這下更叫人相信那卜者的話。即使棺材沒了,人們也口口相傳,篤信著,

仍有一大事要發生,仍有一神物未出世。

懸崖邊,兩人并肩而立,

“求天,求神,求人,唯獨不求己,也不求龍椅上那不知當了多少年的‘圣上’了,反而去求一棺材了?!毕鄮煵[著鳳眼,嘴角微揚,不看旁人,只顧遠處。他如今打扮更像是“書生”,多了幾分平易近人,清和如水的氣質。

而無論他說什么,身旁人都一動不動。他一副鐵面戴在臉上,不言也不語。低頭俯下,林間小路上,有一人身影如螞蟻般自二人視線中經過,

亡命于此,那人已是窮途末路。

二人皆不言語,

他們此行,只為斬魔,不為除妖。鐵面黑衣者轉身離去,走動如石像般沉重,身形卻如機關巧動。只有相師俯視下方人影,眉眼彎彎,顯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逃得再快,也抵不過心神慌亂,

“敗了……輸了,敗了,我們敗了,嗚,我們敗了!”他長著一張清秀面孔,此刻卻狼狽落魄到了極點,絲毫瞧不出剛起事時的快意。他在口中念叨著,心中反復此些話來,這幾日,他已重復了無數遍,每一次,都使他的驚惶愈加深重。

衣衫破爛,血污渾濁附在身上。他像丟了魂似地死命奔逃。華服寶物早顧不上,靴履也在逃命中踏破,蓬頭垢面,狼狽不堪,比喪家之犬更顯窘迫,比囚徒困獸更顯瘋魔。跌倒又不顧一切跑起來,血絲遍布的眼四處張望,時而因恐懼停下,時而因疑神疑鬼停下,張大嘴巴,就連喘氣都不在考慮的范圍內,驚惶不安滿溢在眼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往日風采早不知丟哪去了。倒也不怪他,畢竟,不把他這兩條腿跑斷,閻王就要索命來了。

他本是那近日興起之教派下屬的一支義軍的謀士,卻慘遭大敗,幾乎全軍覆沒。他與幾人僅已身免,拼死逃出,卻也遭官府通緝,終日竄逃。

尤其是他,做了個“謀士”,反而最遭忌恨。他一身白衣,卻已是染得看不出了。在一隱秘處停下,他面目猙獰,心神惶惶:

“什么狗屁圣教。早知今日,就往西去投魔教了?!彼o了拳頭,眼神中滿是不甘。扒開衣服,身體內外簡直不忍直視,憤恨涌上心頭:

“人人可修的功法,一刻便能大成,從此力壓眾人?!彼褪切帕诉@話才淪落至此!那群該死的賤種!平日里吹噓什么無可匹敵,真上了戰場,一個個就像被下了毒一樣,不堪一擊,一觸即潰!

至于自己,他沒有錯,他沒有錯,是那官軍太狡猾,太卑鄙!他自說自話,嘴里卻嗚咽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本來自己就不過是幫他們一把,他才不信那勞什子教主的屁話。要不是我,要不是他,那群下等人如何能成事。媽的,搶掠的時候盡顧著享樂,怎么想不到打仗的時候被人當豬宰!

“呵,呵……”白衣士人喘著粗氣,從滲血的嘴邊擠出一絲笑意,

“不要緊,不要緊?!彼参恐约?,想起了過去:起事之時,投教之人多是邪魔歪道,就他一人秀氣溫和,與那些賊徒格格不入,加上又當了謀士,他姓白,于是便得了教主給的一個雅號,白鳳,

可是等到現在,“白鳳”更多像是一種諷刺?!昂呛呛??!卑坐P陰冷地笑出聲來,與他一同逃出來的那幾人,東躲西藏,有人是被別人殺了,有人是被他設計殺了,有人……他的笑音令人膽寒。

“白鳳,白鳳!你不是謀士嗎?謀的老子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白鳳,白雞!落湯雞!”刺耳呀,白鳳晃了晃腦袋,他盡心盡力幫他們,換來的只有這群蠢人的藐視,

于是把他當場殺了,食糧錢財留給他也是浪費,奪了過來。然后便只剩自己一人,說到底,別人都靠不住。

但他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白鳳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為什么,為什么?因為他是天選之人!是不凡之人!

他能感受到內里丹田的變化,他能感受到內力流動反比之前更加順暢,少去了剛開始的不和諧,像是被人硬貫進去的違和感也完全消散。

白鳳鼓起膽子把身上衣服撥了下來,慘相一覽無遺,一道道裂痕遍布全身,皮肉潰爛又盡力愈合,愈合而又再次腐爛,癥狀較輕的大約兩指長。肌膚裂開則見血,而嚴重的從胸口一直延伸到腰腹,難以抑制地滲出絲絲血流來。

雖然平時并不有多痛,也不癢,但只要一碰傷口就會惡化。自白鳳修煉那“神功”以來,從一開始的小傷口一直到現在的模樣,也不過幾月而已?!霸龠@樣下去,就要爛到脖子上了?!卑坐P低頭暗道,不愿再看,把衣服披上了。

他是有些瘋了,竟習慣了這副樣子,拖著這爛骨肉往前走,心想:“那教主當然不會如此好心,也早料到了,這所謂的“神功”恐怕是殘卷?!毙逕拵缀鯖]有門檻,短時間就能見效,可代價也是立顯?!币搽y怪修煉時候便覺有什么不對,整部功法像是只解明了一部分的口訣。

但這都無所謂,白鳳挺起精神,突然暴起,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他知道,

上天是眷顧他的,要不然,為什么是他活了下來,是他活到了最后;要不然,為什么是他能殺了別人,

能踩在其余這些微不足道之人的頭上,就證明老天爺是青睞于他的!

白鳳入魔般地狂笑,轉念又因處境而流淚,再想到自己與眾不同處,又開始陰冷地笑起來。又哭又笑,其人或許沒察覺到,白鳳不太控制得住自己了。

“沒錯,我是與眾不同的?!卑坐P心說,因為,因為,

他看到了自己的命。

不是死在什么陰溝角落的賤命,而是注定的天命!他修煉這“神功”從一開始就比別人快,不出幾日,就像是另一人改換了原本那羸弱的他,到現在,終于有了回應,在半夢半醒之時,在迷離時候,他都看到了同一個場景:

是一副棺材,燭火搖曳著,身旁站著的,渾身可怖的傷痕,難道不是自己嗎?棺開,其內壁刻著銘文,若是不開,自己的身影便隨風散去。

棺開燭燃,則活;棺閉燭滅,則死。

沒有疑問,他肯定,那棺材內壁的銘文,定是這神功的另外部分,否則自己怎會有所感應?只要找到那棺材,便能阻止這身體的崩壞。是上天選中了他,是上天使他看到了!白鳳仰天狂嘯,心中的憂愁霎時間一掃而空

沒錯,他能看見自己的命!是王命!是注定的天命!運籌帷幄,深謀遠慮,沒錯,沒錯,他是最聰明,最明白的,所以才能走到現在!

白鳳將過往拋之腦后,過去的罪孽,過去的恥辱,那都不重要了。再者,那棺材的下落,他知道的,他是最應該知道的,到底,他也姓“白”。

想到這,白鳳重新有了力氣,回光返照了,又突感一陣刺骨寒意,嚇得他急忙回頭,卻是什么也沒有,空虛,一無所有,或是有看著他的某人,都是他最害怕的,白鳳嘴里莫名地念叨了一句:

“早有定數,非我之錯?!?/p>

說著便加快了腳步,他一定要找到他的“完整之法”,尋得這一線生機。

“當今這世道,用不著那些上官操心,有你我這樣的,足夠?!蹦贻p男子著一襲灰樸便服,笑嘻嘻地對身邊人說道,他的語調中有種道不出的討人厭。其人無論走著,坐著,總之就是一副心不在焉,滿不在乎的樣子,只有遇人時,才打起精神裝相,而且,是看人下菜碟。

青年撥開枝葉,走在前面,試圖從這山道中開出一條能走的路來。在他身后,跟隨著一不茍言笑之人,身材挺拔身形緊束,一看就是江湖人,走起路來腰上的幾把小刀砰砰撞著響。青年見沒人答他的話,又說:“你說是吧,羅剎兄?!?/p>

羅剎作禮點頭,回了一聲“是”。這位“羅剎”,即是那“戮輪”的一員,傳說取了那橫行河內“灰衣俠客”項上人頭的那個羅剎——的下屬,說白了,就是打下手的。

“那位羅剎大人哪里會和我這樣的小吏共事呢?!鼻嗄暝谛睦镟止?,望向身后那蒙面人,心想:所謂“戮輪”,不過江湖人的稱謂,可是又沒人知道他們的真正名字,自個兒也不知道。哪曉得他們手下人也不說名字,從見面起,這小子就只說自己是奉了“羅剎”的命令,如果不是朝廷特制的令牌文書,還真搞不清楚他的來歷。

于是就干脆喊他“羅剎”了,他一直以為這“戮輪”就是個傳說,沒想到確有其事。自己是朝廷的派來的小官,派羅剎與他同行,就代表,

這群人的確和朝廷,和皇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青年撇了撇嘴,他為名利而行事。這些人,既不是皇上身邊那群來無影去無蹤的衛士,也不是那些裝神弄鬼的方士,到底……他往后看了看,無面無聲之人,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到底是為了誰,為了什么行走世間。

至于這青年,他的來頭可就清楚多了,他是朝廷派來此地執行差事的特使,好巧不巧,他和旁邊這人有且唯一有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不是身處高位之人,而只是那下面做事的,畢竟特使的派頭還輪不上他,他也只是個機靈點兒的下屬罷了。

要說他這人有什么可講的——與這青年相識的,都厭惡他。他的腰面對別人時,永遠直不起來。卑躬屈膝,滿臉賠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是大多數人對他的唯一印象,一副奴才相。任憑別人如何譏諷他,他都不在意。有一位大人直言不諱地說他“卑鄙,卑劣,卑屈”,不稱他的名字,而是在他的姓前加了一個“卑”,稱他為“卑邢”,漸漸的,關系之人都這樣叫他了。

卑邢也是真不在乎,以前怎樣,現在還是怎樣。

“羅剎兄,你聽說了嗎?那傳言,說要有大事發生,神物出世的那個?!北靶贤蝗粏栐?,不等回話,他又馬上說:

“江湖中人說是神功秘笈,那些反賊又說是什么救世法,還有說是妖術道法的,說法多得很吶。嘿嘿,羅剎兄,我要說我知道那是什么,怎樣?”羅剎的臉上終于泛起了一絲漣漪,眉毛一挑:“哦?”。

“沒什么稀奇的,要我說,神物人人都說有,人人都得不到,不就是說心中的臆想嘛,永遠都存在,永不在世上,人人不同,只有這個了嘛?!边@個回答使羅剎身形停頓了一下,但卑邢沒注意到他的反應,又說:

“話說白家的宅子怎么建在這樣的荒郊野嶺,選了個這樣高的地方?!北靶媳г沟?。好在,有一條路直通嶺上,卑邢遠遠望去,云霧縹緲中幾座院落,頗有仙家場地的意思。望見了目的地,卑邢喜形于色,立馬摟住羅剎:

“羅剎兄,你常常做些臟活,今天算是討著好了。調查勾結叛匪的罪名,怎么會派我們這樣的人來呢?上頭無非是要我們敲打下這些地方豪族,那白家的大人物肯定早就打點好了。我們這一趟,不僅輕松,招待也肯定也少不了,美酒美人管夠!你就瞧好吧羅剎兄,今天,好好松松腰!哈哈哈?!?/p>

只是,不久過去,美酒美人沒見著,

死人見著了。

卑邢面如死灰,還沒進白家院子呢,就見門外躺著一尸體,一刺穿心,臉上的驚恐不是因知曉自身之死,而是因眼前所見。

“羅,羅剎兄。這里離那埋邪教的萬人坑,離那戰場很近,肯定,肯定是他們的手筆。咕,我們快走吧?!北靶涎柿丝谕倌?,止不住地雙腿發抖。沒有聽到回話,他顫巍巍地回過頭,只看到羅剎詭異地朝他笑笑,隨后便頭也不回往前去了。卑邢強忍撒開腿跑的沖動,看了看前面,望了望后面,還是決定跟羅剎往里去,再看一眼尸體,幫他闔目了。

血染昏黃,寂如死地。

白家宅院四散著的,橫七豎八全是尸體,看樣子是沒有活人了。坐落在山林之間,靜謐平添幾分詭異??吹降陌准胰私远妓啦活?,眼神中驚大于恐,沒有掙扎,沒有毀壞,沒有拼殺,只有剎那而死。

羅剎走得順,眼光沒有一瞬是落在已死之人上的,徑直朝屋內走去,好像是早有定奪,亦或是,早有了準備。

“唉,羅剎兄——”卑邢壓低聲音叫喊,想把人喊回來,但沒有用。他孤零零地站在外面,涼颼颼風過使他感到不安,唉喲一聲后隨便朝一個沒尸體的里屋去了。

卑邢慌張得很,只有轉移注意力來壓制恐懼,“仙鶴字畫,云紋雕刻,好,好啊?!彼谛睦锉P算著,只求羅剎早點完事,早點離開這鬼地方。誰知天不遂人愿,他一眼便看到了字畫落下掩蓋住的暗道入口,直通下方。卑邢不敢說自己有什么好奇心,但他還是往里頭進了,或許卑邢現在就跟老鼠害怕時會到處鉆一樣的心態吧。

誰知這一下就到不了頭,卑邢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狹長暗道沒有別人,只有他單手扶著墻壁往里走,他能感受到墻上刻了什么,既有字,也有分辨不出的紋路?!斑@白家還真不簡單,這么說,勾結邪教,蓄意謀反,難不成不是空穴來風?”卑邢真想狠狠打自己臉,悔不該跟白家扯上關系。

走到盡頭,眼前景象讓卑邢張大嘴巴,又急忙捂住,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巨大的空間內,燭火只堪堪撐起極小的一片光明,不知為何此處卻存著微弱的幽光。而于其正中,一座棺槨懸于空中——被無數鎖鏈吊起。

猶如天鎖一棺,這驚人景象,不是讓卑邢閉口的原因,而是,有人,

一白衣鬼手拿燭火,正覬覦著那棺材,瘋狂的意念在他的眼中流竄。他踩在鎖鏈上,手掌一橫,奮力一出,棺材板即刻破出,聲響回蕩在上下四方。剛才那一擊,已對棺槨造成了相當程度的破壞。卑邢小心翼翼,不敢走動分毫,隔著老遠他還是認出了那就是通緝要犯“白鳳”。

白鳳沒注意到他,而往棺材內部看,表情從期望到驚覺,從驚覺到絕望。棺材里平躺著一人,是死是活不知道,他卻認識,是白家的老東西,二人見過的。真正讓他驚訝的是,老人頂上額頭有一縫隙,如有第三只眼緊閉,還刺著紋路,從頭頂直延到手背。

“這老東西,到底在搞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卑坐P沒心思管這些,焦急地尋找著,

沒有,空無一物。

不可能!白鳳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棺材內壁,四壁,老東西身下,他肆意蹂躪著棺材里的身體,扒開衣服,什么,什么都沒有,無論是文字,還是物件。他倒吊著檢查了棺材下方,也空無一物。

自上飛身落下,驚得一旁的卑邢睜圓了雙眼。白鳳又仔細檢查了被自己打落的棺材板,仍是沒有,他怒吼一聲,雙臂使力,把那棺材板掄飛起來,打在墻上,發出一聲巨響,卑邢就在其旁。那白鳳好似陷入了癲狂,抱頭痛哭起來,而又馬上平息,他開始喘息,粗重無比,好似是要耗盡他的所有。

“嘔?!北靶线€是發出了聲音,他在壓力下干嘔起來。

白鳳猛然回首,兩人對視,他血眼欲裂,滿是憤恨,是何人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

費些功夫,還是讓羅剎找到了白家的書庫,這里東倒西歪也滿是尸體,然而卻有不同,

他們是在激斗中死去,內臟失位,筋骨斷裂,柜中書籍,多被血跡沾染。

羅剎一本本翻看查閱起來,丟下,再看,丟下,再看,速度之快使人應接不暇,但沒有一本是他要找的。

他踱步在書庫內,仔細觀察四周,這書房還聯通著其他房間,會在更深處嗎?羅剎有些猶豫,嗯?他鬼眼一掃,兩柜之間過道之中角落毫厘處,似有不平,他細細摸索,還是讓他找到了這暗格,能找到一方面要歸功于他的眼力,另一方面要歸功于,有人開過,卻沒關嚴實。

但打開暗格估計還有一套白家獨有的機關套路,羅剎沒有那個閑工夫,只見真氣游龍,匯在拳上,一擊,石壁碎裂。

他輕身踏入其中,里面仍是藏書柜,但所藏書籍多有缺失。他細細檢閱,嘴角揚起,

“白家,呵,你們還真想做神仙呀?!彼幂p蔑的語氣自語道。

仙術,道法,詭物……所記所載多與此些門類有關,甚至還有鬼事神說,旁門左道不一而足。羅剎翻遍了這不大暗格中的每一本書,終是沒找到他想要的。

“倒也不出所料,那本書大概率是被帶走了?!蔽吹攘_剎思考下一步,就聽一陣叫喊求救聲傳來。他三步并做兩步,登壁騰挪,轉眼就到了院子里。

只見卑邢趴在地上,兩手并用爬個不停,嘴上不停說著求饒的話,還是沒能擺脫身后白鳳步步緊逼,他用手護住臉,以為自己要死期將至了,轉而又注意到羅剎,用盡全身力氣呼喊:

“羅剎!救我,救我!”

原本白鳳已失去希望,失神落魄的也不知道是要干嘛,見到遠處那鬼面羅剎,危機感油然而生。他搞不清楚狀況,只憑本能抓起人來,想以此當做籌碼保護自己,這時候他才明白,自己還是怕死的。

他一手持小刀頂在卑邢脖子上,一手死死掐住。卑邢用盡全力掙扎,想要拉開掐住脖子的那只手,他一掙扎,脖上的刀尖就劃出口子來,漸漸地也不動了,開始不顧一切地朝羅剎呼救。

白鳳看著眼前此人,人不人鬼不鬼的,難不成是朝廷的殺手?但此刻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腦子里一團亂麻。羅剎也只是細細打量著白鳳,像在看一死物。雙方就這樣僵住了,只有卑邢的呼救聲越發明顯。

不慌不忙,羅剎吹哨三聲,每一聲都古怪異常,既像鳥鳴,又有些,尖嘯歇斯底里的感覺。一左一右,走出兩人,一人書生打扮,行來飄飄,即是那“相師”;另一人更加引人注目,他身材高大,整張臉以黑布包裹,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住一個方向,眼眶迸裂,是吃人的眼神。

見此情形,卑邢就是再傻,也明白過事來,一直跟著他的不是羅剎的下屬,而就是羅剎本人。這反而讓他安心少許,白鳳的心態就沒他那么好了,他見面前佇立著的三人,冷汗直流,手上力氣也緊了。

“還以為你不打算叫我們了?!睍虬绲娜藢α_剎說,

“讓你說中了?!绷_剎答話,指了指白鳳。聽者掩笑,說:“你打算怎么做?”羅剎上前一步,光這一個動作就驚得白鳳心神繃緊。

“羅剎,羅剎,你悠著點,唉呀——”卑邢快哭出聲來了。

“命君、黥將聽令?!绷_剎聲音鏗鏘有力,身旁兩人抱拳,他說,“寫?!泵?,也就是那書生掏出紙卷筆墨,被稱作黥將的人則盯住白鳳。

“亂賊白鳳,你可聽好了?!绷_剎指向他,

“你心懷仇怨,滅殺宗族,是為大惡?!彼呎f命君邊寫。這首句就出乎了卑邢意料,他擠出一點余力回憶:是,白鳳原是白家子嗣,但早被逐出家門了。等到他投靠邪教,這才引得羅剎卑邢二人前來調查白家,但那不過是個由頭。

而且,這么多人,全都是白鳳殺的?卑邢腦子轉得飛快,轉瞬已明白了全部。

“投去邪教,聚眾謀反,亂民搶殺,天理不容?!绷_剎的語氣沒有不偏不倚的公正,只有輕蔑,“于此,將你誅殺?!?/p>

不需要證據,不需要辯駁,只有單方面的審判,和居高臨下的告知。卑邢這才知“戮輪”之手段?!鞍坐P”甚至不是真名,但誰又在乎呢?

白鳳聽完羅剎的陳述,慘笑著,眼中的理智漸漸消去了。他癲狂的面相浮現,恨意也逐步壓制不住。在他眼中,世間一切都已無所謂了,他失去了依仗,失去了念想,原本心中的微弱燭火也消弭了。隨之而來的,卻并非舍棄一切的最后一搏,而是失神,失心,白鳳看向地面,腦袋緩緩扭轉,手上也不自覺開始用力了,卑邢注意到了身后人的變化,怕了,趕忙叫:

“你放過我,放過我???,咳……羅剎,羅剎!”

壓力越來越緊,可誰知羅剎兩手一擺,說了句:“卑邢,還得要您準許?!?/p>

要我準許什么?卑邢咳個不停,但下一秒他就明白過來,連忙點頭,擠出聲回應:

“準,什么,我都,準?!?/p>

“命君,不礙事?”“殺吧,生死有命嘛?!钡昧藴市?,羅剎示意黥將動手。

黥將迅速掏出一鐵球樣式的東西,某種暗器,只一射,破空之聲如火藥爆裂,直沖白鳳腦門而去。

但見白鳳貌似是回過神來,又像是?全憑下意識做出的動作,飛快舉刀格擋,鐵球陡然改變軌跡,一聲碎裂聲后便再無下文。

在場幾人除命君外皆面露驚訝。這一擊雖說沒殺死他,也讓白鳳手掌破裂,幾乎是廢了,而且他的狀態相當古怪,沒有看任何人,只愣愣盯著地面。剛才一擊也讓他松開了手,倒退幾步。卑邢掙脫束縛,連滾帶爬到三人腳下。黥將正要準備下一擊,命君阻止了他,抬手示意眾人看。

白鳳裂開的傷痕蔓延到了臉上,從他的右眼下撕開一道皮肉,淚水混著流下,變成了血淚。他渾身散出之真氣使體外周遭風起云涌,赫然是武林高手才有的氣場,內力洶涌磅礴,縈繞周身。但他神志似是受到了某種影響,嘴里不停呢喃著:

“星宿高懸,地氣冥冥,人在其位……”重復好幾遍,又哭著搖頭,貌似還存著最后一絲理智。到最后,只聽到他捂著頭發出痛苦的聲音:

“非我之錯,非我之過……”

羅剎見此情形,詢問:“命君,該當如何?”他神色自若,答道:“我既早已算到,自然要有這一手準備,就讓他最后那點兒神智起點作用好了?!?/p>

說著拿來一物,紅布裹上,圓滾滾的,不知道還以為是什么禮物呢。命君一聲大喝,聲色清朗:“白鳳,你且看,這是什么?!闭f著便揭開紅布,竟是一顆人頭,略帶腐爛的臉上,還看得出人樣的地方處,遍布和白鳳類似的傷痕裂紋,可謂是駭目驚心。

把頭扔到白鳳跟前,這招起到了作用,白鳳的神智被恐懼拉了回來。他驚恐萬分,看向那地上的人頭,不斷搖頭,后退,在他眼中,那副慘狀,就像是自己即將到來的未來。他也將命不久矣。

白鳳終于崩潰了,單憑求生的本能想逃走,跑著跑著卻跌落崖壁,消失在幾人視線之中。

“不追?”黥將問?!安蛔凡艑??!泵φf。

此處的三人事情還沒了結,命君向羅剎發問:“書卷,找到了?”“沒有?!?/p>

再聽羅剎問兩人:“干凈了?”皆搖頭,命君答復:“本就是心中一念便決定了的事,沒能多做準備。執行之時,也是求快。再說,我們到來前,他們就已是亂作一團了?!?/p>

“要找的人呢?”羅剎再問,命君這回沒答話,只是輕笑以對。羅剎沒有追問,他看向周圍,調查也來不及了,下令:

“盡皆燒毀?!?/p>

天色已晚,夜色已深。

白鳳丟了三魂七魄,失了心神,不知從何處來,更不知往何處去。晚風夾雜著血氣,將他的肉身引至了某處。他跪下了,可天地也不會憐憫他。

抬起頭,

天如燒灼一般,地如煉獄無差。尸橫遍野,死寂如常。

眼前景象使他心神震顫,他竟回到了這里,刻骨銘心的記憶涌上腦海,他于此大敗,跌落谷底,如今窮途末路,竟又再回來了。

沒有恐懼,沒有終點。如一孤魂野鬼,他漫無目的走在這慘景之中,失魂落魄不知到了何處。

有幾人的尸身同朝向一處,就像是死前的追求仍然保留到了最后一刻,另外的尸身則掩蓋住了藏起來的事物??墒?,他還是看清了,

是一棺材。

火光沖天,映照夜色。

卑邢還趴在地上,他的雙腿發軟,始終用不上力。在他面前是羅剎被火光照紅的幽面,緩緩道出言語:

“勾結邪教,對嗎?”卑邢點頭?!懊钍歉駳⑽鹫??!?/p>

也不用上報了,更不用決定了,卑邢還是點頭?!肮唇Y叛匪,罪不容誅,還望謹記?!边@是羅剎最后的提醒。

不遠處,命君一人沐浴在月光下,他遙望天邊,星月可見,笑靨舒展,如見那棺槨時一樣,悠悠念道:

“災星妖異?!边h方,天星正懸在萬人坑頂上,今日尤其明亮。

“地生禍亂?!比f人尸首圍繞著那棺槨,白鳳戰戰兢兢,在他腳下,幾道血流穿過,匯集那棺材四周,爬上去,又附著。

命君擺了擺頭,繼續說,“正道殞沒,邪祟猖狂?!彼莱隽俗詈蟮囊痪?,

“人在其位?!?/p>

一聲響動,棺材,開了。棺材板重重跌落,先出來是手,后是上身,站起一“人”,他踏出棺來,從他裸露的肌膚上,能看到遍布全身的駭人傷痕,如皮肉撕裂。

不緊不慢,他走入天地間,坦然自在。

白鳳瞳孔收縮,注視著前方。他只有一種感覺,一種說不上來的顫栗畏懼,他莫名想要臣服,想要靠近那個人。屈膝,跪下,

他明白了,那遍體鱗傷之人,才是,命定的唯一;他又不明白,命數為何如此?棺中人走到了他面前,抬手,開口,聲音拖沓渾濁:

“早有定數,非你之錯?!?/p>

白鳳抬頭看向那人的眼睛,赤紅如血,從那之中,他看清了自己的命,

死命。

突如其來,大手一把捏住了白鳳的頭顱,他感到了無盡的恐懼,雙手齊用,試圖擺脫束縛。身上的傷口逐漸破開,蔓延開裂甚至到了臉上,而他殘缺的愈甚,這只手的主人補齊的就愈多。掙扎完了,直到他的雙手無力垂下,不知是放棄了,還是接受了。

冥冥之中,皆有定數,

命君遙望遠方,心中了然,“征兆,只不過,是天下大亂的征兆?!彼W匝哉Z,“來的不是天命正人,寫的也不是救世之法?!?/p>

裂紋遍布的手掌甩開白鳳的身軀,他的頭顱已被捏碎,軀殼躺在地上,至少最后一刻,天地作了他的棺槨。

沒有天人降世,沒有英杰出世,沒有什么救世法,

只有禍亂之主,大亂之源。

魔主憑現,赤紅的身影走向萬物,隱入江湖,

命定的劫數,降臨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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