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吃飯的時候，老郭頭也給趙九郎倒了一杯米酒：

“小娃兒！今天允許你喝三杯。我知道你能喝酒，但是師傅告訴你四個字：喝酒誤事。你要根據這一點，學會忍耐，控制自己的欲望。像喝酒這樣的的嗜好，只要明天或者后天有事，你能控制自己不喝。說明你有定力，有定力的人辦事才會牢靠，明白嗎？”

趙九郎伸筷子夾了一大塊牛腩塞進嘴里，一邊嚼著一邊跟師傅說：“師傅！那我戒掉算了，從此滴酒不沾?！?/p>

”酒色財氣，這四樣，你戒掉了一樣，那你就不能算一個真正的男人。什么都要有，什么都要好，但是，不能栽進去，不能陷進去，不能迷進去，這就是一個人的定力。如果你戒掉喝酒，證明你心里有恐懼，某方面有弱點，別人就會利用你的恐懼，抓你的弱點……“

說到這里，老郭頭把半杯米酒倒進嘴里，又伸手去摸酒壇子。

”因為你對自己沒信心，喝酒都控制不了，你說說看，你的信心在哪里？如果說，今天有好酒好菜，但是明天有要緊事或者后天有要緊事，如果你有定力，那么面對好酒好菜，就會告誡自己，今天只吃菜，不喝酒。這樣你就做到了，把自己的七情六欲運用自如……“

老郭頭把嘴里的魚刺吐出來，然后抓起桌上那塊端魚的布，擦了擦嘴。

“好啦！關于喝酒，今天就講到這兒。孩子！你已經是第三杯了，我們把這最后一杯喝掉。吃兩口飯，下去泡熱水澡吧。嘿嘿嘿……”

四十分鐘后。老郭頭已經坐進暖洋洋的水桶里，舒服地泡起了熱水澡，趙九郎把水燒的溫度適合。旁邊的篝火正在“噼啪”作響地熊熊燃燒，火光映照著這一老一少的臉龐，泛著溫暖的紅光，老郭頭心滿意足地對趙九郎說：

“孩子！我說的怎么樣？篝火熊熊燃燒溫暖著房間，我們二個泡熱水澡的人，此時此刻，也算是人間樂事啦。其他的人，哪有這個福分享受這種待遇啊，哈哈哈哈……”

趙九郎跟著師父一起笑了起來：“師傅！師傅！我都快睡著了。真沒想到，還可以這樣的洗澡，簡直爽歪歪，嘿嘿嘿……”

師徒倆就在這篝火旁邊，享受著簡單而快樂的時光。同時，老郭頭心里頭也在策劃著，如何讓趙九郎更快把自己的技能接受過去，讓他能夠早早地獨當一面，成為自己忠實可靠的門徒。

第二天清晨，太陽剛剛升起，老郭頭叫醒了趙九郎：“孩子！今天開始，正式學點真東西了?！?/p>

趙九郎的手指已經好了，結痂脫落后，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疤痕。他聽師傅這樣說，趕緊一骨碌從床墊上爬了起來，興奮地問道：“師傅，師傅，咱們這次去哪兒溜達？”

“去大街上，去小巷子里?！崩瞎^一邊系鞋帶一邊說：“你得先學會怎么在人堆里活下來，這比翻墻越脊要難幾十倍，干我們這行，不懂得察言觀色，總有一天你會栽一個大跟頭。先讓你學會爬，再學走，然后才是跑，明白嗎？”

他們吃過早飯，便出了那片廠房，沿著來時的那條小路，往城區方向走去。老郭頭一路上講解著街頭生存的技巧，他希望趙九郎能夠快速的融入角色：

“記住，不是丟人的事，關鍵要會看人，知道誰是軟心腸，誰是鐵石心腸。眼神飄忽不定的人多半不會給你半毛錢，行走急促的那些人你也別指望。真正愿意幫你的，往往是那些慢悠悠走路、衣著整潔但不奢華的人?！?/p>

趙九郎邊尾隨師父，邊認真的聽著，并且努力記住老郭頭說的每一句話。這孩子發現，師傅所講的乞討，并不是伸手要飯那么簡單，其中蘊含著許多名堂和道道在里面。兩個乞丐同在一條街上要飯，其中一個的收入就是比另一個強，而且天天如此。同樣是要飯，兩人的結果卻相差甚遠。

他聽得過于認真，結果總是跟不上老郭頭的步伐，他一直在后面緊趕慢趕地追著師傅。

到了市區后，老郭頭帶著趙九郎來到一條熱鬧的小巷。這里人流如織，街邊小攤熱氣騰騰，賣著各種早餐，吆喝聲和各色人聲此起彼伏。這條繁忙的街巷被附近的住宅區包圍著，人們為了口早餐，早晨一定要來這里停留片刻，這也足以造成小巷的繁忙景象了。

老郭頭用一只手摟住趙九郎的肩膀：

“孩子！看到沒有？那小巷來來往往的人。你要把他們當成衣食父母來面對才行，伸手要飯是個無本的生意，你的本錢就是臉皮和尊嚴。所以，你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記住那些幫助我們的人，也要記住那些冷漠的人。這世上，什么樣的人都有，我們要學會分辨?！?/p>

“你看那位穿著華麗的老板，雖然看起來財大氣粗，你瞧他的眼神兒不穩定，這樣的人心腸未必好。而那位穿著樸素的老人，雖然沒什么錢，但她眼神慈祥，說不定會幫助我們……”老郭頭指著街上那些行人，向趙九郎一個個耐心地分析。

老郭頭站在一處屋檐下，對趙九郎做最后的心智點撥：

“先不要急于讓別人給你點啥，先觀察，但不要照搬，要找到自己的方式。想象自己已在絕境中，無飯可吃，快餓死了。然后再給自己增加一點點勇氣和不要臉，你就成功了，‘臉皮厚吃個夠，臉皮薄吃不著’，這句話簡單易懂，就按這個來吧?！?/p>

老郭頭在后面輕輕推了一把趙九郎：“現在，你按照自己想象的方式去試試。記??！現在收獲什么并不重要，勇于嘗試才是第一位?！?/p>

趙九郎被師傅推的那一下，潛意識中，給了他太多無形的支持。這小孩，勇敢的向那條街巷走去，起初不適應也是難免的，誰天生就是個要飯的呢？走進人群后，他紅著臉，囁嚅著說不出話來。想想師父說的不要臉，他便慢慢放開了自己，向身邊的行人心虛地伸出那只破碗。

“好心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行行好吧，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趙九郎的聲音稚嫩而真誠，卻也帶著一絲羞澀。

起初，不知是因為他的聲音太小，還是這孩子太不起眼了，反正有許多人對他視而不見，從他的身邊匆匆地走過了。但也有人停下了腳步，向他投來憐憫的目光，然后又慌忙去趕路了。

趙九郎看到這種情況后，不服氣的勁頭一下就沖上來了，這種勁頭就是他從小培養出來的斗志。這種情緒一上來，讓這個孩子變了一個人，他此時真成了一個小要飯的了。他讓自己的臉苦了下來，那種悲催的情緒馬上掛在了他的臉上。

他帶著這種悲慘的苦相。走到一位拎菜籃的老婦人面前，低頭說道：“奶奶！奶奶！我二天都沒吃飯了……能不能給我點吃的？一點點就行，求求您了！”

老婦人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 深深嘆了口氣，然后又搖搖頭。接著從菜籃里摸出兩個饅頭來，遞給了他：“吃吧，孩子！我只能給你這個了，找個地方熱熱再吃?！?/p>

趙九郎接過饅頭，連忙鞠躬道謝。他目送老婦人走遠了，才去找下一個目標，現在他對自己的效果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他覺得自己是個孩子，應該去找歲數大一些的人去哀求，他們應該都會可憐小孩吧。他又找到一個滿頭白發的大娘，趙九郎三步并做兩步來到那個奶奶身邊：“奶奶！奶奶！我二天沒吃飯了……能不能給我點吃的？一點點就行，可憐可憐我吧！”

這位奶奶眼神不好，她慢悠悠停下腳步，從胸前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老花鏡不慌不忙地戴上，然后湊近趙九郎，從頭到腳仔細地打量他一番，就像一個老學究在研究木乃伊一樣：

“瞧這孩子！不大點兒就出來要飯，看把孩子餓的，大人干什么去了？唉，真是造孽啊?！?/p>

然后顫巍巍從口袋掏出幾枚硬幣來，放到趙九郎的碗里，和善地說道：

“造孽呀，孩子，我老婆子就這么幾個小錢兒，別嫌棄，拿著，買點吃的填肚子吧?！?/p>

這時候，一位年輕母親，抱著孩子從旁邊路過。趙九郎一看到抱孩子的女人，心里就發慌，馬上想起火車上那個害他進派出所的女人，接著他又想起了可憐的猴子。不知怎么的，他從心里厭惡這個抱孩子的女人 ，他正準備撒腿跑的遠遠的。

誰知這個女人叫住了他，然后從包里摸出來一塊包裝精美的面包，遞給了趙九郎：

“小弟弟！聽說你兩天沒吃飯了？餓了吧？來！吃點東西吧?！?/p>

感到意外的趙九郎，雖然心有余悸，但還是禮貌地謝過她：“姐姐！謝謝你了?！?/p>

這個時候看他的人多了起來，趙九郎感覺有點像動物園里看光屁股猴子，而且大部分人都帶著鄙夷的目光看著他：

“這孩子真可憐，這么小就被別人控制了，要的錢還不知道被誰拿走了?！?/p>

“唉！如今呢！撈偏門的人比打工的強啊，你累死累活一輩子，還頂不上人家要幾年飯?！?/p>

“要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子也上街要飯去了！”

“聽說這些要飯的！白天出來裝孫子，晚上大魚大肉撈魚翅不說，還飽暖思xx呢！”

“唉！這年頭啊，不好說啊，要臉的沒錢，不要臉的錢花不完，唉！”

趙九郎對這些人的品頭論足似懂非懂?，F在他也沒心思琢磨這些人的話是什么味道，他只對什么人給他飯吃感興趣，經過第一輪的近距離接觸，趙九郎已經大致找到了一個定位。

接下來一整天，趙九郎都在嘗試不同的方式。有時裝作迷路的孩子，有時說自己是逃出來的學生，有時干脆沉默地坐在地上，用可憐巴巴的眼神望著路人，然后晃動他那條拿著破碗的小細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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