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速寫本里的心跳聲

周六清晨的陽光斜切進次臥，程迦南是被煎蛋的滋滋聲吵醒的。揉著眼睛推開房門，看見周硯禮正站在廚房，白襯衫領口敞著，露出鎖骨下方新添的紅痕——昨晚急診室被金屬床欄刮的。

“醒了？”他轉身時，鍋里的溏心蛋正好翻了個面，“全麥面包在烤架上，蜂蜜是你喜歡的槐花蜜，不是棗花蜜?！?灶臺上擺著兩個馬克杯，她的杯沿畫著戴蝴蝶結的小烏龜，他的杯底刻著“ZYL 2009.12.24”——平安夜替她補習化學的日期。

餐桌中央放著個牛皮紙箱，封條上寫著“程迦南高中遺物，2011.6.15”。她的手指頓在面包刀上，想起高考結束那天，她賭氣燒掉了所有與周硯禮相關的東西，卻獨獨留了本速寫本在他的儲物柜。

“在你燒掉前，我偷偷拿了出來?！敝艹幎Y把煎蛋裝盤，圍裙上繡著極小的“CN專屬廚師”，“后來每次搬家，我都把它藏在行李箱最底層?！?他指了指紙箱，“里面還有你高二時送我的圣誕賀卡，雖然沒寫完?！?/p>

程迦南的呼吸一滯。賀卡上她只寫了“周硯禮，其實你”，后面被墨水暈開的痕跡，是她緊張到鋼筆漏水的證據。紙箱最上層躺著那本速寫本，封面貼著她親手剪的烏龜貼紙，邊角磨得發毛，卻比記憶中更干凈。

翻開第一頁，是2009年深秋畫的：周硯禮趴在課桌上睡覺，陽光穿過他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旁邊用鉛筆寫著：“睫毛比女生還長的笨蛋，化學競賽居然能拿獎?！?紙頁間夾著片銀杏葉，正是他們在操場撿了一下午的那片。

“你看這里?！敝艹幎Y忽然湊近，指尖劃過某頁的角落。程迦南這才發現，每幅他的速寫旁，都用極小的字記著心跳數：“2010.3.15 體育課測800米，心跳120次/分”“2011.4.7 籃球賽受傷，心跳115次/分，因為你在場邊”。

“笨蛋！”她的耳尖發燙，想起那時總借口畫速寫觀察他，其實是用手表偷偷數他的心跳。速寫本翻到最后一頁，是高考前一天畫的：穿校服的男生倚著走廊欄桿，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旁邊寫著：“周硯禮，我不想和你分開?！?/p>

周硯禮的手指停在這頁，喉結滾動：“那天我看見你在畫，卻假裝沒看見?！?他轉身從冰箱取出牛奶，瓶身上貼著便利貼，是她大學時的字跡：“周硯禮乳糖不耐，別讓他喝冰牛奶?！?原來他一直記得。

廚房飄來焦糊味，程迦南慌忙關掉烤面包機。周硯禮笑著抽出烤焦的面包：“和高三那年一樣，每次你畫我時，總會烤糊東西?！?他把焦面包塞進自己嘴里，故意做出享受的表情，“不過焦面包配槐花蜜，意外好吃?！?/p>

紙箱底部露出一角信封，程迦南抽出時，發現是周硯禮父親的病歷單。2011年7月的記錄寫著：“患者兒子多次詢問‘程迦南’是否來過，說有東西要轉交給她?！?想起鎖骨鏈的誤會，她的胸口發緊。

“我爸臨終前，讓我把這個給你?！敝艹幎Y從抽屜深處取出個木盒，里面是枚銀色戒指，戒面是相互交纏的烏龜與手術刀，“他說，你十七歲爬樹摔斷胳膊時，喊的不是‘疼’，是‘周硯禮的風箏不能壞’?！?/p>

戒指內側刻著兩行小字，她的是“ZYL的專屬設計師”，他的是“CN的專屬醫生”。程迦南的視線模糊了，原來早在十年前，雙方父母就看透了他們未說出口的心意。

“下午去母?？纯?？”周硯禮收拾著紙箱，陽光在他發梢鍍上金邊，“操場的單杠還在，你當年爬樹的那棵梧桐，去年被臺風刮倒了，不過——” 他晃了晃手機，相冊里是棵新栽的小梧桐，樹牌上寫著“程迦南與周硯禮共植，2018.5.20”。

程迦南忽然想起，今年春天她在朋友圈發過“懷念母校的梧桐樹”，沒想到他默默去種了棵新的?？鞠洹岸！钡囊宦曧?，這次烤的是她最愛的蔓越莓司康，香氣混著雪松味，填滿整個廚房。

“周硯禮?！彼鋈缓八娜?，看著他轉身時眼底的期待，“以后畫你，不用再偷偷數心跳了?！?她舉起速寫本，新畫的他正在煎蛋，圍裙上的“CN專屬廚師”格外清晰，“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聽著你的心跳畫?！?/p>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陽光晃到般別過臉。程迦南看見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戒指盒，那個總在急診室保持冷靜的周醫生，此刻耳尖紅得比煎蛋的溏心還要鮮艷。

午餐后整理紙箱時，程迦南發現了本泛黃的筆記本，封皮寫著“周硯禮錯題本”。翻開第一頁，夾著張電影票根：2010年情人節，《阿凡達》，座位號12排5座——正是她當年在話劇社留給他的位置。

票根背后是他的字跡：“迦南說話劇社的《玫瑰棋局》好看，其實她在后臺穿戲服的樣子，比女主角還要好看一百倍?！?程迦南的視線掠過廚房，周硯禮正在洗碗，水聲響中混著他哼的調子，是她大學時在宿舍常彈的鋼琴曲。

原來有些心事，早就被寫成了密碼，藏在時光的各個角落。就像他在速寫本上記的心跳數，她在便利貼上畫的小烏龜，都是未說出口的“我喜歡你”。

下午的陽光里，兩人站在新栽的梧桐樹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周硯禮忽然指著單杠：“要不要試試？這次我在下面接著?！?程迦南白他一眼，卻看見他掌心朝上，像十年前那樣，做好了接住她的準備。

風穿過樹葉的沙沙聲里，她聽見自己說：“周硯禮，你知道嗎？烏龜的心跳很慢，每分鐘只有十幾次?！?他愣住，卻見她笑著晃了晃速寫本，“但我的心跳，每次看見你時，都有一百二十次?！?/p>

梧桐葉落在他發間，周硯禮忽然伸手，替她拂開被風吹亂的劉海。指尖劃過她眉骨時，兩人同時想起十七歲的那個午后：她蹲在沙坑旁替他包扎傷口，他仰頭望著藍天，心想，原來云朵的形狀，和她發梢的弧度一模一樣。

而此刻，新栽的梧桐正在陽光下舒展枝葉，就像他們的時光，在經歷過暴雨與臺風后，終于開始了新的生長。那些藏在速寫本里的心跳聲，那些刻在戒指上的約定，都在證明，有些愛，從來不需要說出口，因為它早已融在彼此的生命里，成為最本能的心跳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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