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瓔珞劫

燭火"噼啪"爆開一朵燈花，謝無咎的玄色衣擺垂在雕花窗欞外，被夜雨浸成濃墨。他指尖銀鏢挑著的酒壺微微傾斜，琥珀色液體順著鏢尖滴落，在青磚地上蜿蜒成蛇形水痕。

蕭萱妍的軟劍凝著寒光，劍鋒與他喉間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僅距三寸。那是北狄皇族特有的"祭痕"——十歲那年，他被釘在狼神祭壇，祭司的青銅刀剜開喉間血脈，取血祭天時留下的印記。

"原來是被扔到金陵等死的七皇子。"她帷帽垂紗在打斗中碎裂，露出瓷白面容上一道淡粉色舊疤，自眉骨斜劃至耳際，"難怪識得蕭家紋樣。"

謝無咎仰頭灌下一口烈酒，喉結滾動時疤痕在燭光下泛著詭譎的暗紅。酒液順著下頜滑落，浸濕了纏在蕭萱妍腕間的金蠶絲。三根近乎透明的絲線不知何時已繞住她命門，細看竟是西域冰蠶絲織就，在月色下泛著幽藍冷光。

"商人女不該知曉北狄秘辛。"他忽然低笑，左耳殘缺處閃過一點銀芒——那是嵌在傷疤里的狼牙釘，隨著笑聲震顫，"除非......"玄鐵令牌從袖中滑出，正面北狄狼圖騰撞上她腰間玉環，"蕭姑娘這枚碎玉，缺的正是我手中半枚虎符。"

劍光乍起！軟劍如銀蛇纏頸的剎那，酒壺應聲碎裂。蕭萱妍忽覺腕骨刺痛，金蠶絲已勒入皮肉。血腥味混著他衣襟間的雪松香撲面而來，她這才發覺他鎖骨處隱約浮著血色紋路，像某種古老的圖騰。

"十年前蕭家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他忽然貼著她耳畔低語，溫熱氣息拂過她頸側尚未愈合的箭傷，"怎么偏偏漏了你這條小魚？"

銅鏡在劍氣震蕩中裂成蛛網，映出無數個蕭萱妍煞白的臉。記憶如潮水漫過——母親將她塞進地窖時，發間嵌寶瓔珞勾住了磚縫?？兹甘诨鸸庵斜帕?，金絲一根根崩斷，那些扎進掌心的碎片，此刻仿佛又在血脈中游走......

"喀嚓"，謝無咎捏碎了她袖中暗藏的毒鏢。碧綠色粉末簌簌飄落，在月光下凝成鬼臉般的霧團。他指尖掠過她滲血的腕間："南詔'醉骨香'，沾膚即腐。蕭姑娘的見面禮，可比金陵秋雨更冷。"

窗外驚雷炸響，她突然反手扣住他命門。掌心相觸的剎那，兩人俱是一震——他血脈中似有冰錐游走，而她肌膚滾燙如烙鐵。噬心蠱與北狄血咒竟在此時共鳴！

刑部地牢深處，青苔在石縫里爬出蛛網狀紋路。蕭萱妍的繡鞋碾過滿地鼠尸，鐵柵后昏迷的刀疤刺客被倒吊在刑架上，胸膛那道貫穿傷正滲出黑血——謝無咎的銀鏢淬了北狄狼毒，傷口邊緣已泛起靛青色尸斑。

"三日前周崇暴斃于春香樓。"謝無咎把玩著從刺客后頸剜出的毒囊，墨玉扳指映著跳動的燭火，"說是馬上風，實則心脈盡斷。他豢養的三十暗衛......"玄鐵令牌突然貼上蕭萱妍后背，寒氣刺得她蝴蝶骨生疼，"早被太子收作死士。"

蕭萱妍袖中玉環突然發燙。那是父親臨終前塞進她襁褓的遺物，青玉內側鐫刻的蕭氏族徽竟滲出猩紅血珠。她猛地攥緊玉環，指縫間血水蜿蜒，在地面繪出半枚虎符的形狀。

"十年前蕭家滅門當夜，陸衍正在北境與我父王簽訂盟約。"謝無咎的聲音裹著地牢陰風，"蕭姑娘可知，那盟約第一條便是剿滅江南蕭氏？"

記憶如裂帛撕開。母親將她塞進地窖的嘶喊終于清晰："別信陸家！那幅《山河圖》是......"轟然坍塌的梁柱截斷話音，嵌寶瓔珞的金絲纏著她脖頸，在幼嫩的皮膚上勒出血痕。

地牢深處突然傳來鐵鏈拖地聲。蕭萱妍瞳孔驟縮——那刀疤刺客右手小指畸形彎曲，與當年扼住母親咽喉的手一模一樣！她奪過謝無咎腰間匕首刺向刺客心口，卻在刀尖入肉時被冰涼的手掌包裹。

"活著比死有用。"謝無咎握著她的手旋腕挑筋，刺客右臂肌肉翻開，露出皮下靛青刺青——御林軍暗樁的狼頭標記！血泊中，刺客突然睜眼獰笑："蕭家余孽......太后壽宴......就是你的......"

"噗！"黑血從七竅噴涌。謝無咎扯開刺客衣襟，心口處赫然烙著太子府的朱雀印。蕭萱妍踉蹌后退，袖中玉環"當啷"落地，內側虎符紋路與謝無咎的玄鐵令牌嚴絲合縫。

地牢燭火忽明忽滅。謝無咎撿起玉環，指腹擦過她掌心翻卷的皮肉："原來蕭姑娘，是來還債的。"他忽然咬破指尖，將血珠滴在虎符凹槽。玉環發出嗡鳴，地面血泊竟緩緩聚成北狄王庭的地形圖！

"這是......"蕭萱妍指尖發顫。

"《山河圖》缺失的最后一角。"謝無咎突然將她抵在刑架旁，染血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蕭家用百年氣運藏著的秘密，如今就在你我血脈之中。"

回到客棧時，三更梆子正撞碎雨幕。謝無咎的掌心突然覆上蕭萱妍眼睫，她這才驚覺視線已蒙上血色薄霧——噬心蠱在情緒激蕩時發作，血脈中似有萬蟻啃噬。

"別動。"他氣息拂過她汗濕的鬢角，墨發間雪松香竟與記憶中父親書房的味道重合。蕭萱妍恍惚想起，那年父親撫著《山河圖》嘆息："北境風雪里，藏著解天下局的鑰匙......"

衣襟忽然被扯開。她揚手要扇，卻見謝無咎從她貼身錦囊勾出一條嵌寶瓔珞——金絲纏著孔雀石，正中月牙痕正是母親用鎏金簪親手刻的！

"此物三日前掛在太子寵姬頸間。"他眸色比夜色更冷，"那女人今晨溺斃太液池，手里攥著半片《霓裳羽衣曲》殘譜。"

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蕭萱妍指尖撫過瓔珞斷裂處，那里本該綴著半塊和田玉——正是謝無咎腰間玉佩的殘缺形狀！她突然輕笑："七皇子不妨摸摸自己第三根肋骨下方。"

謝無咎神色驟變。扯開的衣襟下，猙獰疤痕上浮現血色鳳凰圖騰，與蕭萱妍鎖骨下的朱砂痣遙相呼應。噬心蠱在她血脈中沸騰，竟與他體內的北狄血咒產生共鳴！

羽箭破空聲乍起。謝無咎攬著她滾入沉香木拔步床，十二支淬毒箭釘滿織金屏風。月光照亮箭尾刻字——御林軍甲字叁拾柒號，正是太子親衛的獨有標記。

"看來你我都是局中子。"蕭萱妍將瓔珞纏上他手腕，金絲勒進血咒圖騰，"七皇子可敢與我執棋破天？"

更漏聲里，謝無咎咬破指尖在她掌心畫下血契。狼頭圖騰在燭火中蠕動："以狼神之名，你若背叛......"

"我會親手剜出你的心臟。"她舔去他唇邊血珠，在梆子四更聲中吞下未盡的話語。窗外雨勢漸歇，一縷晨光穿透云層，照見兩人交疊的影子在地面拼出完整的虎符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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