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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愛媛奔赴海昕市已經是從吳雙歡的公寓歸來的第二天了,她實在是無法放過這一屋子寶貴的資料,于是整整抄了一天的時間。即使是在火車上,她還是在不停地整理抄下來的資料,若不是小甜在下車的時候提醒了她,可能她會隨著這趟車一直走到地圖的最南邊。
此時海昕市正值下午陽光最足的時候,徐愛媛因為盯著書本看的時間太久,所以下了車不禁感到有些眼花繚亂,在迷糊之間跟著小甜上了出租車。之前她也有來過海昕市,這里雖然是個小縣城,但熱鬧的程度并不次于海貝市,反而還要比海貝市更加有人間煙火氣。
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出租車在河邊堤岸的一個T字路口停了下來,徐愛媛下車抻抻懶腰,面前是一個看起來頗有格調的咖啡館,黑底白字的招牌上寫著一串英文:Hua’s Café,旁邊還有一個非??蓯鄣膭勇∪?,徐愛媛看著這小人兒,不禁感覺有些似曾相識,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它像誰,只是搖搖頭,稀里糊涂地被小甜拉著進了這咖啡店。
咖啡店里的燈是柔和的暖光,撲面而來的咖啡豆的香氣沁人心脾,舒緩的輕音樂讓人的疲憊煙消云散。抬頭向前看去,是一個長長的柜臺,柜臺后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制作咖啡的工具和器械,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格調,直到徐愛媛看到背景墻上貼著的發著粉紅色和綠色燈光的花體英文字,這種格調一瞬間就變得奇怪了起來。她上次見這種顏色的發光花體字的時候,還是在酒吧和夜店。
“歡迎光臨素華咖啡,兩位要點些什么?美式、拿鐵、瑪奇朵,啤酒、飲料、礦泉水,我們這都有?!惫衽_后面一個穿著乳白色毛衣的矮個子女生趴在柜臺上用慵懶的聲音招呼道,像是剛剛睡醒。
這個女生看起來只有十幾歲的樣子,身材纖瘦,略顯貧瘠,沒什么特色,但雪白的皮膚,乳白色的長卷發和粉紅色的眼睛卻讓她顯得格外亮眼。再仔細看她的面相,并不像是國人,反倒有幾分歐洲人的特征。徐愛媛盯著這女孩一言不發,眼神逐漸變得奇怪。也許這女孩也察覺到了她的疑惑,便站起身抻抻懶腰說道:“我是中俄混血,還是個白化病人?!?/p>
“啊,抱歉,我……”
“沒關系的,每個新來的客人都有這種疑惑?!迸⒄f,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那么,二位要點些什么?”
徐愛媛剛想開口,就被小甜給攔了下來。只見小甜非常神秘地靠近柜臺用極小的聲音說了一句:“生椰拿鐵,全糖,放辣根!”
徐愛媛傻了,但這個白少女卻十分平靜,似乎還有些無奈,拄著臉撇著嘴,按響了手邊的鈴鐺。清脆的鈴聲響起沒幾秒,徐素華就從柜臺后的房間里走了出來,綁著頭發,系著圍裙,一副專業咖啡師的樣子。這時徐愛媛才想起來外面牌子上的動漫小人兒像誰了。
“你們來了啊,快坐吧!歐若拉,去做兩杯意式濃縮,做完以后去把倉庫收拾了?!毙焖厝A說。
這個叫歐若拉的女孩嘖了一聲,轉身奔著咖啡機走去,雖然已經走出了有一段距離,但徐愛媛還能隱約地聽見歐若拉嘴里小聲地嘟囔著“蘇卡”。
在簡單的寒暄過后,徐愛媛便將自己從吳雙歡公寓整理來的成果展開在了柜臺上。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平板電腦上繪制的關系圖讓徐素華頓時有些眼花繚亂,但潛下心來跟著徐愛媛的講解一點一點地深入,她作為一個資深的超自然專家似乎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慢慢睜大了眼睛。
根據吳雙歡整理的資料記載,早在38億年前,也就是冥古宙時期,地球上就已經存在一批生命體了。這些生命體和現代人類極為相似,不僅擁有意識和智能,還發展出了高度繁榮的文明,也就是曾經被學術界視為跳梁小丑的“原初派”所說的“奧瑞吉諾文明”。而這些生命體則被稱為“奧瑞吉諾人”或原初人類。在“奧瑞吉諾人”生活的原初時代,這些原初人類信仰并崇拜著四位原初神明,它們分別是原初之山、原初之水、原初之火和原初之血。原初神明的名字極為神秘,且難以用現代人的口舌準確地發音,所以大概音譯分別為凱澤亞、沃爾忒絲和繁爾艾爾。至于原初之血的名字,所有關于原初世界的文獻都未曾有過準確詳細的記錄,但根據《艾恩斯筆記》和吳雙歡的推測,原初之血的名字大概為艾爾維諾或是艾爾希雅,其中艾爾維諾的幾率更大一些。在原初時期的地球,四位原初神作為地球的意志分別掌管和支撐地球的不同部分。原初之山司掌山脈、大地和塵土,原初之水司掌海洋、冰原與颶風,原初之火司掌火焰、雷電和硝煙,而原初之血則司掌生命的誕生與終結?!皧W瑞吉諾人”的誕生,正是原初之血的杰作。雖然在原初之血創造真正的“人類”、“動物”以及“植物”之前的地球也存在著一些有生命的東西,但那些東西也只是與宇宙混沌的無機質相比勉強能夠稱之為生命體。按理來說,作為“造物主”的原初之血應該格外受到奧瑞吉諾人的崇拜,并且應著重記載其相關的故事,但縱觀所有涉及到原初世界的文獻,有關原初之血的記載都是十分模糊的,甚至拼湊不出一肢半節。
在原初神統治了地球幾億年,或是十幾億年之后,這個時間并不確定,地球誕生了新的意志,即新神與惡魔。這些新神與惡魔經過了長時間的演化在不同的地域逐漸形成了各個神系,如北歐神系,希臘神系,中國神系等。在新神與惡魔的力量逐漸壯大,現代人所熟知的古人類誕生的以后,新神、惡魔與原初神爆發了一場戰爭。雖然現有的資料并未記載有關這場戰爭的細節,但結局是十分確定的。原初神全面潰敗,奧瑞吉諾人也徹底滅絕。因為原初神們是最早的地球意志,無法被消滅,所以新神和惡魔們將它們封印在了世界的各個角落,永遠沉睡。
在新神和惡魔們對峙著統治世界了幾億年以后,世界再次發生劇變。最初的惡魔獵人和女巫集團因不滿神明的統治,聯手發起了一場“弒神運動”,打開了混沌的大門,將幾乎所有的神明都吸入到了混沌與虛空之中,只有少數神明幸存。這就是現如今所有獵魔人都熟知的“渦旋事件”。神明的消失意味著人類的崛起,同時也標志著惡魔們的解放。從那以后,世界進入了人類和惡魔對峙的時期,直到今天。獵魔人的壯大極大壓制了惡魔的力量,乃至現如今很少有人知道惡魔的存在,所以獵魔人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開始在陰影之中隱秘地狩獵惡魔。這便是吳雙歡根據《艾恩斯筆記》與其他相關惡魔學的文獻整理出的大體框架。在這個框架中,吳雙歡對現代惡魔和古代惡魔進行了詳細的記載,并對一些原初生物和原初神盡可能多地進行了論述,并提出了一些大膽的猜測。但是即便吳雙歡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艾爾維諾和黑暗線的出現仍然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艾爾維諾真的是原初之血嗎?如果是的話,那么她是如何逃過新神與惡魔的封印的?黑暗線和她又有什么關系?這一切仍然是謎。也許只有破譯了奧瑞吉諾之書才會有答案。
“那么有了這些資料,破譯奧瑞吉諾之書應該就會簡單許多了吧?!毙焖厝A說。
徐愛媛的表情凝固了,她回想著自己從拿到這本書開始一直到現在所做的事情,似乎毫無進展。唯一取得的成果也都是對吳雙歡的研究所做出的一些總結。她從背包里捧出奧瑞吉諾之書放在柜臺上思考了許久,回答道:“素華姐,也許我……并不適合這份工作。我做不到師姐的那個地步?!?/p>
“你真這么認為?”徐素華說,“我倒是認為你可以做的更多。吳雙歡可是很認可你的。雖然在筆記里她并沒有多說什么,但我和她能見面的時候,她總是會說自己有個同門師妹,非常厲害,也許有一天會稍不注意就會被她超過去。就是怕被你超過去,吳雙歡才會那么努力吧。既然她現在已經不在了,那么除了你,也就沒人有資格繼承她的位子了?,F在你腦子里裝的知識,可比業內所有的獵魔人都要多了。破譯奧瑞吉諾之書的工作,非你莫屬。而且,你閨蜜似乎也希望你能完成這個工作呢?!?/p>
徐愛媛扭過頭,發現小甜的眼神竟有些閃躲,不時會往奧瑞吉諾之書上瞥。她不知道小甜在想些什么,但她也沒有問些什么,只是強顏歡笑地說了一句“好吧”,便將奧瑞吉諾之書收回到了背包里。
“那,素華姐,接下來我該做什么?”徐愛媛問。
徐素華看看手機,又向外面望望,思索了一會兒,最后說道:“我還有一些重要的事要處理,得離開海昕市一段時間。也許是兩三天,也有可能是一星期。在這段時間里你就在海昕的新城酒店專心搞研究,等我回來以后再給你一些事情做。哦,對了,有個人要給你介紹一下,我想讓她當你們倆的助手?!?/p>
說完,徐素華就按了一下柜臺上的鈴鐺,沒過多久,一個穿著黑色大帽衫,白色過膝襪,留著黑長直的女孩就從后屋走了出來。雖然徐愛媛從來都沒有見過這個女孩,卻能一眼認出她是誰。那雙與整體氣質截然相反的眼睛,那個眼神,她不會認錯。
她就是曾經給吳雙歡做過護衛的日本獵魔人,神默江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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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昕市也和海貝市的整體規劃差不多,大體分為舊城區和新城區。海昕新城區的規劃建設大概是從千禧年開始的,但礙于資金問題和政府與企業的內部問題,新城改造也只完成了全城的30%左右。因為新城區高樓林立,高新產業集中且配備了多個高端商場,所以與外部的舊城區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甚至有一種非常嚴重的割裂感。正是如此,新城區成了海昕市的城中之城。
在海昕的新城區,最有名的,同時也是最高級的酒店就是新城酒店。這座酒店足有三十層高,整體的樓體設計像是個花苞,兩頭細,中間粗,配合著玻璃幕墻和淡金色的骨架作為樓體裝飾,顯得這座酒店十分的貴氣。進了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足有三層樓高的金碧輝煌的大堂,因為燈光是柔和的暖光,所以一切東西,不管是沙發、柜臺還是大理石的墻壁和新城酒店碩大的logo,在徐愛媛的眼里仿佛都變成了淡淡的金色。
徐愛媛還想再多看看這個大堂的格局和里面的陳列擺設,但江利花卻已經到了柜臺前招呼她去辦理入住了。一切辦理妥當以后,三人便乘著觀光電梯來到了28樓。在服務人員的引導下,她們找到了各自的房間。
因為新城區坐落在海昕市市區的最東邊,所以站在落地窗前,徐愛媛能夠俯瞰到幾乎整個海昕市市區的風景。此時太陽已經開始往下落,陽光也開始慢慢變成橘紅色了。雖然這里的景色并沒有海貝市的海景那么漂亮,但看著人群在新城和舊城之間不慌不忙地穿梭,也有一種別樣的閑適。
“這里怎么樣?還合乎您的心意吧?”江利花站在房間的門口用流利的中文說。
“非常棒?!毙鞇坻掠萌瘴幕貞?。
江利花笑笑,緩步走到徐愛媛的身邊:“我會說中文的。好歹我也是跟著素華姐學過的?!?/p>
“小甜呢?”
“王曉甜女士還在自己的房間里驚訝地大叫呢??磥硭浅O矚g這個酒店?!?/p>
“我已經能想象出那個畫面了。畢竟咱可不是這種高檔酒店的??桶?。這一個房間都快趕上我們工作室兩個大了,驚訝也是也很正常的嘛。不過,真的有必要給我們安排這么高檔的酒店嗎?這里一晚要好多錢吧?”徐愛媛說。
“哈,您的心思我都明白,不會讓您二位掏錢的。別看素華姐的店面小,實際上她可是非常富有的,錢對于她來說,應該只是數字了吧?!苯ㄐΦ?,“另外,您二位可是吳女士的繼承人,沒有理由不好好招待啊?!?/p>
“還是因為師姐的光環嗎……”徐愛媛說著,緩緩低下了頭,“徐素華之所以讓你來給我們當助手,也是因為師姐的緣故嗎?”
“我畢竟與吳女士有過接觸,而且和她經歷了達克谷事件。她沒有寫入到筆記里的事情,有可能會和我提到過。所以素華姐才會讓我來協助您二位?!苯ㄕf。
“這樣嘛……神默,在你看來,我師姐是一個怎么樣的人?”徐愛媛將身子倚在窗子上問。
“應該是我所知道的現代最強的惡魔學家了吧?!苯ūеp臂歪著頭說,“但您大可不必將自己與吳女士作比較。既然吳女士在筆記中提到了您,而且素華姐也認可您做她的惡魔學家,那就說明您也是位很厲害的人了。不要妄自菲薄啊,徐女士?!?/p>
“徐女士……聽著好別扭啊。我們看著都差不多大,就隨意點吧,也許我們日后還會經常接觸呢。那,我叫你江利花,你叫我愛媛,怎么樣?”
江利花歪歪頭,笑了笑:“好啊,果凍橙小姐?!?/p>
徐愛媛有些詫異,因為此刻她竟看不到江利花眼里的那股殺氣了,但她并沒有將驚訝表現在臉上,只是配合著笑了笑,轉頭去整理床上的背包了。
直到太陽光完全消失在地平線之下,天空開始變成深藍色的時候,徐愛媛才將所有的資料都有序地整理在房間的大桌子上。她和小甜一人負責一邊,開始根據吳雙歡的筆記對奧瑞吉諾之書進行破譯,這工作一開始,就持續到了深夜。作為外行的江利花無事可做,只能在一旁呆呆地坐著,等待二人詢問她任何的問題,可是直到她等得打瞌睡了,這二人還是非常安靜,潛心自己的破譯工作,偶爾會用極小的聲音和極其簡練的話語與彼此交流。
夜里十點半,此時透過落地窗向外看,已經看不到街上的行人和幾盞亮著的燈了。因為到了這個酒店以后就一直陪在兩個人的身邊,江利花不禁開始因為饑餓開始有些煩躁了,但她受過專業的訓練,對這些負面情緒的控制還是非常好的,所以她依舊臉上掛著自然的微笑,用非常溫柔的方式拍了拍徐愛媛和小甜的肩膀,說道:“二位,已經十點半了,想必你們也有些肚子餓了吧,不如我們去買一些吃的,休息一下,今天的工作就到這里怎么樣?”
徐愛媛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墻上掛著的鐘,似乎有些驚訝,仿佛她才注意到時間有所流動一般。再看小甜,完全一副累趴卻在強撐的樣子,看到徐愛媛停了手,她才如釋重負地站起身抻了個懶腰。
因為海昕是一座小縣城,幾乎沒有什么夜生活,所以大部分的飯店都已經打了烊,而且酒店的晚飯時間也早就過去,若想找些吃的,就只能去一些24小時便利店買點干糧或是泡面簡單地應付一口了。還沒等江利花列出采購清單,小甜就自告奮勇地出了門,似乎已經等不及去伸展一下僵硬的四肢了。徐愛媛笑笑,放下手中的筆再次來到窗邊,可是能看到的只是零零星星無法驅散黑暗的可憐的燈光。
“小縣城就是這樣,一到了晚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在我故鄉那里更是如此,到了深夜,唯一亮著的東西就是螢火蟲了?!苯ㄕf。
“你的故鄉不是東京嗎?”徐愛媛問。
“不是每個日本人的故鄉都是東京的。雖然我們家現在確實住在東京,但我小時候的故鄉可是個……那個詞是什么來著,哦,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白天還算是有些景色,山、水、田野,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事就是去山上的神社找我的伙伴們玩。但是到了晚上,沒了光以后,那些地方就變得恐怖得很了。沒人知道黑暗中會蟄伏什么樣的骯臟之物?!?/p>
“黑暗中的骯臟之物嗎……是啊,沒人會知道黑暗中到底有什么?!毙鞇坻滤坪跏窍氲搅耸裁?,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陷入了沉寂。也許是因為耶夢加得的陪伴,她逐漸放松了警惕,竟忘記了黑暗線與那個黑裙女孩給她帶來的無法言喻的恐怖。此時看著這城市望不到頭的黑暗,那種恐怖的感覺又如同藤蔓一般從她的腳跟一直蔓延到她的頭頂,讓她不禁渾身打了個冷顫。
這時,房間的門鈴響了。徐愛媛有些詫異,自從小甜出門到現在也沒過五分鐘,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難不成是落下了什么東西?雖然有些疑惑,但徐愛媛仍然朝著門口走了過去,而就在她的手即將觸碰到門的把手時,她的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不要開門?!?/p>
她渾身一顫,在原地愣了足有五秒鐘,隨即轉過頭,發現江利花仍然站在窗邊向外面黑暗的街道望著,并沒有叫住她。而這時她也才意識到,那個聲音與江利花的聲音毫不相似。
“她會開門嗎?她不會開門。門外有什么?”
“她為什么不動了?她聽得到我們嗎?她聽不到,她聽得到!”
“門外是什么?它會走嗎?它是什么?”
“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
那不只是一個人的聲音,那是幾個人的聲音,女人的聲音,有的尖銳癲狂有的低沉慵懶,這些聲音交替著說話,非常清晰,清晰到就仿佛這些人就在徐愛媛的耳邊??墒撬齾s什么也看不到。是鬼魂嗎?是惡靈嗎?如果是的話,那為什么身為獵魔人的江利花沒有一點反應?它們是什么?真的有東西在說話嗎?門外是什么東西?門外有什么東西嗎?
一股巨大的壓迫感不知從何而來,竟壓得徐愛媛僵在了原地無法動彈,就連喘息都變得十分困難。
“愛媛,有些不對勁,你快來看!”
江利花的召喚讓徐愛媛的理智稍微清晰了一些,使她能夠再次控制自己的肢體,至少能夠踉蹌著走到江利花的身邊。
“你看那輛車,那輛灰色的小轎車?!?/p>
徐愛媛順著江利花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輛灰色的轎車正亮著尾燈在隔著酒店一條街的地方從東向西奔著舊城區駛去,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消失了。這并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墒蔷驮谛鞇坻孪胍儐柦ㄊ呛我馑紩r,她看到那輛轎車竟再次出現在了那條街上,從東向西,奔著舊城區駛去。一模一樣的車型,一模一樣的牌照,一次又一次,消失在黑暗中,出現在燈光下,從東向西,仿佛在不停地循環。除了那輛車以外,其他地方的東西也困在了循環之中,同一個買東西的人不斷從24小時便利店走出,遠處燒烤店里的顧客一直在喝一瓶喝不完的酒,而酒店里的時鐘,也在分針即將走到十點三十二分時消失,重新回到十點三十分的位置,循環往復。
就在這時,門鈴再次響了起來,越響越狂躁,最后竟變成了幾近瘋狂的節奏。徐愛媛的身子緊緊貼在窗子上,急促的呼吸讓她不禁感覺頭暈目眩,耳邊的那些聲音也隨著這門鈴的發瘋變得癲狂,聲音相互交替,交融,最后竟變成了一種無可名狀的非人般的聲音。徐愛媛緊緊捂著耳朵,用拳頭狠狠地擊打著自己的頭,可這聲音就是無法停下。就在她的神智消逝,整個人即將昏厥之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在這些非人之聲中隱隱約約傳來。
“愛媛,愛媛……”
她一時間記不得這聲音是屬于誰的,當她的理智因此而回歸時,這聲音就仿佛不存在過一樣沒有在她的記憶中留下任何痕跡。而就在這聲音帶著那群魔般的說話消逝以后,門鈴也停了,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這一瞬間陷入了沉寂。
“愛媛,你怎么了?”江利花蹲下身問,但目光仍然在死死盯著門口,手里也不知何時從何處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槍。
徐愛媛擺擺手,示意并無大礙,江利花才放心地離開她的身邊,警惕地一步一步靠近門口,從背包中抽出一小塊鏡子塞到門縫中,在確認安全以后,才緩緩地打開門走到了走廊中??墒钱斀ㄕ镜阶呃鹊哪且豢?,整個人就仿佛被抽走了魂一樣呆滯了。徐愛媛見狀,小心地跟上去,順著江利花面對的方向看去,眼前的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
酒店的走廊無限地向一邊延長,旋轉,宛如無限層的空間錯落地疊放,直伸到徐愛媛所看不到的深淵中。而在她的房間門口的地上,放著一臺老式手搖留聲機,里面播放著的是《安魂曲》中的《落淚之日》。
二人面面相覷,臉上都是無法言說的表情,雖然無言,但她們似乎也已經從彼此的臉上得到了答案。
這里不再是她們所熟知的人間,也不是充滿血肉與火焰或是亡魂和冰原的地獄,而是一個更為可怕的空間。一個扭曲的、人類的大腦和靈魂無法理解的空間——靈薄。
不同的宗教和神系對靈薄有不同的稱呼和定義,一般都將其稱為靈薄獄,意為地獄的邊境,是人死后魂靈去的地方。但實際上這只是宗教對靈薄的一種美化,真正的靈薄并非是靈魂的住所,而是虛空的深淵。自第一個獵魔人和女巫集會發現了靈薄以來,就沒有任何一個人、惡魔,甚至是神明能夠進入到靈薄以后活著出來,除了艾恩斯。艾恩斯是唯一見證了靈薄內部且活著回歸到現世的生命體,這也是為什么他會成為傳奇的原因之一。根據艾恩斯記載,真正的靈薄是空間與空間之間的間隙,本質上是一種不受任何人控制的虛空,其內部與黑暗線有些相似,皆為扭曲的對現實的一種映照。不同的人進入靈薄就會見到不同的景象,同時進入者也可能會通過靈薄進入他人的被扭曲映照的意識空間。而這些扭曲的意識空間,就來源于未能逃出靈薄的生命體。至于未能逃出靈薄的人會有什么下場,艾恩斯也無法知曉,只是在其留下的《艾恩斯筆記》中寫下了“無法想象”幾個字。
江利花也許對進入靈薄這一事倍受沖擊,竟腿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眼神中滿是絕望,可能她之前沒少聽說過靈薄的傳說。但這種絕望狀態只持續了幾秒鐘,過后她便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記耳光,從地上爬起來極其用力地握住了徐愛媛的手腕,一字一句、頓挫分明地說:“我們會出去的?!闭f完,她便回到房間從背包中掏出了裝滿銀彈的突擊步槍、畫了奇怪圖案的符咒和一把泛著耀眼銀光的匕首。此刻她的眼神充滿了殺氣,就和吳雙歡筆記中描寫的一模一樣。也許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
就在她即將再次走出房間的時候,房間的門卻突然關上了。任憑徐愛媛怎么呼喚,里面都沒有任何應答。徐愛媛從口袋中掏出房卡小心地打開房門,可是門內卻不再是那個寬敞的房間,而是一面生滿銹蝕的鐵絲網,網后面是看不見盡頭的黑暗。徐愛媛打開手機的閃光燈向里面照射,沖著里面大喊,可這黑暗卻像是能夠吞噬掉進入的一切東西,看不到一絲光亮,聽不見一點回聲,只有《落淚之日》還在循環地播放著。
“真可憐,她以為她能擺脫那件事的陰影?!?“不可能,不可能!”
“這是哪?放我出去!” “你有聽到什么嗎?她能聽到那東西嗎?那是什么東西?”
“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
徐愛媛的耳邊再次響起了那些聲音,那些猶如鬼魂的聲音。她不知道它們究竟是真正的只有她能夠聽見的鬼魂,還是她因為擺脫不了舊日的陰影而瘋掉了出現的幻聽。她只感覺面對著這深不見底的黑暗,自己的表情都已經變得扭曲了,而這一切都是她所無法控制的。她大聲地狂笑,哭泣,也許這兩個行為是并行的,如果這里真的有什么鬼魂,大概也會被這種癲狂所驅散,但那些聲音沒有,還在不停地用奇怪的語調和她進行著沒有應答的對話。
這種癲狂持續了不知有多久,當徐愛媛看到走廊里的時鐘時,上面依舊是十點三十二分。也許她只是想找到一些虛無縹緲的安慰和希望,用右手遮住了左手手腕上手表的屏幕,慢慢抬起,再一點一點用極慢的速度將右手移開。當她看到屏幕上的數字時,她的眼淚頓時從眼眶中涌出,再次大聲地狂笑起來,像是用了全身的力量在歡呼。
手表上的時間,是十一點十八分,而且秒針依舊在走動。
她并沒有被困在循環之中。
“太好了,我們能出去了!” “她會帶我們出去嗎?”
“我們究竟是什么?” “她還沒有聽到那聲音嗎?她到底在想什么?”
“那是什么東西?” “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
徐愛媛停住自己的狂笑,屏住呼吸從地上爬起,隱約聽到在身后能碰到的走廊盡頭的窗子那邊有一些奇怪的聲音。那聲音是巨大的金屬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幾個人或是十幾個人因為行進而發出的低沉喘息聲,以及刺耳的宛如由數千個魂靈的哀嚎所混合而成的扭曲而不可言喻的聲音。但是她看到的,也只是一扇黑漆漆的窗子。
“它來了,它來了!” “她為什么還站在這里,她瘋了嗎?”
“她瘋了,她瘋了……” “我不想死在這里!”
“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
徐愛媛面對著那扇窗子后退了幾步,而眼前的景象竟隨著她的移動發生了變化。那扇窗子連帶著那一小段走廊變得扭曲,開始猶如那條無限延伸的走廊一樣旋轉,可這種旋轉要更加怪異,不像是不同的空間錯落疊放,而是將一個空間用一種無法名狀的力量攪碎,混合,就像是不同顏色的棉花糖被扔進一桶巧克力被快速暴力地攪拌,不同顏色、不同物體混在一起卻無法彼此交融,形成了一種人眼無法準確識別,大腦也無法理解的扭曲東西。而在這扭曲的空間中央似乎有著一個黑點,徐愛媛越是注視這個黑點,這個黑點就變得越大,最后變成了一人高的黑洞,在深淵之中露出人影,不斷向徐愛媛逼近。那些人影是勉強能稱之為人形的,他們頭戴奇怪的尖頂帽子,四肢伸長到詭異可怕的長度,胯下騎著徐愛媛從未見過的類似**足蟲但卻長著巨大翅膀的生物,而這生物的腳上綁著的是數不清且在不斷蠕動的人臉,它們長著漆黑的嘴,發出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恐怖聲音。
徐愛媛僵住了,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竟對著那些可怕的影子舉起相機按下了快門。當那影子靠的很近了,腦中的聲音發出瘋狂的叫喊時,徐愛媛才回過神,扭過身向無限的長廊逃離。她奔跑的越遠,身后扭曲的空間就愈發延伸,將墻壁上的掛畫、迷你的水晶燈和那些房間全部攪在一起,不停旋轉,可那些影子卻并沒有因為空間的延伸而遠離,它們依舊在前行,以一種不變的速度越靠越近,仿佛徐愛媛即使是在奔跑,卻沒有離開原地半分。
就在那些影子即將碰觸到徐愛媛的時候,徐愛媛看到了走廊一邊一扇半開著的房門。她并沒有過多地思考,徑直地奔著房門跑去,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沖進去并關上了門。她強壓著自己急促的呼吸,忽視劇烈的心跳將耳朵貼在門上,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這扇門就仿佛切斷了自己與外面那條走廊的連接一般,將那些影子徹底地拒之門外。
她松了口氣,同時也有些竊喜,但當她轉過身去看屋子里的東西時,卻發現屋子并不存在。
她站在一條寬敞的街道上,周圍是亮著彩色燈光的商業店鋪和裝著玻璃幕墻的高樓,黑色天空下樓頂上的紅色光點以一種固有的頻率在不斷閃爍,可愛俏皮的文字和漂亮的女明星在高樓的電子屏幕上如往常一樣在用充滿活力的聲音講著廣告詞……一副繁榮都市的景象。徐愛媛曾經在很多地方都見過這座城市,但她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來過這里。她無法相信此時此刻她就正以這種奇怪的方式站在這座城市的街頭。
這扇門之后的世界,是日本東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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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愛媛盯著遠處亮著燈光的高塔久久回不過神,她無法相信自己是如何被傳送到日本東京的,也許她并不是真的在這座城市里,一切都只是靈薄塑造出來的假象。但當她碰觸到便利店的玻璃門,剛剛下過雨還有些濕潤的馬路,以及路口自行車上掛著的濕透了的晴天娃娃時,那種觸感卻是真實的。她分不清虛幻與現實,就和在黑暗線中一樣,可能這就是靈薄會讓人迷失的原因。
徐愛媛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耳邊俏皮的音樂聲和廣告詞此起彼伏,燈光之下本應溫暖,但她此刻卻莫名地感到冷得刺骨。她走過一條又一條街,卻沒有看到半個人影,即使是在澀谷,109大廈的腳下,她也依舊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
“發生了什么?” “這是哪里?”
“可憐的東西,她還沒有搞清楚現狀!” “這里沒有門!”
“邪惡的東西……它不在這……”
耳邊的聲音還沒有消失,依舊是那么癲狂和尖銳,但此刻這些聲音卻讓徐愛媛莫名地有些安心。
突然之間,她聽到背后的遠處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轉身看去,在路口的一棟大樓上,墻壁被一束略微發紅的燈光照亮,幾個人影在大樓上跳動,狂奔,做著十分詭異而可怕的動作,而更加可怕的是這些影子并沒有頭。徐愛媛看到這些影子以后不禁捂住了嘴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就在她轉過身想要逃離這里時,一陣哭聲從那個路口傳了出來。
那是一個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她從路口跑出,大哭著,像是要逃離那些可怕的影子。徐愛媛雖然害怕,但是仍然向著女孩的方向跑去,在距離女孩足夠近的時候,她猛地將女孩抱在懷里,扭過身就向著相反的路瘋狂逃離,待她跑得足夠遠時,她才回頭向著那路口再次瞥去,那些影子依舊在那里,狂舞,交融,尖笑著匯成了一個無可名狀的東西,最后,燈滅了。
也許是太久沒有劇烈運動,徐愛媛停下腳步時頓時感到無法呼吸,在原地休息了五分鐘之久后,她才能夠正常地說出話來。
“那些東西是什么?”徐愛媛說,但女孩沒有任何反應,像是聽不懂她說的話。隨即她才明白,這里既然是東京,那這個女孩一定是日本人,便用日語又重復了一遍。
“不知道。大概是妖怪?!迸⒉敛裂蹨I說。
徐愛媛看到女孩懷中抱著一個干凈的兔子玩偶,用手指了指問道:“它是你的朋友嗎?它叫什么名字呢?”
“芽衣,石川……芽衣?!?/p>
徐愛媛有些疑惑,為何一個玩偶要取一個連名帶姓的名字,還如此具體,就好像真的是一個活人一樣。但她并沒有多問,繼續溫柔地說:“她很干凈,看來你把她照顧的很好呢。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我叫%¥#@&……我和媽媽走散了?!?/p>
徐愛媛無法聽清女孩的名字,無論問多少次,以何種方式問,發音和拼寫,當這名字從女孩口中說出來時就會變成一串模糊的聲音,就好像這個空間故意將這個名字抹掉了一般。
“好吧,那既然你和媽媽是在這附近走散的,那我們就去找一找怎么樣?這里有妖怪,所以一定要拉好姐姐的手,好嗎?”
女孩點點頭,便牽住徐愛媛的手跟在她的身邊向著更加明亮的地方走去。
在一家商場的門口,徐愛媛停下了腳步。這家商場非常高,足有十幾層,占地面積也極大,這不禁讓她想起了盛陽市那號稱亞洲最大的集商場、酒店、展覽館于一體的K22藝術購物商場。但這個商場她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也沒有在地圖上見到過。這座商場就好像幽靈大廈一般突然出現在這里。而就在這座詭異的商場門口,徐愛媛發現了活人的痕跡。包包,鞋子,衣服,雜亂地散落在商場的門口,就好像這些東西的主人在慌亂之中將它們遺落在了這里。在征得了女孩的同意以后,徐愛媛用力地推動了商場的旋轉門。
商場內燈火通明,宛如白晝,中央的大顯示屏上依舊在播放著當紅明星為奢侈品代言的廣告,可是這若大的還在營業中的商場竟還是看不到一絲的人影??帐幨幍膸讓訕侵兄挥泄潭ㄑh播放的音樂還在詭異地響著。扶梯仍在運行,將散落在地上的鞋子和背包從底下運到上面,最后卡在縫隙之中。這里無疑是有人存在過的,徐愛媛能感受到他們還沒有完全逝去的氣息,可是她卻什么也找不到,就仿佛這里曾經活著的人在一瞬間全部消失,只留下了一些衣物,背包和鞋子。
氣息慢慢消散,那種刺骨的冷再次襲來,而就在這時,商場的廣播里傳來了失真扭曲的女人的聲音。
“%¥#@&小朋友,請在聽到廣播后到會員服務中心。%¥#@&小朋友,請在聽到廣播后到會員服務中心?!?/p>
女孩晃了晃徐愛媛的手,大概廣播中說的是她的名字,于是二人便跟隨著商場的路標一路走到了四樓的會員中心。這是徐愛媛第一次逛沒有人的商場,這曾經是她夢想過的場景,也是她所追求的素材,可是真到了這種時候,她卻發現一切是那么的毛骨悚然。
會員中心的柜臺很長,足有五米,后面可以同時容納五六個工作人員,但此時這柜臺后面坐著的卻不是活人,而是兩個身穿著制服,臉上畫著詭異臉孔的人偶。它們“笑著”,一個伸出雙手攤開手掌,一個向后面展開胳臂指向墻上的門。女孩拿起人偶手上的紙條看了幾眼,隨即雀躍地向徐愛媛大叫,是媽媽,是媽媽給她留下的字條。但是當徐愛媛接過紙條的時候,卻發現上面并沒有任何文字,而是用黑筆和紅筆胡亂畫出的凌亂的線團。
“你確定這是你媽媽留給你的……字條嗎……”
女孩站在門前,一臉期待地看著她,而她的身后,門的兩旁竟不知什么時候,站滿了人偶,它們的臉上全部都畫著詭異而扭曲的笑容,它們凝視著她,發出無聲的嘲笑。
門的后面不再是那個商場,而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不知道這里是哪,但天空依舊是黑的如墨,只有石頭甬路兩邊燃著的紙燈籠發著極其微弱的光,猶如指引,一直通向不遠處的一座漆黑的鳥居和后面隱約傳來誦經聲的神社。
徐愛媛每經過一對燈籠,火光都會變得明亮一點,當她走到神社的門口時她才發現,這里并不只有她和女孩兩個人。每一對燈籠的下面都跪著一對侍者模樣的人,他們穿著平安時代的官服,頭上都戴著烏帽子,向前行禮,可他們的臉卻全部用白色的紙遮了起來,紙上還畫著她沒有見過的符咒。
神社的大門洞開,里面卻看不到僧侶和神像,只有一間空蕩蕩的屋子。在屋子的正中央,跪坐著一個穿著白無垢的女人,她的臉上貼著一張與外面侍者截然不同的符咒,低著頭,仿佛在無聲地啜泣。
“他們說媽媽是神明大人選中的人,所以一定要嫁給神明大人的。嫁給爸爸是一種大不敬,所以這是媽媽應得的結果?!迸⒄f,語調平靜的有些可怕,“可是即便如此,爸爸還是找了好多人來做法事,想要將媽媽從神明大人手中救下來,可是神明大人生氣了,把家里弄得好亂好亂,那些做法事的人都在哇哇大叫,一個一個全都從我家跑出去了。我看不清發生了什么,但我總感覺很傷心,因為神明大人好像……把媽媽吃掉了?!?/p>
石頭甬路上的燈籠一盞接一盞地熄滅,最后在一陣刺骨的風中,神社陷入了一片黑暗。在黑暗之中,徐愛媛聽到身后響起了物品折斷的聲音和血肉摩擦的聲音。那是“神明大人”到來的信號。侍者們依舊跪在燈籠之下,血紅的月亮照亮大地,一顆顆貼著符紙的頭顱連帶著脊椎漂浮在半空之中,口中誦念著完全顛倒了的經文。穿著白無垢的女人被穿在木樁上,見不到了下半身,殘破的脊骨隨著風的吹拂,在密如潮水的符咒之中如鐘擺一般搖動。徐愛媛看不到血月之下的“神明大人”,但濃郁的血腥味、刺骨的寒冷和極強的壓迫感已經讓她恐懼得幾近昏厥。
“神明大人他說,要娶我當新娘,但是我不想。神明大人……很可怕。而且我看到神明大人后面有好多看不清臉的人,那些人要把爸爸和哥哥都帶走。好可怕,好可怕……”
那是數不盡的由人臉編織的皮鼓,“神明大人”歡快地用節肢、觸手和死去之人的殘肢敲打著皮鼓,發出數千哀嚎,咧著生滿蛆蟲和獠牙的嘴向神社一步一步邁進。血月無法照亮那張恐怖的臉,仿佛那張臉根本就是不可能存在于世上的東西,僅僅只是一瞥,徐愛媛就已經開始因極度的恐懼而止不住地嘔吐。
嘔吐造成的缺氧讓她眼前發黑,而就在這黑暗的視野之中,她看到房間里的一側傳來了星星點點的光,于是她便不假思索地向那光踉蹌地跑去。刺骨的寒風讓她恢復了一些理智,而這時她也才發現,自己從神社回到了東京那棟不知名的商場的頂樓,腳下是數不盡的燈火,而頭頂只有一輪血紅的月亮。那女孩站在樓頂的邊緣面向著這座無人的城市,瘦弱的身子仿佛隨時會被高空風所吹落。
徐愛媛大聲地呼喚著她,而女孩卻不為所動。她慢慢扭過頭,留下了一個令人難以理解的微笑,隨即從樓上跳了下去。徐愛媛驚恐地沖到邊緣向下望去,可是看到的卻是堆積如山的死尸,她和那個女孩的死尸。
“可憐的東西,她現在才知道!” “我們會死嗎?會死嗎?”
“帶我離開這!” “只有一個辦法!她知道嗎?她知道嗎?”
“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邪惡的東西……”
徐愛媛聽到身后響起了金屬摩擦的聲音和噼噼啪啪節肢敲擊地面的聲音,她知道,是扭曲空間中的那個不可名狀的東西來了,它從酒店的長廊終于追到這里來了。它想要什么?它想要她死嗎?想要她的靈魂嗎?又或許是和“神明大人”與白無垢一樣,想把她撕碎然后永遠地留在這里。樓下的死尸就是她的結局,一次又一次相同的結局,可是她卻什么都記不得。那真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她嗎?也許她的記憶也和這個空間一樣扭曲了。
她不敢回頭去看,因為她知道,只要一眼,她就會徹底地瘋掉,再也走不出這個空間了??墒撬钟惺裁催x擇呢?
她慢慢踏上了邊緣,就像那個女孩一樣,就像那成堆的死尸一樣,永遠循環下去。但這一次,她聽到了某個聲音,某個她感到十分熟悉但是卻無法辨別的聲音。她抬頭望向那血月,似乎在那月亮上看到了一絲裂痕,結晶般的碎片從那道裂痕中掉落,最后竟變成了一個漆黑的空洞。新的血月出現了,可是那似乎并不是一輪月亮,而是一只血紅的眼睛。那一瞬間,所有曾經她不想去回憶的東西全部涌入她的腦海。漆黑的河水,遍地盛開的血紅色的曼珠沙華,立在孤獨之地的棺材,藍色與白色圍繞著棺中之人的繁花,以及那個陰魂不散的女孩……
“ORUGENNAOL ALVINAAULS”
這個世界的天空一瞬間崩塌,黑色的人形從血月的缺口中飛出,化成一顆又一顆的結晶墜在地上匯成一條寬闊無比的漆黑之河。這河水淹沒了街上的燈火,淹沒了林立的高樓,淹沒了那無可名狀的邪惡東西,也連帶著她一起將整個世界淹沒了。
待她再次醒來時,她正倚著酒店房間的門坐在地上,手表上的時間是十一月八日零點整。她在東京的世界里只度過了一個小時左右,但是卻感覺無比的漫長。
她已經逃出靈薄了嗎?她不知道,至少那些聲音此刻并沒有在她耳邊胡亂地說話。她用力支撐自己的身體從地上站起來,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房間里依舊是入住時的樣子。難道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嗎?
她冷笑一聲,轉過身去觸摸房間的門把手,可是當她看到房門上的號碼和墻上的時鐘時,她一瞬間僵住了。
墻上的時鐘依舊是十點三十二分,而這個房間,是神默江利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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