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斜斜切進畫室,林藝握著狼毫筆的手腕懸在半空,筆尖朱砂色的墨滴在宣紙上洇開一片紅暈。
腦子里忽然浮現女兒的笑臉,她頓時心不在焉起來,也不知道女兒在金城過得怎么樣。
“小藝!“蘇蕊的聲音裹著香奈兒五號的氣息破門而入,未等林藝藏起畫到一半的墨竹圖,手腕就被老媽溫熱的手扣住,“云洲來了,一起吃午飯吧,再晾著人家可不像話?!?/p>
旋轉樓梯的雕花扶手硌著掌心,林藝數到第七級臺階時抬頭,正撞進韓云洲深潭似的目光里。
他今天難得穿了件月白色亞麻襯衫,袖口隨意挽到手肘,露出腕間那串小葉紫檀佛珠,在滿室水晶吊燈的光暈里泛著溫潤的光。
“韓先生?!八寡郾荛_那道如有實質的視線,卻聽見骨瓷茶匙碰在碗沿的輕響。
“小藝臉色不太好?!八穆曇舯扔洃浿懈统翈追?,銀筷夾著翡翠燒賣懸在她碗沿上方,“聽蘇阿姨說,你最近總在畫室待到后半夜?“
林藝咬破蟹黃湯包的瞬間,滾燙汁水在舌尖炸開。她借著抽紙巾的姿勢往旁邊躲,余光瞥見他喉結微微滾動。
這頓飯吃得像在宣紙上走筆,稍不留神就要暈染出曖昧的墨痕。
直到傭人給他手帕的時候,她才驚覺那道目光始終如影隨形。
陽光漫過窗欞時,林藝蜷在飄窗上數梧桐葉的影子。
門軸轉動的輕響驚得她險些碰翻顏料盤,韓云洲倚在門框上的輪廓被夕陽鍍了層金邊,檀香混著雪松氣息靜靜漫過來。
“物歸原主?!八菩睦锾芍Ф鴱偷玫聂浯滂C子,接口處纏著金絲嵌成的纏枝蓮紋,“我說過的,我向來說話算話?!?/p>
冰涼的玉石貼上腕骨時,林藝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他指尖的溫度在交接瞬間烙在皮膚上,像那年畫廊酒會上,他隔著人群舉杯時袖扣折射的冷光。
“明天的慈善拍賣會...“他忽然向前半步,陰影籠罩下來時,林藝聞到他領口極淡的沉香,“需要個懂宋元山水的人掌眼?!?/p>
畫案上的鎮紙被晚風吹得輕晃,林藝盯著他襯衫第二顆紐扣上細微的云紋:“韓先生不怕我搞砸?“話出口才驚覺帶了三分賭氣,像極了10年前那個摔門而去的雨夜。
低笑聲震得她耳膜發麻,韓云洲修長的手指拂過她散在肩頭的發絲:“鐲子都能失而復得,潑墨的畫卷……難道尋不回來?“他尾音消失在漸起的風里,窗紗揚起時,林藝看見他眼底映著兩個小小的自己。
樓下車燈劃破暮色,引擎聲遠去后,她才發現掌心還攥著那張燙金請柬。
正午的陽光在鐲子上閃爍,金絲在暗處流轉著細碎的光,像某種未出口的諾言。
霓虹在車窗外流淌成銀河,林藝望著后視鏡里的自己。黑色魚尾裙擺綴著細碎金線,隨著動作泛起星芒,白色皮草裹住單薄肩頭。
她伸手碰了碰耳垂上的鉆石,冰涼觸感讓人清醒。
“緊張?“韓云洲合上平板電腦,深灰色西裝剪裁凌厲,袖扣折射冷光。
林藝輕笑:“該緊張的是待會要舉牌的人。"她指尖劃過手機屏幕,拍賣圖錄停在那幅《雪夜訪戴圖》上。
泛黃絹本里,王子猷雪夜泛舟的孤影,與韓云洲書房里那幅殘破摹本重疊。
會展中心水晶吊燈晃得人目眩。
簽到處鎂光燈驟亮,林藝挽著韓云洲踏入紅毯,聽見此起彼伏的快門聲里夾雜著竊語。
“聽說她離過婚……”
“韓總新歡?"
……
拍賣廳穹頂繪著星空,林藝在第排VIP席落座時,看見斜后方周蘊猩紅的指甲叩著競價牌。
何知許正在翻看拍品手冊,金絲眼鏡閃過算計的光。
水晶吊燈在穹頂投下星輝,林藝握緊手中的58號競價牌。
拍賣廳穹頂的全息星云正在緩慢旋轉,與畫布上凝固的銀河形成微妙呼應。
"首件拍品《星河墜落》,起拍價十萬。"拍賣師話音剛落,后排傳來清脆的指甲叩擊聲。
周蘊把玩著鎏金競價牌,猩紅蔻丹在幽藍光線下泛著冷光:"韓總真是體貼入微,拿新人作品暖場?"她刻意抬高的聲線在穹頂下蕩開漣漪,幾個藏家聞言合上了剛翻開的圖錄。
電子屏跳出第一道紅光。"二十萬。"林藝舉牌時,天鵝絨座椅發出細微摩擦聲。
斜后方突然爆發的輕笑像碎冰墜地,周蘊的11號牌擦著她耳畔掠過:"三十萬。"
"八十萬!"前排暴發戶模樣的男人突然加入戰局,鑲鉆腕表磕在座椅扶手上叮當作響。
何知許的金絲眼鏡映出不斷跳動的報價屏,修長手指忽然按住林藝又要舉牌的手腕:"林藝,你有錢嗎?這幅畫阿蘊想要,你讓一讓?"他的尾指在畫冊某處輕點,泛黃的雜志內頁赫然是七年前藝術新星專題報道。
林藝冷嗤一聲:“你睡啊你!”
競價飆升至一百五十萬時,全場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周蘊第三次撥弄垂在鎖骨間的鉆石流蘇,11號牌卻遲遲未動。
當拍賣師開始倒數,二層VIP包廂突然亮起從未啟用過的金色燈牌。
"三百萬。"低沉的男聲透過環繞音響震得水晶吊燈微微顫動。
韓云洲的身影在單向玻璃后若隱若現,他面前的紅酒在星光折射下宛如液態寶石。
槌音落定的瞬間,前排藝術評論家突然起身:"等等!這幅畫的肌理處理...難道是云藝的手筆?"騷動如潮水漫過拍賣廳,林藝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何知許的輕嘆混在鼎沸人聲中:"可惜了,天才畫家封筆七年,這怕是要成為絕唱。"
周蘊的競價牌"當啷"掉在大理石地面。二樓包廂傳來杯盞輕碰的脆響,韓云洲的視線穿透紛亂人群,正落在林藝顫抖的肩線上。
拍賣師擦拭著汗濕的鬢角,終于念出塵封七年的那個名字:"成交確認,云藝《星河墜落》由888號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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