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血色虹橋

當運輸機沖破焚風云層的瞬間，林野的瞳孔被強光灼痛。舷窗外，赤紅色的氣旋在云層中翻涌，像一只緩緩睜開的巨眼。機翼在湍流中發出金屬疲勞的**，蘇藍的機械眼閃過一串警告代碼：“風速每秒97米，接近結構極限?！?/p>

傾斜的機身下，上海的地平線如被巨獸啃噬。陸家嘴的摩天大樓群裹著藍黑色晶殼，東方明珠塔攔腰折斷，球體表面爬滿藤蔓狀的生物膜。黃浦江干涸的河床上，NW-217第二形態形成的晶化虹橋橫跨兩岸，橋體表面流淌著血管般的熒光脈絡，每一次脈動都讓附近的建筑坍縮一寸。

“那是收割者的輸血管道?！碧K藍將護目鏡遞給林野，“虹橋每小時吸收兩萬噸有機質，輸送到地核供養星核藤?！?/p>

機載雷達突然發出蜂鳴，十二道探照燈光束刺破云層。林野瞇起眼——三十米高的混凝土城墻如巨蟒盤踞，墻頂的電磁炮陣列正在校準角度。生銹的炮管上焊接著手工加固的鋼板，暴露出基地軍械的窘迫。

“別動?！碧K藍按住林野的肩，“他們在掃描身份碼?！?/p>

城墻表面浮出蜂窩狀的發射井，微型無人機群傾巢而出，機翼上的激光刻印著“NW-217凈化協議”。林野的副核突然刺痛，視網膜上閃過自己被無人機鎖定的紅框。

”確認目標，博士蘇藍，基地一級權限，準許進入基地。檢測到無權限平民一名，沒有許可進入記錄，請聯系三級以上權限擁有者開通權限許可?！北涞臋C械合成音從飛機的操作臺發出。

運輸機降落在第三層跑道時，林野聞到了焚燒爐的焦臭味。透過防彈舷窗，他看見“凈化區”的黑色煙柱中飄落灰白色骨灰，落在鐵絲網外的難民帳篷上。一個裹著塑料布的小女孩正用罐頭盒接骨灰，旁邊的男人用匕首割開變異犬的肚腹。

“外圈是消耗品?！碧K藍刷開艙門，寒風裹著哭嚎聲灌入機艙，“中圈是電池，內圈才是人。你也別覺得驚訝，末世來的太快，快到政府都還沒有任何準備，要是這次計劃失敗，我們可能都要死，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差別而已?！?/p>

蘇藍先是帶這林野辦理了臨時進入權限，但他們穿過基地大門的電磁柵欄時，林野的副核感應到地下傳來的震動。中圈玻璃穹頂下，數萬人站在傳送帶上接受掃描，激光切開變異者的喉嚨，機械臂將尸體拋入粉碎機。藍光閃爍的合格者被印上條形碼，排隊進入通往內圈的真空管道。林野看著這一幕，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悲涼的氣息，末世的人就像流水線的產品，只看有沒有用，自己也許明天就會死在哪個無人問津的角落。

“歡迎來到人類文明的賭桌?！碧K藍的聲線毫無起伏，打斷了林野的思考。內圈氣密門開啟的瞬間，林野的呼吸停滯了——

十萬個圓柱形培養艙從地底延伸到穹頂，淡藍色營養液中漂浮著一具具赤裸的軀體。每個軀體的心臟位置都閃爍的細微的藍光，很有可能是嵌著微型炸彈，每個軀體脊椎連接著熒光導管。離林野最近的培養艙內，那個赤裸的軀體突然睜開眼，瞳孔里的數據流與林野的副核共振。林野這才發現，這個培養皿中的軀體擁有和自己一樣的面孔。林野頭皮發麻，舉目望去，密密麻麻的培養皿內，都是自己。

林野暴起發難扯住蘇藍的衣領，將她按在艙壁上，雙目血紅?！斑@他媽是屠宰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說話間林野雙手掐住蘇藍的脖子，越來越用力。

警報聲撕裂空氣，天花板滑開武器槽。六臺球型戰斗機器人彈出，激光瞄準器的紅點匯聚在林野眉心。蘇藍的機械眼迸出電弧，強行接入安保系統：“編號Alpha-07，執行緊急休眠協議！”

克隆體們突然抽搐，營養液變成血紅色。林野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冷藏柜里葉晚被晶化的畫面與眼前場景重疊。他掐住蘇藍的脖頸，指腹陷入她皮膚下蠕動的晶脈：“你早知道我是第幾個實驗體？”

“第419號?！碧K藍的嘴角滲出發光血液，“但你是唯一自然突變成功的...我覺得你應該先冷靜一下，先安排你去休息，等你回復精力，處理傷勢以后我再來找你?！?/p>

禁閉室的鈦合金門緩緩開啟，蘇藍扔來一管營養膏：“這是營養膏你將就著吃吧，人體生存的能量和微量元素這里面都有，就是這味道一言難盡?；刂皇Ｈ斓氖澄飪?，現在收留了太多難民，實在是沒有多余的物資了?！?/p>

林野接住蘇藍扔過來的營養膏捏碎包裝，粘稠的灰綠色膠體滴落在地，這個賣相確實不像好吃的樣子。林野鼓起勇氣，把這像是一灘史萊姆鼻涕的東西塞到自己的嘴里，還沒咀嚼就趕緊吞咽進胃里。這難吃的味道差點讓林野把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

通風口飄來腐爛的甜味，走廊盡頭傳來隱隱約約的打斗聲?！背鍪铝?，我們去看看?！碧K藍帶著林野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趕去。

事發地點，兩名士兵為半塊壓縮餅干扭打，其中一人的指甲摳進對方眼眶。

“跟我來?！碧K藍刷開暗門，地下農場的LED燈帶次第亮起。水培架上的變異生菜長滿腫瘤狀凸起，滴灌系統流淌著NW-217的藍色液體。

“基地內的循環生態圈三年前就崩潰了?！彼乱活w發光的番茄，“現在所有作物都需要病毒激活?！?/p>

林野的胃部抽搐，副核卻傳來飽腹感。經過能源中樞時，他看見三十名兒童在踩動發電機，腳踝被鎖鏈磨出血痕。墻上的電子屏滾動播放宣傳片：西裝革履的高層在宴會廳舉杯，盤中牛排的紋路與虹橋血管如出一轍。

深夜，林野潛入D7生活區。霉變的帳篷連綿如墳冢，老人用輸液管過濾雨水，嬰兒在咯血的母親懷里啼哭。通風管道滴落的冷凝水形成水洼，倒映著內圈塔樓的霓虹燈——那里正舉行音樂會，鋼琴曲混著變異獸的哀嚎在廢墟間回蕩。

“新來的？”獨臂男人攔住他，匕首抵住林野的腰，“內圈的狗來視察豬圈？”

林野的副核微微發燙，猛然出手抓住男人伸出的匕首，皮膚下浮現出蛛網狀的紅色紋路，雙手的溫度也一瞬間升高，冰冷的匕首迅速變得炙熱然后融化。男人突然慘叫——他的匕首融化成鐵水，皮膚下的晶脈如觸電般收縮。人群沉默地圍攏，瞳孔里跳動著饑餓的綠光。

“他們有冷藏庫...”瘸腿少年掀開帳篷，冷氣裹著尸臭涌出。上百具干尸掛在鐵鉤上，胸腔被剖開取走晶核，“上個月開始，凈化名單每天增加三百人...”

警報聲再次響起，林野抬頭看見內圈塔樓的激光投影：“處決時間到?！?/p>

焚化爐的閘門緩緩開啟，五百名抽中黑簽的幸存者被趕入火場。林野的副核突然失控，高溫從掌心噴涌而出，熔化了兩臺執法機器人。蘇藍從陰影中走出，機械眼黯淡如將熄的炭火：

“這就是我帶你來上海的原因，末世來的太快，秩序崩壞的太徹底。人類已經前途暗淡，我們要一起完成炸毀北極三棱錐殘骸的任務，否則你看到的這一切，都只是開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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