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2章 《腐葉堆里藏金術》

**晨露篇**

五更天的梆子還在巷尾游蕩，司空寶就被腐殖土的氣息嗆醒。他掀開青布帳子，發現春桃正蹲在墻角陶甕前，用火鉗小心翼翼戳著甕口的稻草。

"姑爺養的妖怪在叫喚！"小丫鬟扔了火鉗就往門外跑，杏色裙角掃翻了晾衣架。

司空寶赤著腳湊近陶甕，聽見里面傳來細微的噼啪聲。掀開稻草的剎那，溫熱的水汽裹著發酵果香撲面而來，暗褐色的廚余表面浮著層乳白菌絲，像撒了層糖霜的爛蘋果派。

"成了！"他抄起墻角的竹耙就往西跨院跑，全然沒注意中衣帶子松了一半。

**庭院篇**

晨霧中的西跨院像打翻的硯臺。司空寶踩著露水沖進月洞門，差點撞翻正在掃落葉的啞婆。昨夜挖好的壟溝積著雨水，新翻的泥土里鉆出零星野蕨，倒伏的葡萄架下堆著七零八落的竹篾箱。

"寶哥兒倒是勤快。"三姨娘陰惻惻的嗓音從太湖石后飄來，她今天換了身孔雀藍織金馬面裙，發髻上的點翠步搖隨冷笑輕顫，"聽說您那妖甕半夜鬼哭狼嚎？"

司空寶掄起竹耙扒開腐葉堆："姨娘來得正好，勞煩差人抬十桶淘米水來。"

"你當蘇府是..."

"按市價，泔水處理每桶五文錢。"司空寶突然轉身，沾著泥的食指在青磚地上劃拉，"府上每日產廚余三桶，月耗處理費四百五十文。若用我的法子，不僅省了開銷，還能產出花肥轉賣。"

三姨娘護甲上的貓眼石閃過寒光："荒唐！蘇家詩禮傳家，豈能做這腌臜買賣！"

"那就先從改良土壤開始。"司空寶將腐殖土撒進壟溝，紫紅蚯蚓在晨光中扭成詭異的圖騰，"煩請姨娘后退兩步，您踩著實驗田了。"

**沖突篇**

日頭爬上飛檐時，西跨院變成了修羅場。司空寶指揮著六個粗使婆子搬運腐殖土，春桃抱著賬本躲在葡萄架下記賬。老管家蘇忠拄著拐杖進來時，正撞見三姨娘提著裙擺跳腳罵人。

"反了！真是反了！"她鑲珍珠的繡鞋陷在泥里，"誰許你們把恭桶里的穢物往土里倒？"

司空寶舉起木勺舀起黑亮堆肥："這是發酵過的安全肥料，您聞聞，可有臭味？"說著把勺子往三姨娘面前遞。

"放肆！"蘇忠的拐杖重重杵地，"祖宗留下的園子，豈容你糟踐成糞場！"

突然一陣穿堂風卷起腐葉，迷了老管家的眼。司空寶趁機抓起把混合土："您老摸摸，這土可比姑娘家的胭脂還細潤。"

蘇忠下意識捻動土粒，溝壑縱橫的手掌突然頓住。腐殖土裹著碾碎的蛋殼，在陽光下泛著珠母貝的光澤，竟比他珍藏的歙硯石粉更細膩三分。

"此等沃土..."老管家的山羊須抖了抖，"種得出魏紫姚黃？"

"何止。"司空寶摸出顆皺巴巴的種子，"這是西洋傳來的金盞菊，遇沃土七日發芽。"他忽然壓低聲音，"城東花市上，一盆能賣二錢銀子。"

春桃的算盤珠子啪嗒亂響。三姨娘繡鞋上的東珠沾了泥，正用帕子狠命擦拭："若種不出名品..."

"司空寶自請出府。"青年的聲音清越如碎玉。

**轉機篇**

申時的日頭毒得很，蘇婉清踏入西跨院時，險些被蒸騰的地熱熏個趔趄。三天前還荒草叢生的廢院，如今錯落排著二十條壟溝，腐葉堆上苫著新鮮的芭蕉葉。

"少夫人當心！"春桃慌忙去扶，懷里的賬本嘩啦啦翻頁，"姑爺今兒賒了三百文錢的陶盆，說是..."

蘇婉清的鮫綃繡鞋陷進松軟的泥土。她望著蹲在壟邊的背影：司空寶的鴉青長衫卷到膝上，露出截蒼白的小腿，發梢沾著草屑，正用竹片給幼苗松土。

"這是何物？"她指著壟間星星點點的嫩芽。

司空寶頭也不抬："左邊是羅勒，右邊是迷迭香，墻角那排紫蘇剛冒頭。"他忽然捻碎片葉子遞來，"娘子聞聞，可比沉水香提神？"

蘇婉清下意識后退，卻見對方掌心躺著片鋸齒狀綠葉。清冽的草木氣息鉆入鼻腔，竟將她連日查賬的頭痛驅散三分。

"西洋香料？"她狐疑地蹙眉。

"燉肉去腥最好。"司空寶突然起身，沾泥的手指劃過她袖口金線，"若是制成香囊..."

"荒唐！"蘇婉清甩袖疾走，卻踢翻了墻角的竹篾箱。幾十個圓滾滾的陶罐骨碌碌滾出來，每個罐身都貼著紅紙，上書"蘇記花肥"四個歪扭大字。

司空寶慌忙去撿："城西花匠訂的貨，明日要交..."

"你竟真做這營生！"蘇婉清耳垂的翡翠墜子晃出殘影，"蘇家世代清貴..."

"清貴不能當飯吃。"青年突然抬頭，眼尾的疤在夕陽下泛紅，"北院姨娘克扣月例三個月，這堆肥錢是給春桃她們扯夏衣的。"

春桃的算盤啪嗒落地。蘇婉清這才注意到，小丫鬟的袖口磨得發亮，杏色比甲下打著青布補丁。

**夜戰篇**

亥時的梆子響過三巡，司空寶蹲在溫泉眼旁啃冷饅頭。白天的地熱蒸得青磚發燙，他索性扒了外衫鋪在地上。改良過的堆肥坑冒著裊裊熱氣，混著硫磺味的蒸汽把月亮熏得昏黃。

"姑爺！姑爺！"春桃提著燈籠跌跌撞撞跑來，"三夫人帶著護院往這邊來了！"

司空寶慌忙往腐葉堆里塞陶罐。雜沓的腳步聲眨眼逼到月洞門前，三姨娘尖利的嗓音刺破夜色："把這穢物堆給我鏟平！"

五個持棍家丁一擁而上。司空寶抄起竹耙橫在胸前："誰敢！"

"蘇家容不得你這腌臜玩意！"三姨娘的金護甲直戳他面門，"給我打！"

竹棍破風而下。司空寶格開第一擊，后腰卻結結實實挨了一棍。腐殖土揚起的塵霧里，他瞥見春桃奔向主院的背影。

"住手！"清泠的喝聲伴著瓷器碎裂的脆響。蘇婉清立在殘月下，腳邊是摔碎的青瓷花盆，沃土里躺著株蔫頭耷腦的魏紫牡丹。

"三日后便是老太君壽辰。"她撿起花苞擲在地上，"若這西跨院出不了賀壽牡丹，我親自送他出府。"

**暗涌篇**

子時的露水凝在薔薇架上。司空寶跪在牡丹叢前，用銀針挑破泡腫的手指放血。腐殖土混著溫泉水的奇異配方，讓本該秋季發芽的魏紫提前抽了嫩枝。

"你當真通曉妖術？"蘇婉清的聲音從芭蕉叢后傳來。

司空寶頭也不回地包扎傷口："娘子可信草木有情？"他忽然掐斷根須遞來，"這牡丹根系沾了地熱泉的硫磺，花色會比尋常魏紫艷三分。"

蘇婉清凝視著滲血的布條："你手上的傷..."

"牡丹要飲人血才肯開。"司空寶咧嘴一笑，"不過用雞血也成，就是品相差些。"

月光突然大亮。司空寶驚覺妻子赤著雙腳，雪白的羅襪沾滿泥漿。她蹲下身時，發間的茉莉香混著腐葉氣息，竟比任何熏香都醉人。

"若是敗了..."她忽然伸手觸碰花苞。

"那便是我命該如此。"司空寶往土里埋了把蛋殼粉，"但娘子須知，有些花，偏在絕處開得艷。"

假山后的溫泉眼咕咚冒泡。無人看見，最深處的壟溝里，金盞菊的嫩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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