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1章 《青苔階上異鄉客》

**晨霧篇**

卯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司空寶就被窗欞外淅瀝的雨聲驚醒。他下意識去摸床頭柜上的手機，指尖卻觸到冰涼的石雕螭吻。雕花拔步床的承塵積著薄灰，六幅煙羅帳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帳角綴著的錯金鈴鐺發出細碎的嗚咽。

"姑爺可是醒了？"雕花門吱呀一聲，春桃端著銅盆側身進來。小丫鬟不過十三四歲，杏色比甲下露著半截翠綠裙裾，走起路來卻像踩著鼓點，"今日要驗看西跨院的，三夫人說辰時三刻要在垂花門候著。"

司空寶盯著帳頂的百子嬉春圖，第無數次確認自己真的穿到了這個勞什子南唐。青磚地上積著昨夜的雨水，倒映出菱花窗外扭曲的竹影。他記得三天前在古董市場撿到那方缺角的端硯時，攤主老頭神神秘秘地說這是蘇東坡用過的——現在想來，那硯臺背面蝌蚪狀的銘文，倒和拔步床柱上的紋路有七分相似。

"姑爺？"春桃的聲音里摻了蜜似的甜，"再不起身，三夫人又要說咱們院沒規矩了。"

司空寶掀開云錦被的剎那，被江南春寒激得打了個哆嗦。銅鏡里映出張清俊卻蒼白的臉，眼尾有道寸長的疤——據說是原身投湖拒婚時被蘆葦劃的。他伸手摸了摸那道凸起的傷痕，忽然聽見檐角鐵馬在風里叮咚作響。

**庭院篇**

穿過兩道月洞門，青石板上濕滑的苔蘚讓司空寶險些摔了玉骨扇。西跨院比他想象中更破?。喊雰A的葡萄架下堆著缺腿的春凳，池塘里漂著枯荷敗葉，殘存的太湖石上爬滿薜荔。最觸目驚心的是東南角的梧桐樹，焦黑的樹干裂開猙獰的豁口，像是被天雷劈過。

"這院子荒了整十年。"三姨娘搖著灑金團扇踱進來，石榴紅的馬面裙掃過石階上的蒼耳，"當年老太爺煉丹炸了爐子，都說這兒風水犯沖。"她忽然用帕子掩住口鼻，"哎喲，這霉味！"

司空寶蹲下身捏了把泥土，暗褐色的腐殖質從指縫溢出，帶著雨后的腥氣。他的瞳孔忽然收縮——幾只肥碩的蚯蚓正在落葉堆里蠕動，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紫紅色。

"寶哥兒要是嫌晦氣，我讓賬房支二十兩銀子..."三姨娘話沒說完，就見那素來沉默的贅婿突然撲向梧桐樹下的亂石堆。

"姑爺中邪了！"春桃的尖叫驚飛了檐下的家雀。

司空寶顧不得錦袍沾泥，顫抖的手扒開潮濕的苔蘚。石塊縫隙間蒸騰著若有若無的白霧，指腹觸到溫熱的巖壁時，他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分明是地熱泉脈的征兆！

"取鐵鍬來。"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再找五個粗使婆子，要信得過的。"

三姨娘倒退半步，金鑲玉的護甲指著青年額角的細汗："你...你要作甚？"

"改風水。"司空寶撿起根枯枝在地上畫圈，"這里挖七尺見方的池子，那邊起三丈高的葡萄架，東南角..."他的木棍突然點在春桃繡鞋前，"勞煩姑娘挪兩步，你踩著未來的草莓田了。"

**沖突篇**

日頭爬上飛檐時，整個西跨院已雞飛狗跳。粗使婆子們掄著鎬頭刨地，揚起的塵土迷了看熱鬧小廝的眼。司空寶卷著袖子蹲在石階上，正用炭筆在宣紙上畫奇怪的格子。

"胡鬧！"突然炸響的呵斥驚得春桃打翻了朱漆托盤。蘇府大管家蘇忠拄著黃花梨拐杖闖進來，銀白的長須氣得直顫，"動土不請風水先生，驚了祖靈你擔待得起？"

司空寶不緊不慢地指著梧桐樹："雷擊木乃辟邪圣物，正好鎮在泉眼上方。"他忽然抓起把泥土，"您老且看，這土里混著石英砂和硫磺結晶，正是地脈活絡之相。"

老管家瞇起昏花的老眼，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三姨娘趁機煽風點火："忠伯您不知道，寶哥兒說要在這養蟲子呢！"

"是蚯蚓。"司空寶打開竹篾編的臨時養殖箱，幾十條紫紅蚯蚓在腐葉堆里糾纏，"這些小家伙能松土肥田，比十個花匠都頂用。"

春桃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原來有條蚯蚓爬上了她的繡鞋，碧色緞面上頓時拖出黏糊糊的痕跡。"妖怪！這是吸人精血的妖怪！"小丫鬟跌坐在地，珍珠耳墜甩進了亂草堆。

場面頓時大亂。婆子們扔下鐵鍬念起阿彌陀佛，小廝們抄起掃把要打殺"妖物"。司空寶慌忙護住竹篾箱，后背結結實實挨了幾下?；靵y中不知誰撞翻了水桶，冰涼的井水澆了他滿身。

"都住手！"清凌凌的女聲破開喧囂。蘇婉清扶著丫鬟的手立在月亮門前，藕荷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這位名義上的妻子生著雙秋水似的眸子，此刻卻凝著寒霜："司空寶，解釋。"

**轉折篇**

司空寶抹了把臉上的泥水，舉起條拼命扭動的蚯蚓："娘子請看，此物名地龍，可吞食腐殖化為沃土?！侗静菥V目》有載..."他突然卡殼——這才想起李時珍還沒出生。

蘇婉清的眼神愈發冰冷："你讀的是哪個版本的本草？蘇府藏書閣可沒這等邪書。"

"是...是幼時云游道士所授。"司空寶急中生智，"娘子若不信，給我三月為期。若這片荒地長不出碗口大的牡丹，我自去祠堂跪香請罪。"

三姨娘嗤笑出聲："到底是商賈出身，凈是些下九流的..."

"就依你。"蘇婉清突然截斷話頭，驚得眾人噤聲。她彎腰拾起塊濕潤的泥土，指尖搓開深褐色的泥團，"但要約法三章：一不動祖產，二不逾月例，三..."她瞥了眼狼狽的丈夫，"每日需臨帖十頁顏體。"

司空寶望著女子遠去的背影，突然注意到她裙裾沾了星點泥漿。春桃哭哭啼啼地遞來帕子時，他發現東南角的亂石堆滲出縷縷白霧——那底下涌動的溫泉，正在青苔覆蓋的磚縫里汩汩流淌。

**暮色篇**

當最后一道余暉染紅窗紙時，司空寶趴在花梨木翹頭案上揉著手腕。十張臨帖墨跡未干，顏真卿的楷書被他寫得像扭曲的蚯蚓。春桃氣鼓鼓地摔下食盒："三夫人克扣了例菜，只有腌黃瓜和糙米飯。"

青年卻盯著食盒里的黃瓜蒂出神："把這些廚余收進陶甕，和稻草分層鋪..."他突然頓住，看著小丫鬟瞬間慘白的臉色，"罷了，我自己來。"

夜色中的西跨院靜得詭異。司空寶提著燈籠蹲在下午挖好的土坑前，將爛菜葉和淘米水倒進鋪著干草的竹簍。腐熟的氣息混著地熱蒸騰的硫磺味，竟有種奇異的安寧。當他摸到溫熱的土層時，忽然聽見假山后傳來細碎的響動。

"誰？"他舉起燈籠。

橘色光暈里，蘇婉清素白的臉像浸在霧中的玉雕。她赤著腳站在青石板上，懷中抱著個青瓷甕，裙角還在往下滴水。

"你...在煉蠱？"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司空寶望著甕中游動的金魚，突然笑出聲："這是堆肥，等發熱完成就能養花了。"他指了指冒熱氣的土堆，"就像煨叫花雞，文火慢..."

"荒謬。"蘇婉清轉身欲走，卻踩到濕滑的苔蘚。司空寶下意識去扶，兩人跌作一團時，瓷甕里的錦鯉撲通跳進土坑。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司空寶怔怔看著壓在胸口的妻子——她發間的茉莉香混著泥土腥氣，竟比任何現代香水都來得真切?？拥椎腻\鯉突然甩尾，濺起的水珠落在女子睫毛上，像墜著星光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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