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藥匙

太醫院的銅鈴在暮色里輕晃，蘇玉綰跪在曬藥場的青石板上，掌心緊緊攥著那柄銅藥匙。指腹撫過匙柄刻著的"蘇"字，凸起的紋路早被摩挲得圓潤——這是蘇家藥堂大火后，她從廢墟里刨出的唯一遺物。

"叮"的一聲，藥匙突然在掌心震顫。

她猛地抬頭，望見西南角的紫檀木藥柜正簌簌作響。三十二格抽屜像被無形的手依次推開，當歸、白芍、川芎......每味藥材都在月下泛起詭異的青芒。

"蘇家女，該還債了。"

沙啞的聲音貼著她后頸掠過，蘇玉綰轉身時只看見一道黑影掠過晾曬的紫河車。那些暗紅的胎盤在月光下微微抽搐，宛如未成形的嬰胎。

"咣當！"

銅藥匙脫手墜地，蘇玉綰驚醒時正伏在御藥房的烏木案上。窗外更漏指向寅時三刻，掌心還殘留著噩夢的冷汗。案頭燭淚堆成小山，映著剛謄完的《千金方》微微發顫。

"蘇醫女，貴妃娘娘傳召。"

領路太監的燈籠在宮墻下拉出細長的影，像條吐信的蛇。蘇玉綰摸向袖中銅藥匙，昨夜新曬的紫河車還帶著腥氣，混著謝貴妃殿中的龍腦香撲面而來。

"聽說你會金針探脈？"貴妃的護甲挑起她下巴，鎏金香爐正吐出裊裊青煙，"來，給本宮請個平安脈。"

蘇玉綰跪在波斯絨毯上，忽覺腕間銀鐲發燙。這是入宮前云游道士所贈，遇毒物即熱——此刻鐲子燙得幾乎要烙進皮肉。她屏息細辨空中浮動的藥香：蘇合香里摻了麝香，龍腦下壓著藏紅花氣。

"娘娘鳳體安康。"她伏得更低，袖中藥匙硌得小臂生疼，"只是熏香過燥，恐傷......"

"啪！"

茶盞在腳邊炸開，謝貴妃的笑聲像淬毒的銀針："好個伶俐的丫頭，難怪能頂了陳醫女的缺。"染著鳳仙花汁的指尖忽然按住她后頸，"你說，墮胎該用幾分麝香？"

殿外忽然傳來慌亂的腳步聲，小宮女帶著哭腔的呼喊刺破死寂："皇后娘娘見紅了！"

蘇玉綰被推搡著沖進未央宮時，血腥氣正漫過十二重鮫綃帳?；屎笏匕椎闹幸律暇`開紅梅，太醫令的銀針扎在合谷穴上直打顫。她突然搶過藥渣塞進口中，苦澀瞬間在舌尖炸開。

"紫丹參......"她吐出染血的藥渣，"安胎方里怎會有活血峻藥？"

"放肆！"謝貴妃的護甲掐進她肩頭，"這藥是你親手從御藥房端來的！"

蘇玉綰望向太醫令躲閃的目光，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個往她包袱塞銀票的黑影。她拔下素銀簪，在驚呼聲中狠狠刺向曲池穴，半邊身子頓時麻痹。

"若民女下毒，何須用這拙劣手段？"她舉起染血的簪尖，"半柱香，金針渡穴可保母子平安。"

"準。"

低沉的男聲自殿外傳來，玄色龍紋袍角掃過門檻。蕭景珩的目光落在她發間銀簪上——簪頭那朵歪斜的杏花，與十五年前秦淮河畔小丫頭遞來的帕子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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