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決心

高二暑假結束，李清樂正式進入高三，這個學期老師給她調了位置。她和林佳不再是同桌，這下她們兩個連在學校的距離都遠了。這樣其實挺好的，自從她和林佳疏離之后再坐在一起總有些不自在?？墒钱斔匆娏旨咽帐皷|西的時候，還是有些舍不得。她們曾經同睡一張床，談天說地到天亮，現在怎么就形同陌路了呢？

分開之后，林佳依然每天抱著手機和不同的網友聊得火熱，李清樂卻有點厭倦了網上那種查詢戶口似的聊天模式，qq炫舞和qq飛車這些游戲也因為自己技術太差，找不到成就感就棄了。她又重新拿起了書本，不全是因為無事可做，還因為受到了新同桌的刺激。新同桌和李清樂已經同在一個教室坐了一年，但是她們都不是善于交際的人，這一年以來她們唯一的交流就是之前她借過一次李清樂的作業去抄。李清樂對她的印象就是很聽話，成績比她還差。

一年過去，李清樂傻眼了。她怎么好像什么都會，就連上數學課她都能和老師有問有答，再做作業就變成了李清樂要借她的去抄。這驚人的轉變終于讓李清樂清晰地看見自己過去一年多荒廢的學業。

她決定收心學習，林佳卻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遠，剛過了一個月她又制造出了一個大新聞。

她懷孕了！

老天！她才幾歲，怎么能懷孕呢？

“你，你別開玩笑?！?/p>

“我沒有和你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我驗過了?！?/p>

“那你，你打算怎么辦？”

李清樂無法消化林佳說的話，她盯著林佳，希望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玩笑的成分。沒有，是真的。這下子她是真的腦子一片空白，她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屋子里只有她們兩個，林佳坐在床上又是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你男朋友知道嗎？”

“我和他說了?？墒?，可是他說不是他的?！?/p>

“他，他說我又不是只和他一個人睡過，懷的是誰的還說不定呢?！?/p>

林佳把臉埋在被子里，肩膀聳動，泣不成聲。想到她的那個男朋友，李清樂就覺得不可思議，林佳怎么會看上他！又胖又矮，一身非主流打扮，看不到他的魅力在哪。每次看到他，李清樂就對自己的外表有了一次清晰的認識，他就是一個男版的自己。

別誤會，李清樂雖然對自己的外表很不滿意，但是對自己的審美可是很滿意的，她也是眾多“外貌協會”中的一員。這就讓她更加想不通了，林佳這么漂亮的一個人，眼光怎么那么差，怎么就能從眾多帥哥之中看上一個丑男。這王八蛋長得丑也就算了，怎么占了便宜還要往別人身上潑臟水，這是打算拍拍屁股走人啊，太無恥了！

李清樂越想越氣，走過去就要拿林佳的手機。

“說什么屁話，他是你男朋友，不是他的是誰的？”

“我給你把他叫出來?！?/p>

李清樂剛打開林佳的qq就被她搶了過去。

“不用叫他了，他已經把我拉黑了。你和我去醫院把孩子打掉吧?！?/p>

李清樂瞪眼看著林佳，一口氣堵在胸口，要不是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她真的好想狠狠地罵她一頓。算了，聽她的吧。李清樂真的有些煩了，就讓這些爛事快點翻篇吧。

她們不敢去大醫院，只能找一個小診所。李清樂坐在椅子上，緊張地等著手術室里的林佳。大概才過去兩分鐘，林佳就從手術室里跑了出來，臉色慘白，凌亂的頭發被汗水打濕，胡亂地散在臉上。好像在她后面追趕的不是醫生而是豺狼。

“樂樂，我不打了，我們走?！?/p>

林佳拉著李清樂跑出了診所，漫無目的地游走在街頭，她不知道林佳到底要去哪，也不敢再說什么。林佳正處于崩潰的邊緣，說不定哪句話說得不合適就會擊垮她。

那天以后，林佳越來越沉默。時間越長，她穿的衣服就越寬松，直到一切都無法再隱藏。

李清樂最后一次看見林佳是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口。那個燥熱的午后，她和很多同學都看到了林佳被她的媽媽打得跪在班主任的面前。

她的媽媽聲淚俱下：“讀不了就別讀了，現在就跟我回家，給我回家嫁人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他們再說什么，李清樂聽不清了。在林佳被打跪下的那一刻，她就擠出了人群。她只敢遠遠地躲在同學們后面，林佳的每一聲哭喊都撕扯著她的心口。

是她把林佳帶到自己那里的，是她害了林佳。從林佳被房東趕出來的時候，從她知道林佳在做什么的那天晚上，她就應該預想到這一天。如果當時她能夠和林佳談談；如果她能早點告訴老師；如果她能聯系到林佳的媽媽……是啊，她可以做很多事情讓林佳不至于走到這一步。但是那么長的時間，她什么都沒做，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好朋友往火坑里跳，她真的算得上是林佳的好朋友嗎？林佳會不會恨她？

又或許，如果林佳沒有那么漂亮，沒有那么單純，沒有那么膽大就好了……

呵，此時此刻，她居然和所有人一樣還想把所有責任歸結到林佳的身上。她的腦子很亂，臉發燙，心臟緊縮著，幾乎忘了呼吸。

當林佳的媽媽扯著她走出來的時候，林佳的目光穿過了所有人，落在李清樂的身上，那匆匆的一瞥讓李清樂如觸電般地逃走了。她不敢直視那雙布滿血絲和淚水的眼睛，那不是她熟悉的林佳。她不再明媚。

沒有等到放學，林佳就離開了學校。等李清樂放學后再回到宿舍，對面的屋子已經搬空，房門大開著。相信在不久，又會有另一個人入住。

李清樂習慣性地打開qq，林佳的頭像已經變成了灰色，她們的對話框沒有任何新消息。只是留言板上多了一條新的留言，是林佳的。

“我走了，你要好好讀書，別像我一樣?！?/p>

林佳回去之后要面對的事情只是想一想就讓人恐懼。一個離異家庭，一個還沒有出生就已經找不到父親的孩子，還有一群等著看熱鬧的閑人。她的未來在哪里呢？

李清樂哭了，說不清她到底是為什么而哭，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她有點害怕了。

她反反復復地點開林佳留在留言板上的那句話，她跪在辦公室的情景印在李清樂的腦子里揮之不去。要是今天收拾書包離開學校的不是林佳，而是她，那她還能活下去嗎？手腕上的那條劃痕還在的呢。

李清樂關閉了她精心裝扮的qq空間，注銷了游戲賬號，刪掉了相冊里那些虛無縹緲的潮流明星，關閉了qq好友的申請鍵。她的決心需要再堅定一些。

林佳離開了，李清樂身邊的干擾卻沒有結束。

又到了新年，按照慣例，她提著東西去給奶媽拜年。來到奶媽家，一個快四十歲模樣的男人正在和奶媽聊天，李清樂見過這個男人，他是奶媽認的一個侄子。

剛走進門，奶媽馬上就過來招呼她，那個男人坐在板凳上直勾勾地看著她笑。奶媽和她聊了幾句就找借口出去了，屋子里只有李清樂和那個男人，李清樂黑著臉，扭過頭去看屋外。

對這個老男人，她沒有深入了解過。只知道他家離奶媽家不遠，只有一層兩間的平房，父母年紀很大了，他自己常年在外打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至今他還沒有媳婦。不過，其中一個原因很明顯，就是他那一眼能看到的猥瑣潦倒。

又一個老光棍，李清樂對這種人已經是條件反射般的生理性厭惡，沒有罵出聲已經是最大的克制。

她以為自己的反感已經擺在臉上了，可是那個老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懂看眼色，還是假裝不懂。居然把凳子挪到她旁邊沒話找話地黏著她說話。李清樂煩不勝煩，站起來就要往外走：“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了。等我奶媽回來，麻煩你幫我和她說一聲?！?/p>

他卻一把拉住她，討好似的說：“不急的嘛，再聊一會兒。你奶媽可能是有事，估計快回來了。你要是無聊的話去我家看電視吧？我家有電視?！?/p>

神經??！她家也有電視，用得著去他家看？把她當小孩子呢！李清樂懶得再搭理他，陰沉著臉走了出去。這時候，奶媽恰好提著一塊肉回來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好幾個同村人。有老人，有年輕人，還有小孩?？匆娝?，奶媽急忙拉住她說：

“娃娃，你怎么才來就要走呢？我剛剛去你大嬸家拿了一塊肉準備煮給你吃?！?/p>

“是啊，你奶媽都念叨了你一年了，好歹吃完飯再走嘛?！币粋€大嬸模樣的婦人笑嘻嘻地勸李清樂，其他人也應和著她。她指著那個老男人繼續對李清樂說?！澳阋菬o聊的話，和你哥哥去他家看電視嘛?！?/p>

那些小孩像是得到了指令，立馬起哄到：“走啊走啊，姐姐，我們去哥哥家看電視啊?！闭f著就跑過來拉她的手。

那個老***在旁邊笑得很心虛，看他那雞賊的眼神，李清樂立刻就明白了他們在預謀什么。

她原本還顧著奶媽的面子壓著火氣，不想讓那個男人太難堪?，F在看來，奶媽也是同謀之一。

她一把甩開那幾個小孩，不客氣地說：“不用了，我媽讓我早點回家，他們還等著我回家吃飯呢?！彼X得還是應該直接挑明了說，于是她轉向那個老男人，直視著他說：“還有，他不是我哥哥，我哥哥年紀沒有這么大。奶媽，我走了?！?/p>

李清樂說完就走了，走出了很遠，看不見那群人了她才敢停下來。想起剛才被他們團團圍住的那一幕，她心有余悸。然后是生氣，對奶媽生氣。她知道奶媽在想什么。她害怕自己以后不管她，所以才想出這么一個辦法要把她綁在他們村里?？墒?，這么多年，她每年都來看她，他們家所有人也從來沒有過不管她的念頭。更何況，她是自己的奶媽??！她明明知道自己還在讀書，明明知道那個老男人和她根本不是一條路上的人，她還是要和別人一起撮合他們。

李清樂回家之后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爸媽，她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結果，過了幾天，她收到一個qq好友申請。備注寫著“同鄉”，她還以為是同村的哪個小伙伴，沒有多想就同意了申請。

聊了幾句之后李清樂才知道又是那個老男人，真是陰魂不散，倒胃口！她立馬就不再回話了，那個老男人依然厚臉皮地發來一堆消息。不外乎就是想和李清樂交朋友，甚至說等李清樂高中畢業之后就要來她家提親，他已經準備好了結婚的房子等等。

李清樂等他說完之后，要來了他的電話號碼，轉手就把他拉進了黑名單。再把他的電話號碼給了媽媽，讓媽媽和他說去。

開什么玩笑，和他結婚？結婚之后呢？像其他人那樣，生一堆娃留在家里，兩口子扛著大包小包出去打工?；蛘?，留她在家拖家帶口挖地。這種家庭的生活她看見過太多了。她不想過那種為柴米油鹽每天砸鍋摔碗的日子，她更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再活在那樣的家庭！

李清樂又點開了留言板上林佳給她留的那句話。是的，她是該好好讀書了，她一定要考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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