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中的少年

這場暴雨大家都求了很多天，下得幾乎忘記了一切，一中樓道里的積水讓所有人都打濕了鞋。

臨近中午，暴雨紅色預警終于生效，班主任又在最后一節課拖了十分鐘的堂，一些簡單的事他總是要反復交代好幾遍。

下課鈴一響，眾學生像拉了閘的洪水般向教室外奔涌而去。

陳曼沒帶傘，想等雨小點了再走。她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栽種綠植的走廊，漫開潮腥的泥土氣味鋪面而來。

剛刷完一篇奧數題，背后就傳來一道嗓門極其洪亮的聲音，不用想就知道是教導主任。

“下暴雨了還不趕緊回家！”

猝不及防，陳曼被嚇得不輕，低低應了一聲，垂著腦袋慌忙收拾東西，起身前看了一眼窗外不見停的雨勢。

雨水漫進走廊，樹葉落了滿地都是，一片濕漉狼藉。

媽媽的電話在此刻打來。

陳曼在拐角處轉彎，接起電話抬眼的那一剎，看見前方樓道口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身穿黑白相間的校服，給人一種清新自然的感覺。校服的布料質地精良，平滑而富有彈性，穿在身上十分舒適。他的白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透露出一種隨意的優雅。

時然跟她同一年級，在理科實驗班，不論什么考試或者理科競賽，都穩拿第一名。

成績好、喜歡運動、長得帥，這樣的男生，毫不夸張地講，是所有女孩的暗戀對象。

在眾多暗戀者中，她陳曼就是最普通的一個。

他的目光往陳曼這邊遞來時，她趕忙轉過了身，潦草地應付著手機里根本沒有聽清的話。

那些平日里曬太陽的貓都躲在了無人知曉的角落，滿世界的雨聲風聲，包括她不自覺的心跳聲，貫穿了靠在耳邊的電話，滋滋的電流聲中，母親很平靜地告訴她——

“曼曼別忘了，晚上媽媽結婚辦酒席，現在在忙，你下午好好在家，傍晚你時叔叔叫司機去接你?！?/p>

母親的語氣很溫柔，她一直是一個賢淑的母親，善解人意從沒對陳曼發過火。

打完這個電話再回身看去，那個地方已然空蕩蕩的，只有雨水不住地灑進來，樹枝在風雨里不堪摧殘地搖晃著。

她沒有傘，呆滯的眼望向烏蒙的天空，那里，跟她的心一樣都破著一個洞，嘩啦啦地倒著雨水。

原來，雨打在身上，也沒有那么疼，不及她心里的萬分之一。

縱使再怎么小心，她的鞋在這狂風暴雨中依舊幸免于難。

到家后，陳曼從頭到腳，都濕得徹徹底底。

這種全身毛孔都被雨水糊住，又在風扇里被強行打開的感覺，意外地讓她的焦灼得到緩解。

那盞老舊昏黃的白織燈籠罩了整個被屋外雨聲襯托得靜謐的房間，陳曼突然覺得，周圍仿佛放置了一個玻璃罩，氧氣被緩慢抽離，她在呼吸稀薄的窒息里痛苦地枯萎。

“媽媽要結婚了，曼曼怎么不開心？”

“時叔叔對媽媽很好，媽媽和曼曼都會幸福的?！?/p>

每晚咽下藥片，在逐漸昏昧迷離的思緒里，這兩句話總在耳邊盤繞。

時叔叔會比爸爸還好？

如果說她一直在等爸爸媽媽復合，媽媽會不會說她蠢？

那天爸爸離開的時候，餐桌上擺滿了他親手做的飯菜，都是媽媽愛吃的。媽媽摔碎的結婚照片都被他收拾好，連同相框一起，帶走了。

陳曼問過爸爸，爸爸在電話那頭溫柔地笑，卻什么都不肯說。

和爸爸的最后一次通話，也停在了去年寒冷的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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