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當村長，開沙場

周五，大家心情舒暢，一個美好的雙休日即將來臨。

所長卻臨時通知全所下班前在大廳集合，要部署今天晚上緊急加班的任務。

晚上二十一時許，橡林村外沿河大道的路旁，我們小組五個人擠在金所的轎車里，蹲點兒監視不遠處村內的一片荒地，等待所長下達抓捕命令。

這次的任務是圍捕一群聚眾賭博的賭徒。

根據所里一名老警察連日來的跟蹤調查，摸清了這幫賭徒的藏身地點，正是橡林村村里一處即將拆除的舊平房。

所長帶隊突入，其他三隊人馬在荒地外形成合圍之勢。一條直通橋底的路卻無人駐守，似乎是有意留出缺口，免得他們逃跑時走極端和我們拼命。

“小雷，你有對象嗎？”

金所把煙頭扔出窗外，問我。

“沒有”

“你看我們所里的馬塞爾怎么樣？”

“馬塞爾是誰??？”

“你不知道嗎？”

“嗯，接觸比較少，要是說人還行，名字沒印象”

聽金所這么一說，我還以為是哪個我沒記住名字的男警員。

“就是二樓艾森豪辦公室里最胖的那個女的，走路都帶震的”

維克多解釋說。

“馬塞爾她上班都開著奧迪呢！她爸爸是附近的村長，聽說家里凈資產有兩千萬，你和她結婚了，這輩子就不愁了！”

“唉……金所，我這人是個恐婚族，我不想結婚，我不想承擔婚姻的責任，結婚了還得為柴米油鹽操心。我也不想當誰的爸爸，誰的老公”

身旁的維克多有點兒發愣地看著我。

金所不知是尷尬還是怎么，只能打圓場:

“小雷你的觀念還挺新潮……”

不多時，金所收到匯合的消息。

“你們進去以后別說話，把人看好就行”

“好”

后座三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金所把車停在村里一棵早已枯死的大榕樹下，借著皎潔的月光，領頭走向那處聚眾賭博的平房。

橘色的燈光從門縫中透射而出，我們推門進去，二十多個賭徒抱著頭乖乖蹲在警員們腳下，兩兩一組戴著手銬。還有人解下自己的鞋帶，配合老警員用專業的捆綁方式綁住雙手。

房屋中央，三張老式黃木辦公桌拼在一起。上面擺滿了撲克牌、骰子、紙板自制的簡易籌碼等。最醒目的，當屬桌子左側壘起來的幾厚摞現金，粗略估算一下，最少有十萬美元。

束手就擒的賭徒人數遠超派出所警員人數，平均一名警員就得控制兩名賭徒。

“你去守住大門，別讓誰跑了”

所長突然對我說出這種出乎意料的話。

從我調職到沙羅曼派出所以來，所長一直對我辦事不太信任，之前抓賭博是不帶我的。這次有些破天荒，還把守大門的任務交給我。

“哎呀！我不會跑的！”

一個被鞋帶綁著雙手的賭徒氣憤地站起身來。

“坐下!誰讓你站起來的！我們說過你要跑嗎！”

副所長弗蘭德快步走來，指著他厲聲呵斥道。

那賭徒蹲下身子，忿忿地偏過頭，不再說話。

“賭博不是什么大事兒，沒什么大不了的！可如果你們反抗，不配合，甚至襲警，這罪名就大了！你們每個人腦子都清醒一點，別把一件小事惹成了大事！”

弗蘭德朝現場的賭徒們喊話，有效安撫了他們的情緒。

待所有人都被控制好后，我和杰普森首先押著兩名賭徒上了警車。

拉開車門，我讓銬著左手的人先上車，于是兩個人都只能把被銬住的手別在身后。

杰普森開車，我則坐在后座左側。

“你們兩個用手銬沒拷住的手抓著自己的耳朵，讓我能看見你們的手，沒說放下來就一直抓著！”

杰普森回頭看了我一眼。

“警官，我們不會跑的......你放心好了......”

“我不是為難你們兩個，配合我們工作大家都好辦”

他們用那只自由的手捏住自己的耳朵，我則目不轉睛地緊盯著他倆的一舉一動，絲毫不敢懈怠。

“小雷，你原來是警校畢業的嗎？”

“我不是，杰哥”

就這樣，靜悄悄的警車安全開回派出所。我們把二人押到候問區，搜完全身，大家才陸續押送其他人返回。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趁著候問區人多混亂，我偷偷溜回宿舍，把房門反鎖起來。

第二天清晨七點多，我背著書包躡手躡腳地把步子動靜降到最輕，貼在樓梯口轉角處偷瞄所長辦公室，確保無人后飛快沖出派出所，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最近的地鐵站！”

坐在出租車上，我松了口氣。這個周末再不回家，誰知道老陳頭兒又會給我找點什么事做。

昨天下班前，和唐納德閑聊。

“我在二十九街區東區租了套房子”

“??？那兒里離派出所不過幾百米，何必租房子？”

“住所里宿舍麻煩得很，老陳沒事也會給我找事干”

下班后全所在大堂集合，所長背著手安排工作。

“家住得離派出所遠的舉個手”

有幾人舉手，站在我前面的唐納德也跟著舉起手來。

“唐納德，你住的地方在哪里？”

“啊……嗯……在……”

唐納德打著手勢，一時語塞，光比劃著說不出具體位置。

“那就今晚跟著一起去！”

我抿緊嘴忍不住笑了起來。

“接下來點名，點到的全部出動！”

所長從第一排往后點名，我有種不好的預感。隨著他的視線向我逼近，我雙腿趕忙下屈，好讓唐納德能擋住我。

“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我小聲祈禱著。

身旁的珊迪見我滑稽的樣子笑了起來。

“雷·史蒂文森，你也去！”

唯有回家后，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好好睡一覺——沒有警情，沒有電詢，沒有擔憂。

周日下午再坐上前往奧克蘭的高鐵，結束短暫的假期。

那時候，我真分不清家和派出所，哪個用“回”字最為恰當。

“史蒂文森，馬塞爾的重量只怕你這小身板兒遭不住啊……”

達爾文嬉笑道。

“就是啊，我盆骨非粉碎性骨折了不可！”

“要說馬塞爾也是內心強大，有次我去二樓，她在樓道里邊跑邊跳，很開心。我就說‘別跳了！樓道震塌了！’她都沒生氣，還笑著說‘震塌了先把你掉下去！’”

“雷兒，馬塞爾也可以呀，金所不是說了嘛，她家里資產有兩千萬呢，你們把婚結了這輩子就不愁了”

聽杰姆的言辭，不像達爾文那般在說玩笑話。

“嘿？她家再有錢又怎么樣？我可不會把自己給買了！”

“雷兒，你一定是要找個能說話的人結婚吧？”

“對呀，兩個人結了婚話都說不到一起，那日子該有多無聊”

杰姆給值班室里幾個人遞上香煙，我不解地問大家:

“馬塞爾家真那么有錢嗎？她爹不就是個村長嗎？怎么還成千萬富翁了？”

喬伊瞇起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煙，慢慢悠悠把煙霧從鼻孔中噴出來，美美地過了回煙癮。

“你沒聽過嗎？‘當村長，開沙場’！村長就是村霸！發財的辦法多得很！兩千萬都算家底兒少的！”

“唉？那我姑父以前還是鄉長呢！為人清廉，一輩子干干凈凈，一毛錢也沒有貪過，連接電話線都是自己掏錢的，從不坐公車，每天上班都是蹬著自行車從家里騎到另一個鎮上去”

聽我說完，大家先是沉默了片刻。

“如今的美國還有這樣的官員嗎……”

眾人的反應更多是難以置信和不可思議。

“好諷刺啊，橡林村人均資產兩千元，一個小村長就他媽兩千萬！”

正當我想說幾句“反動”的話時，指揮臺上馬斯克喊了一聲:

“有警了！公園里開音響唱歌噪音擾民！”

喬伊把警車停到報案人所說的公園外，我和馬斯克下車尋找音源。

“這公園周圍根本沒有居民樓，能吵到誰??？”

“有的人就是閑得，沒事兒找事兒”

水池旁一名中年男子正開直播唱歌，看到我們走來，他握著麥克風熱情地說道:

“兩位警官好！”

“大叔，我們……”

正當我徑直走向他時，馬斯克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怎么了？”

“師傅，你先把直播關了”

“哦，好”

“我們不能被直播錄下來”

見對方點擊屏幕后，馬斯克才上前。

“師傅，有人報警說你唱歌聲音太大，擾民了，希望你把音響聲音關小一點”

“好的好的！沒問題！”

男子比著“OK”的手勢，將音量調低。

“謝謝您的配合，我們走了”

坐在警車上，我問馬斯克:

“你還蠻謹慎啊，要不是你提醒我，我都闖進他的屏幕了”

“我們這工作得留個心眼才行”

周日那天是單休，正睡午覺時，里昂打來電話。

“小雷，你在所里嗎？”

“在呢，里昂哥，怎么了？”

“把警服穿上，跟我去押送一個嫌疑人”

此話一出，我就知曉不到晚上十點，這件事結不了——半天假期又泡湯了。

拉開車門，發現副所長弗蘭德也在，身旁坐著一個老頭兒。

“我們先去趟案管中心，小雷，問問今天二樓誰值班”

“好”

我撥通杜蘭特的電話，一打聽得知值班民警是希爾芳。

案管中心大廳鐵椅上坐著四個穿便裝的嫌疑人，弗蘭德和其他幾個所的同事互相問候了一番。采集區的大門被密碼鎖打開后，我們都吃了一驚——里面擠滿了戴著手銬的嫌疑人，有的在采集生物信息，有的被搜身，有的則靠墻蹲坐休息。

弗蘭德問前臺的史黛西，怎么周末這么多人？

“全是參與墨西哥詐騙的”

“這些天押解回來的詐騙犯挺多吧？”

“一般周末沒什么人，最近天天都這么多，連口飯都顧不上吃”

“我在網上看了，詐騙犯說像我這種愛用卡通頭像的，他們看不上騙”

聽我插完嘴，弗蘭德笑了笑。

“小雷，上二樓找一下希爾芳隊長，把手續辦了”

里昂走出采集區吩咐我。

“哦，好”

我不想再見到希爾芳。每次來到案管中心，只去研判室問候三個老哥，用夸張的口吻聊一聊派出所又發生了哪些新鮮事兒。

手續辦完，我一秒都沒多呆地回到大廳。

“噫？我老大呢？”

“他們兩個吃飯去了”

史黛西莫名其妙地詢問我戀愛的進展，我才回想起之前她約我外出，我以有了女朋友為由推脫她的事情。

“分手了”

“為什么？”

“她長時間不和我說話，我們就分手了”

“說明她心里根本沒有你，她不愛你”

我沒有反駁，我也知道她說這番話的目的是什么。

史黛西比我大七歲，以前總和我保持著微妙的曖昧關系。她丈夫遠在千里之外的猶他州做軍隊文職，半年才回趟奧克蘭看望家人。

以前在案管中心，閑暇時我們就坐在前臺聊情感和生活，她預感她的婚姻即將走到盡頭。

我建議讓身為“占卜師”的姨夫替她占卜看看，不成想姨夫占卜到她丈夫在外面有了新歡。

我清楚地記得，她聽到結果后，并不憤怒，只是哀傷。

“那他們會結婚嗎？”

她問我姨夫。

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是去查證占卜結果是否與事實相符，而她的反應只能看出對婚姻的極度不自信。

后來通過“大學時男朋友給她做飯”、“同結婚以前的男朋友去日本旅行”、“三十歲時父母送給男方一套房子得以結婚”等只言片語，拼湊出她曾經私生活可能過于混亂的拼圖。

周末我們約會過幾次，但從未有過逾越邊界的舉動，不至于產生一段畸形的感情。

那段時間，我們都被各自的痛苦所困擾——她懷疑老公出軌且內心孤獨，加之簡妮佛為了討好希爾芳，惡意造謠她工作偷懶；我則深陷嫌疑人逃跑后的沮喪與集體孤立之中。于是兩個人很默契地相約爬山、逛街、看電影、去廢棄的游樂園探險……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中午她邀請我去她家里做客，為我泡上一杯茶后，回臥室換上一襲魅惑的酒紅色睡衣，走出客廳，溫柔地揙起我的褲腿，給我艾灸的樣子。

屋里靜得出奇，她平躺在沙發上，一雙白皙如雪的赤腳就置于我的右腿旁。

我看著墻壁上她與丈夫的婚紗照，雙手端緊玻璃茶杯，只聊工作上的事情，但呼吸變得愈發沉重……

“我原來在希爾芳手底下干過事兒，我們還吵過架，給她干活兒特別累，勾心斗角的”

“難怪呢，之前給你頂班，她惱怒地問我‘你和史黛西關系很好嗎？’”

“你怎么說？”

“我什么都沒說”

“調職到案管中心前，分局的同事們就叫我防著點兒簡妮佛”

“我估計那個女人是生不出來孩子才變得心理扭曲”

“唉？你怎么發現的？”

平躺著的史黛西起身盤腿而坐，笑出聲來。

“希爾芳有次問她，說‘簡妮佛，你還不打算生孩子嗎？’她聽到這話臉色一沉，垂頭喪氣地說她爸爸身體不好，她先不生。什么呀……根本就是沒有生育能力，三十老幾還沒孩子，是個女人都會有心理問題”

“你知道嗎？凱麗也沒孩子”

“凱麗是九零后吧？看著挺年輕呀！”

“她的孩子死了”

“??？”

“所以她整天悶悶不樂，你見她笑過幾次？”

聽聞此事，我相當震驚。不只是震驚同事的孩子夭折，更震驚的是史黛西居然可以把這件事以輕描淡寫的語氣當作“猛料”說給我聽，那是一種讓人極其不適的感覺——沒有同情，沒有憐憫，沒有惻隱。

有的閑話可以說，但關乎她人傷痛的閑話絕對不能說！

她不該告訴我這些！

我也不該是案管中心唯一一個知道這件事的男輔警！

后來調職到派出所，終于結束了這段有可能逾越倫理的曖昧關系。

思緒回到當下，輪到我們派出所時，我帶著老漢走進采集區，看以前的同事們熟練地采集生物信息。

采集虹膜時，尤里克和杰瑞陰陽怪氣地故意挖苦我:

“這次可看好啊，別再把人放跑了！”

他們生怕在場的其他警員和嫌疑人聽不到我曾經犯過什么過錯。

“師傅，您不會逃跑吧？”

“跑？我跑什么跑！我跑得過你們嗎？”

我雙手杵著大理石桌面，把上半身逼過去，盯著坐在座椅上的二人，壓低音調緩緩地說道:

“誰跑，我追上去打死誰”

二人識趣地再不作聲，按著老漢的手采集指掌紋。

所有流程走完，不見里昂蹤影，只有弗蘭德一人在大廳等候。

“給你里昂哥打個電話問一問在哪兒”

“他說在二樓呢”

我心頭有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直指希爾芳。

里昂來到大廳，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似乎知曉了關于我的某件舊事。

里昂開車，我和弗蘭德坐后座，一人一邊夾著老漢，前往奧克蘭第三看守所。

“小雷，你看那邊！”

“什么？”

我左右張望，找弗蘭德所說的東西，高架橋上的綠色護欄遮擋住了我的視線。

“唉……過去了，我說的是耶穌光明大教堂”

“哦，我也路過過幾次”

“你知道嗎？教堂頂上的十字架被拆掉了”

“為什么呀？”

“政府不讓，說拆就拆?？肆诸D大哥，聽說你年輕的時候很厲害呀！十里八鄉都有名！”

不知弗蘭德是嘲諷還是夸贊，讓我以為這個名叫克林頓的老頭兒是個村痞村霸，頓時惡了態度。

“你放心，問題不大，就進去三五天，我們再和你女兒溝通解決”

“好，好”

“我看你一直在發抖，你怎么了？”

“我餓了，我有糖尿病……”

“那可不得了！里昂，我們趕緊給克林頓大哥找些吃的”

聽聞此話，里昂調轉車頭，沿路尋找飯店，最終走進橋底下一家加州牛肉面館。

我站在塑料門簾前，從昏暗的橋下仰望著周邊的高樓大廈，心想我們轄區還相當落后呢。

“你把人看好！跟緊！”

里昂走過來囑咐我。

我給克林頓端來熱氣騰騰的加州牛肉面，來往的顧客們總要把目光投向我們這一桌。

警車停到第三看守所外，兩面高墻上，士兵們手握步槍站崗。閘門開啟，我們踏入一座森嚴的堡壘，登記處外低矮的房檐上，密布著讓人膽寒的刀片鐵絲網。

搜身之后，我帶著克林頓前往體檢室。

體檢工作由一名女輔警負責，她示意老漢脫掉所有衣服。

克林頓渾身顫抖，顫顫巍巍地脫下外套，我竟期待著看看他身上有無青龍白虎之類的紋身。

不成想他光潔的皮膚上連一塊小傷疤都沒有，看樣子沒干過農活重活。

“褲子也脫掉”

我在體檢室外踱步等待，里昂在前臺簽字，回頭見我一個人，便問道:

“他人呢？”

“在里面，正脫光檢查呢”

“進去看著去！”

我無奈，只得站回門口，心想:一個光著身子的老男人能逃得出這座守備森嚴的監獄嗎？難不成還敢劫持女輔警？

我跟隨弗蘭德走進會見室，獄警押著一名男子來到鐵窗前，他的妻子早早在此等候。

“公公也被他們抓進來了，我已經給你找好了律師，爭取早點兒把你救出來”

“原來父子倆全被抓進監獄了？他們到底犯了什么事兒？涉黑嗎？”

我對他們的真實身份倍感好奇。

最終克林頓被強制拘留十五日，穿著黃色拘留馬甲，佝僂著身子，被兩名獄警押著走進一道又一道鐵門里，走向黑暗深處。

走出拘留所，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他們兩人:

“這老頭兒犯了什么事兒??？是黑社會嗎？”

“他是村長，非法占用耕地，非法采砂，非法開辦沙場”

弗蘭德解釋說。

“我還以為是什么欺壓鄉里的村霸，好歹身上紋條過肩龍”

“這還是被聯邦調查局通過遙感衛星發現的”

“喬伊哥說得真準——‘當村長，開沙場’，父子兩個居然全栽進去了”

“你問你里昂哥，今天中午我們兩個把他抓上車，他女兒敢開著法拉利截停警車，還威脅我們今天走不出這個村子！你看，我們不照樣走出村子了，還把父子倆全給逮了！”

“這也太猖狂了！連警車都敢截！這純粹是黑惡勢力呀！”

“小雷，你知道我們來時，我問你耶穌光明大教堂被拆十字架是什么意思嗎？”

“不明白”

我搖搖頭。

“我的意思是，讓克林頓不要和政府作對，他一個小小的村長斗不過公檢法，我本來想和你唱雙簧，你居然聽不懂我的潛臺詞”

“我真沒想到這些，我們還是不夠默契，下次就好了”

晚上九點多，警車行駛到奧克蘭最繁華的街市，弗蘭德要請客吃新奧爾良燒烤。

飯桌上，他問起我的事情。

“小雷，你原來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華盛頓的一家環保公司當技術員”

“工資多少？”

“八千美元一個月”

實際上我當時的工資只有四千五百塊，按地區購買力換算，相當于奧克蘭每個月一千五百塊的水準?？晌揖褪遣幌胱屗麄冃∏莆?，故意把工資夸大了近兩倍。

“你工資比我還高呀，為什么辭了？”

“公司內部貪污太嚴重了，從上到下幾乎人人都貪，財務隨便做筆假賬就能拿走好幾萬，老板還渾然不知……我們公司有個司機愛向老板打小報告，2020年我和兩個經理外派，每月有五千五百美元的生活費和餐補，但日常買的菜只有雞蛋和西蘭花。那司機就進讒言，說我們三個一起貪污，搞得副經理辭職了。老板對我的態度也變得惡劣，非但每個月工資降了六百美元，還要求我每周六必須加班一天，說我每周工作時間‘太少了’。這種行為在華盛頓是嚴重違反《勞動法》的！憑什么周末大家都休息，我就得無償加班一天？我辭職后問另一個外派經理到底貪沒貪公司的錢，他只說‘老板知道’，變相地承認了貪污。有個大學同學是我帶進公司的，我問他貪污了沒有，他先說沒有。后來也辭職了，承認他貪污過五千多塊。2021年年底公司辭職了三分之二的人”

“為什么這么多人都要辭職？”

“很多錢都是員工自己墊的，墊完公司不報賬，老板認為我們上班摸魚，摸魚的損失就用這些賬來扯平；員工認為老板不報賬，積極性降低，就摸魚來補償自身損失，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這種企業內部貪污找你里昂哥，他一直辦這種案子”

“司機不是個東西，四十多歲了，沒老婆，就愛騷擾公司年輕女員工。有次被人家嫌棄，他惱羞成怒，造謠說她和財務開過房，逼得兩個人雙雙辭職，就那么卑鄙”

弗蘭德邊吃邊聽我講述往事，里昂接到一通電話。

“嗯，嗯，人已經送到地方收押了”

手機聽筒里傳出近乎表演般夸張的聲音，我聽得出那人就是希爾芳。

“可把我嚇的！我一直提心吊膽地放心不下！萬一人再跑了！”

里昂語氣上盡量顯得云淡風輕；

“人好著呢，安全著呢，你放心吧！”

果不出我所料，希爾芳告訴了里昂之前嫌疑人逃跑舊事。她不是真的擔心一件本就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而是故意制造緊張氣氛。

即便我調職到其他單位，她也從未放過我。繼續玩弄這種挑撥人心的手段，讓里昂猜忌我——就像給一臺電腦植入病毒，攪得系統不得安寧。

況且一個衰弱的老人，能跑多快？能跑多遠？

警車停在派出所外，弗蘭德指著一輛奧迪問我:

“小雷，你看這輛奧迪怎么樣？”

“這是馬塞爾的嗎？”

弗蘭德突然哈哈大笑，讓我摸不著頭腦。

“里昂，你快告訴他這輛車是誰的”

“誰的呀？派出所里還有第二個人開奧迪嗎？沒聽說過呀……”

弗蘭德踏上臺階，先走進派出所。

“里昂哥，這車到底是誰的？”

“車是莉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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