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萬安縣的衰落

兄弟二人做好決定，從廂房后鉆出，尚未接近陸玖臣，只聽他幽幽地問道：“我爹娘恐怕并非你們先前所說的不幸遭意外事故而逝，而是被可怖的魑鬼所害吧？”他突如其來的話語讓邵氏兄弟措手不及。

原本準備爭奪發言權，借此語言的力量將他嚇唬住的邵尚林頓時被他反擊打懵了。邵云軒的臉上現出警覺之色，兩兄弟相視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許惶恐的神色。

“……”

“……”

平日最為機靈的邵尚林腦?？瞻?，好半晌方恢復過來，強裝鎮定地說道：“沒錯——陸玖臣的父母已經去世，他們的遺體就在靈堂里，他們是死于那些邪靈的禍害，證據確鑿，反駁無效?！?/p>

“昨晚果然是我被那些魑鬼殺害了？”陸玖臣追問道。

“是的?！鄙墼栖幟銖婇_口，但他還未說完，陸玖臣便接著說道：“聽我來說，你們聽聽，看我是否理解正確?！彼硨χ鴥扇?，身上仍穿著昨天的衣物，鬼魂在殺害他時穿透了他的心肺，血涌出，滲透他的衣物，如今已因凝固而呈現黑硬的顏色，使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極其瘦弱。

再加上他可能掌使了那些邪靈，那些魑鬼此刻必定隱藏在他身體之中。兄弟二人越想越感到畏懼，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你說吧?！鄙凵辛帜憵馍源笠恍?，事到如今，他只想迅速了結問題，不愿再回避，于是咬牙堅持下去。

“一般鎮魔司內應有主事令司、令使以保一方安寧，萬安縣的鎮魔司令司去世后，可以期待其他人來接任?！标懢脸妓伎剂季煤筮@樣說道。

這個世界真的存在那些魑鬼！

他剛到這里，除了原主的一部分記憶和昨晚所做的夢外，對這個時地的人和事并不了解，他對邵氏兄弟存有巨大的戒心，但他也看出了，這兩人對待死而復生的他同樣心存顧忌。

雖然緣由未明，但陸玖臣決定先利用這兄弟二人，試圖從他們那里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我猜你們當初所說的跟前任令司的指引，找到我這個人，恐怕只是用來欺騙我和父母的一種詭計罷了?！彼麎褐谱刃牡牟话?，故意表現得冷靜自若，道：“鎮魔司是否遭受大劫，這種災禍類似詛咒，會連累到鎮魔司內的人嗎？”這一點并非憑空臆測。

根據以往的記憶，除了邵氏兄弟和后來的“我”，鎮魔司里再無其他活人。

而按理來說，鎮魔司應該是方圓安寧的保證。如果說有魑鬼無差別殺人使人擔驚受怕，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想來就是鎮魔司附近，可是這些附近的街道上的人幾乎都離開了。

只剩下極少有的幾家店鋪，更多的只是殯葬用具和祭品攤。他靠近時，許多人如避瘟疫一般迅速逃之夭夭。

往日里的陸玖臣一頭霧水，自以為大概只是自己惹惱了這些人，或者說也不招人喜歡的原因，在如今的陸玖臣而言卻覺得，這些人并非害怕他本人，而是害怕他身上所承載的死亡詛咒。

他想起惡夢中那個被鬼殺害的陸玖臣，心中陷入憂慮之中，但與此同時也證明，早先的陸玖臣身上所帶的“詛咒”可能便是糾纏著他的魑鬼。

不過他刻意制造的錯誤推測，只是想讓邵氏兄弟產生錯覺。

邵氏兄弟確實被他的反擊打得措手不及，但邵尚林仍然試圖尋找主動權，于是開口辯解道：“這并非詛咒……”

他剛一說話，陸玖臣便點頭了：“確實不是詛咒，而是鬼禍?！?/p>

“……”

邵氏兄弟對視一眼，眼中閃爍著驚恐交加的無奈之色。

兩人都沒有想到，那個過去溫順膽怯、見識狹窄的陸玖臣死而復生后竟變得聰明多了，甚至聰明到令人不安的地步。

他的各種反應甚至使邵尚林感到有些棘手，甚至有種被他壓制住的感覺。

難道馭鬼之后，實力不僅提升，連智商也跟著上漲了嗎？

邵氏兄弟陷入混亂之中，邵云軒看向兄長，喊出聲：“哥——”

邵尚林稍稍定了定神，勸慰自己不能失去節奏，最后深吸一口氣，平復內心的憂慮，說道：“確實沒錯?！?/p>

他預感到兄弟二人或許選錯了目標，讓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陸玖臣現在不僅聰明，而且聰明得令他有些憂慮了。

“你想知道什么？”他果斷地決定暫時不與陸玖臣硬碰硬，另尋出路看看能否和他和解。

“你能說些什么？”

雙方交錯言辭，陸玖臣稍占上風。

他意識到邵氏兄弟對他的容忍，這種容忍顯然不可能完全源于他復活的緣故，很有可能自己身上還有其他讓這兄弟二人顧慮之處。

暫時不清楚那個原因是什么，他察覺到內心的不安，但將這種未知感壓下，故作鎮定地反問了邵尚林。邵尚林沉默片刻，突然說道：“好吧，我從頭到尾給你講?！彼f到這里，抹了一把臉，踢了一下小弟：“云軒，你去把鎮魔司的名冊搬來，在搬張椅子，讓令司坐著?！彼捴兴坪跄J陸玖臣的令司身份，陸玖臣更意識到邵氏兄弟對他的猜疑。

邵云軒的眼神遲疑之后掠過了兄長，最終投向了陸玖臣。不知為何，他似乎默認了陸玖臣作為令司的身份。陸玖臣對此感到愈發奇怪，卻沒有表現出阻止的意思。

邵云軒再次將目光投向兄長，然后果斷地進屋取東西。

“事實上，三年前，我們萬安縣的鎮魔司擁有一位令司、兩名副將以及八名令使?！?/p>

雙方經過了一番試探，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了底氣。邵尚林見陸玖臣有些事情已經難以隱藏，索性從頭開始講述整個事件的經過。

“也就是說，三年前，萬安縣的鎮魔司總共有十一個人?！?/p>

盡管這個數字稍顯稀少，但考慮到可以應對妖魔的人非常有限，一個縣能擁有十一個驅魔者已經符合陸玖臣最初的預期了。

“不止?！?/p>

邵尚林可能是因為受到了陸玖臣的言辭和氣勢壓制的緣故，始終覺得有些不甘心。此刻再次聽到陸玖臣的話，他總想在他的言辭中找到一些錯誤之處，有一種想要挽回局勢的沖動：

“其實，如果再加上二十三名雜役，總共就是三十四人?！?/p>

那時候，萬安縣的鎮魔司可謂是周邊縣城最強大的力量。

“哦?！标懢脸嫉貞艘痪?。

邵尚林感到一陣無力，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內心升起一股憤怒之情，正準備發火，卻看到陸玖臣并沒有轉過身來看他。

他一直注視著廳堂內部，邵尚林的怒氣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清醒了很多。

陸玖臣死而復生后整個人的性情發生了巨大變化。

雙方爭論下來，他異常冷靜，而他則像邵云軒一樣稍顯沉不住氣，好像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

對于他們來說，爭論鎮魔司到底有多少人這類問題，在過去他都覺得毫無意義，根本不屑一顧。但此刻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之火。

意識到這一點后，邵尚林皺起了眉頭。

他很快恢復了冷靜，不再東拉西扯，而是道：

“事實上，在鎮魔司中真正能夠驅魔的人只有十一個?！?/p>

這個人心性倒是很穩定，陸玖臣越發警惕起來。邵尚林接著說道：

“我們當時的令使姓趙，名字叫啟明，他是一個操縱鬼物的高手?！?/p>

提到趙啟明，邵尚林的語氣變得有些復雜，但這種情感只存在片刻，很快他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陸玖臣敏銳地注意到他的異常之處，猜測：看來趙啟明與邵家兄弟之間應該有些淵源。

但此刻他并沒有急于追問這一點，而是詢問起了另一個他更為關注的關鍵信息：

“操縱鬼物？這是什么意思？”

陸玖臣雖然在死而復生之后表現出色，但在此之前只是一個鄉下小子，眼界有限，見識不足。

對于這個世界，他只知道有鬼怪，而且鬼怪會殺人。至于鬼怪從何而來，該如何處理，他一無所知。

邵尚林見他提出疑問，內心竟然松了一口氣。

或許他之前憑借少量信息推測出了許多事情，令他感到威脅。再加上他可能是被惡鬼附體的，竟然使他也感到了困惑。

“鬼是無法徹底被消滅的?！彼届o地說道。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标懢脸悸牭竭@個消息時，心中雖然有些震驚，但他確實對鬼怪一無所知。在這種情況下偽裝就毫無意義可言，只能老實地搖頭。

這樣的表現也是正常的，邵尚林沉思片刻，組織著自己的語言：

“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個事實，朝廷一直隱瞞不披露，擔心引發民變?！?/p>

知情者只有鎮魔司的成員，他們受限于魂命冊，自然不敢違背朝廷的旨意，將這些事情隨意泄露。

講完之后，他又嚴肅地說道：

“鬼是無法徹底被消滅的，目前我們遇到鬼怪只有兩種處理方法?！彼D了一下，“一種是驅趕它們，讓它們離開萬安縣的轄區?！?/p>

“什么？”聽到這樣的處理方式，陸玖臣感到非常驚訝。

“驅趕？”

“對?！鄙凵辛贮c了點頭。

“如果只是驅趕，那豈不是鬼物在經過的地方仍然會繼續殺人？”陸玖臣疑惑地問道。

從陸玖臣全家的死亡就能看出惡鬼的可怕之處。如果遇到無法征服而只能驅趕的惡鬼，那豈不只是治表不治本？

“確實，越是殺人眾多，它吸取的怨氣越加充足，甚至有可能進化成為更危險的存在，引發大規模的災禍?！?/p>

邵尚林知道他對這些情況并不了解，于是給他解釋了一番：

“一旦鬼域擴散范圍變大，對付起來就越困難?！?/p>

“那怎么辦？”陸玖臣覺得這一切太過匪夷所思。

“沒有方法?！鄙墼栖幷f道。

“如果鬼禍擴大到其他縣，那其他縣的百姓該如何辦？”他繼續問道。

“不在我們萬安縣管轄范圍內的地方，鬼禍就與我們無關了。鬼怪流竄到哪里，哪個縣就頭疼，如果鬼禍規模過大，就需要朝廷操心?！鄙凵辛值谋砬樽兊美淠饋?。

“那如果朝廷也無法解決呢？”陸玖臣認為自己經歷了些許歲月，已經被現實的殘酷打磨得很冷漠了。但當聽到邵尚林說出這樣的話時，他依然感到吃驚。

“如果朝廷也無法解決，就只能放棄那片地區，任其發展?！?/p>

他的話讓陸玖臣怔愣了一下，隨后沉默片刻，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繼續說?！彼麩o聲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力地說道。緊皺著眉頭壓下了自己心中的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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