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昭博太匆匆離去的身影,斗妧經眼中露出復雜的神色,低頭繼續撫琴,猶自唱道:“妾情歌柳枝,郎意憐桃葉,羅帶綰同心,誰信愁千結……”
潘詩詩從側門中走了進來,嘻嘻笑道:“小姐,你動情了?!?/p>
斗妧經盯著鏡中的自己,滿臉的沮喪,“我還以為我很有魅力吶?!?/p>
潘詩詩端起茶杯遞了過去,“四元公和奴婢在這鳳苑相會,讓士子們添油加醋的描繪一番,這四元公就會留下貪財好色的名聲了?!?/p>
出乎潘詩詩的預料,這沒有換來小姐的欣賞,斗妧經卻是搖頭苦笑,“十萬兩銀子和你潘詩詩,就能拉攏四元公,你認為這代價夠嗎?”
潘詩詩滿臉疑惑,“小姐不是說過,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相信什么?!?/p>
斗妧經點頭,“這句話沒錯,可是放在四元公身上卻是有錯。若是個普通的宣政,這些代價是令人信服的,可他是士林中的魁星,是圣人?!?/p>
潘詩詩有些茫然,“那該怎么對付他?”
斗妧經露出了笑容,“父親告訴我,一個人的優點,就是一個人的缺點,他會因為這優點而成,也會因為這缺點而敗,你知道四元公的優點是什么嗎?”
潘詩詩想了想,認真的回答道:“此人堅韌,我聽曼大人提及,四元公屢次不中,可不言放棄,反而愈挫愈勇;此人又是聰明好學,否則也不能連中四元;又視富貴如浮云,不貪財利酒色,文章節行高世一等,有古君子之風?!?/p>
斗妧經凝思片刻后言道:“因堅韌而執拗,因好學而泥古,因聰明而躁戾,因論議而迂闊,以道德經濟為己任,潔白之操,寒于冰霜,此人可崇于士林,卻不能居于廟堂。若他主政,元越必受其困擾,如此一來,怕不是社稷之福?!?/p>
潘詩詩若有所悟,“小姐是要利用四元公的缺點來達成目的吧?!?/p>
斗妧經點頭,“你可以多去四元公身邊,賞花賞月賞清芳?!?/p>
潘詩詩很是為難,“奴婢流螢之身,依四元公傲嬌,怕是不多看奴婢一眼?!?/p>
斗妧經笑道:“做你的就是了,成與不成都不重要?!?/p>
潘詩詩開著玩笑,“四元公可讓小姐心動?小姐唱的越人歌可是滿含深情?!?/p>
斗妧經點頭,“是的,他的確令我心動了,我剛才看他時,他眼中沒有絲毫波瀾,那是天真,這就讓我愈發的心動了,我想征服他,奪來他的心?!?/p>
潘詩詩言道:“剛才我聽他聲言不懂琴棋書畫,可奴婢聽曼大人說過,這四元公琴棋書畫,造詣都不在他之下,怕落花有情,而流水無意啊?!?/p>
斗妧經淡然笑道:“既是落花,何顧流水?!?/p>
看到潘詩詩滿臉疑惑的樣子,斗妧經起身言道:“你的曼大人會明白的?!笨吹酵饷嬖旅?,只是嘆息道:“這月明照出銀河萬里空,這四元公啊,怕是要敲碎元越半天鐘,也不知道是顛倒這世間,也不知道是誰能正了這乾坤?!?/p>
見到斗妧經起身離去,潘詩詩趕緊將古琴抱了起來,緊步跟上。
“你??!怎么能去元館呢?”屈知節將飯菜端了上去,有些責怪的口氣言道:“都知道這元館是什么地方,對你的清譽可有影響?!?/p>
昭博太端起碗來,狼吞虎咽,看起來很餓,看到夫君這么沒有儀態,知道沒有在鳳苑飲酒做了,屈知節非但沒說什么,而是很滿足的笑了起來。
咽下大口飯,昭博太點頭,“我也覺得不妥,可是,光遠兄一個勁的攛掇,想我當初讓他上書簽字,也是我們多年相交,不好駁了面子,就跟他一起去了?!?/p>
屈知節好奇的問道:“你們說什么了?”
昭博太突然笑道:“四元公的名頭,你可知價值多少?”
屈知節不說話,剔除碗中的魚刺,往昭博太的碗中夾了幾筷子。
昭博太將大碗放下,得意的將手伸了出來,“十萬兩銀子吶?!?/p>
屈知節語氣有些不滿,“為妻覺得啊,百萬都是看輕了你,這招牌可是無價之寶。昭郎要是方便,就把鳳苑的事情講一講,不要漏過任何細節?!?/p>
聽完了后,屈知節面罩寒霜,“為了引你上鉤,真是煞費苦心啊?!?/p>
昭博太寬慰道:“夫人放心,我站得直,立得正,無愧于心,怎么可能連這點誘惑都抵擋不了,他們這點道行,要是都無法識破,怎么能做大事吶?!?/p>
“你??!”屈知節心里滿足,可是面上責怪,“你以為你做了什么,人家就說什么?說不定啊,人家說的是,你貪圖美色,去了鳳苑,可嫌棄招待不周,憤而離場。這人啊,信你的人,怎么都信你,不信你的人,怎么都不信你?!?/p>
昭博太臉上滲出了汗珠,緊張言道:“風張風勢,這流言蜚語……”
屈知節笑了起來,“昭郎若是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怎么能做大事?這官場可是污濁的很,也是現實的很,我一個女人家,雖沒有在官場待過,可父親迎來送往的,也有些官員,他們可都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得意時便招搖,失意時便龜縮,夫子不是也說過嘛,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怕也是這個意思了?!?/p>
昭博太還是有些擔憂,“風言風語最是傷人,今日真不該去鳳苑?!?/p>
看到丈夫這么著急,屈知節笑道,“去了就是去了,今日不也知道了對方的心思了嘛,也不是沒有收獲。再說,他們想造謠,去與不去,有何分別。昭郎,有些話,雖然不合君子之行,可昭郎也要學會啊。就如同這商人,做生意時,對客家都是笑面相迎,個個都是足斤足兩,可那個沒些貓膩在里面,偏偏這種能發財,那些誠心誠意,不會說話的,卻是做不下去?!?/p>
昭博太回味這些話,“夫人所言,我能懂,只怕做不到??!”
屈知節問道:“你讀老莊,這上德不德你該有體會吧!這是我聽父親說的,也是父親讓我轉告給你的,父親說,以你的天資悟性,很快就懂的?!?/p>
昭博太問道:“父親說什么了?”
屈知節言道:“父親說,這個德,有小德,有大德;有下德,有上德;有私德,有公德。要為公德而去私德,為上德而去下德,為大德而去小德?!?/p>
昭博太凝重點頭,“我懂父親的意思,成就大德,不能困于小德,成就大事,不能拘于小節。要做非常之事,必要非常之行,要非常之行,必要非常之心。父親是讓我放棄自己那點微弱的德行,而成就大業啊?!?/p>
屈知節點頭,“父親說,以昭郎的天資,片刻可悟。父親還說,用善,則民親其親;任奸,則民親其制,親其親不過是家事,而親其制,才是國事?!?/p>
昭博太盯著屈知節,動情道:“能得夫人在身側,真是天之幸??!”
屈知節笑道:“我啊,也怕夫君頓悟,精于做人,勇于任事,迎來送往,身邊以后少不得那些騷狐貍,怕是以后又有的操心了?!?/p>
“夫人,愛之深,妒之切!”昭博太指著明月,凝重言道:“我心唯有明月可鑒,定不會負了夫人,若是負了夫人,將來定會不得善終?!?/p>
“噓!”屈知節趕緊的阻止昭博太,“昭郎之心,為妻懂得,我也不是那種好妒的女人,若是真有女人愛你,納入家中,也無不可,父親就告誡我說,身居正室,不能嫉妒丈夫,以四元公的身姿,將來少不得有女子死心相隨?!?/p>
昭博太笑道:“父親自己就丈母一人,怎么能勸我納妾吶。這我是不聽的,不過父親說的那些話,我要好好回味,容我好好想想,如何去做了?!?/p>
看到昭博太離去的身影,屈知節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又看到房間中亮起的燭光,又微微嘆了口氣,“怪不得父親說,鐵甲將軍夜渡關,朝臣待漏五更寒,看來,這名利啊,的確不如閑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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