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安

深秋，紅山村。

長安躺在半坡上，看著遠方的紅山，這座賦予村子名字的山，它的紅并非來自充滿詩意的楓葉，而是來自紅似血的土壤，整座山像被連根剝光了毛發，向所有人展示著赤裸的皮膚。群山之中更是萬綠叢中一點紅，顯得分外奇異。所以自長安記事以來，每年都有五六批仙人上山尋寶，仙人們都認為事出反常必有妖，紅山之所以如此突兀地出現，必然是此地有寶地。

十年前，這寶地還真被仙人們找了出來，寶地入口就在臨近山頂的一塊半懸空的巨石底部，假如不是有向導恰巧躲在巨石底下乘涼，起身時伸手撐石，還真的沒辦法發現這塊巨石的底部居然是個幻術。

不過紅山村村民并不關心寶地不寶地的，大家伙只關心自己能不能被新來的仙人請去當向導，畢竟這一來一回的報酬能頂半年的收成，而且假如祖墳冒青煙，自己還有可能被仙人看上，帶去仙鎮離開這山溝溝。長安看著紅山，翹著的二郎腿在，在心里畫著自己之前在寶地里帶過的路線，想著下次要帶顧仙子往哪條路走，爭取盡快把這輪走完，這批仙人已經沒啥故事能告訴自己了。

“長安……長安……長……”遠方一小胖妞跑三步停兩步地往長安跑來。長安扭頭看見來人，起身拍了拍土，向她跑去。

“衛商，你要不還是走吧，你跑也比走快不了多少?！遍L安蹲下來看著氣喘吁吁的小胖妞。

“哎呀我……尚長安，你別讓我抓住你，待會我一個泰山壓頂壓死你，你說你怎么那么不識好歹，啊，我……”

“阿商，你找我干嘛來著？”

“……累死累活，啊，我？對，顧仙人快跟人打起來了！”還在罵人的衛商一激靈，從地上挺了起來，雖然只挺了上半身。

“打起來就打起來，仙人打架與我們這些池魚有什么關系，”長安原本以為有大事發生，聽到是仙人打架，就一屁股坐下?！坝植皇菦]見過，每年都得來幾波……”

“吃魚？什么時候，還想著吃魚，你以為我那么急干嘛呢？他們是因為你打起來的?！毙l商氣不過，從地上抓了一把土扔在長安頭上。

“你心眼里是真的只有吃啊，叫你多聽點故事不聽?！遍L安撥了撥頭，“因為我？我可什么都沒干……”

“你咋廢話這么多，你快點過去，不然仙人把火撒在村民身上你就后悔吧……”衛商站起身來，一把把長安從地里拉起。

……

“李西波，到此為止吧?！遍L安衛商剛到村長家門口就聽到顧仙子的聲音。雖然顧仙子的說話還是不緊不慢的，但是長安能夠感覺剛剛那句話的語氣比顧仙子平時的多了幾分冷意。長安拉住就要入門的衛商，帶著她繞道從后門進后院。果然，尚存一就坐在后院的石桌旁等著他們。

“哥，怎么回事？”長安拉著衛商坐了下來。

“奇貨可居，”存一收起手上的書，“今天新來了一位結丹仙人，帶著十幾個煉氣弟子，指名要你帶路上山入寶地?！?/p>

“那個叫李西波的？”長安問道。

“誒，小點聲，你怎么敢直呼仙人大名?！毙l商連忙捂住長安的嘴，長安用力才撬開掙脫。

“呸呸呸，商，我都教過你，這些仙人最怕的是什么？是我們凡人，他們假如跟我們結下因果，有他們好受的……”

“話雖沒錯，但倘若是派弟子下手，這點因果對結丹修士也無礙?！贝嬉话蜒g的水壺遞給長安，“莫不要不知天高地厚，結丹境當稱一句仙長?！?/p>

“知道了，哥。那現在是什么情況？”

“顧仙子自是不愿?！?/p>

“那我現在過去跟那姓……跟李仙人說不去？畢竟顧仙子對我哥倆挺好的……哎喲……”長安喝完把水壺扔給衛商，衛商剛準備喝一口，發現啥也不剩，踢了長安一腳。

“莫慌，坐等消息?！贝嬉挥职蜒g的書抽出，翻了第一頁。長安最討厭的就是等，他坐了一會，感覺屁股有牙，抓耳撓腮的?！伴L安，心猿意馬，骰子還有幾次？”存一用書敲了長安的頭。長安像泄了氣的氣球，答道一次都沒用。

“莫急，等有消息再投，目前說不定?！?/p>

“什么骰子？”在院子里摘瓜吃的衛商回過頭問。

“商啊，你腦子是不記事的嗎？什么骰子？好運骰子！”長安看著衛商的滿嘴瓜汁氣不打一處來。

“哦，你說那個，那個不是叫色子嗎？”

存一聽了不禁笑出聲，長安一臉無奈。

……

長安的骰子與普通賭場的骰子并無二致，正正方方，六面六數，但卻沒有實體，只有長安能見到，孤零零的一個懸浮于手心，一天只能投三次。心意所致，那顆骰子就會自動旋轉，得出一個數。

起初長安以為活見鬼，嚇得扒著存一哭，存一以為他犯了什么大錯，一問才知有此奇異之事。存一安慰長安，這骰子必是仙家寶物，雖不知用處，但定有大用，絕對要保密。存一剛說保密，兩人背后響起一句“知道了”，兩人扭頭望去，隔壁的衛商不知何時現在背后……

尚家兄弟認為骰子必然跟賭有關，但試了所有跟骰子有關的項目，直到把三頭鹿輸精光都沒有找到這仙家寶貝到底仙在哪。直到他們遇到賭玉牌，才知道這寶貝到底有多仙。

這賭玉牌賭的不是玉牌的成色好壞，而是牌里的字。玉牌是修士隨身攜帶的記錄本，里面可能記載著功法、修煉心得、遺跡信息，甚至某些大人物的風流韻事。正常情況下只有煉化的修士才能打開，不過假如這個修士魂飛魄散，玉牌就能被強制打開一次隨后報廢。一般而言，當然是玉牌成色越好，出好貨的概率越大，但偶爾有些修士就愿意用一些其貌不揚的玉牌，畢竟審美這東西是個圈，誰知道千百年前的仙人喜歡啥。

這游戲本是仙家游戲，尚家兄弟能接觸到還多虧五年前那個倒霉修士。這修士不僅倒霉，還吝嗇，不請向導，只身進入寶地。進去三次，被村里的獵戶抬回來三次，或許是平時坑蒙拐騙做多了，三次選的道都是有名的險道。那修身全身盤纏用光，只能干起老本行，在紅山村擺起玉牌攤子。有經驗的修士一眼就看出攤子上的玉牌八成都是偽造的，剩下的兩成也屬于鎮上牌行用來踮腳的貨。修士精明，但凡人好騙呀，這倒霉修士見騙不到修士就轉頭和紅山村的村民做買賣，答應包開包錄。村民哪見過這玩意兒，萬一開出個秘籍寶典啥的，那不是一步登天，頓時萬人空巷，都圍在玉牌攤子前。

長安早早就蹲在第一排，看著賭牌人臉上豐富的表情，十個賭牌九個罵娘，還有一個欣喜若狂。假如你跟村民說田里的莊稼十個里只有一個是好的，可能太陽沒下山你家里人就擺好了席，但涉及仙家手段，十存一那就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長安抓不定主意，讓衛商叫存一過來，看看咋玩。

“哥，這里！這里！李大爺您老受累讓我哥進一下?！遍L安扒開身后的人，給存一空了一條道。

“目前什么情況？”存一看著攤上的玉牌問道。

“風險有點大，哥，約下來十個里只有一個是有貨的，不過貨好像也是一本修煉心得，其他的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日記、書信，還有幾個干脆是空白的?！遍L安掰著手指數著。

“有貓膩?！贝嬉宦犃税櫫税櫭碱^。

“不可能吧，一個仙人沒必要花大力氣騙凡人??？”

“假如真的是十存一，那么這玉牌生意不可能發展下去，即使是有貨，假如貨只是修煉心得，也不值得賭徒冒這個風險。而且其他仙人對這個攤子不聞不問，所以這個攤子，肯定有問題?！贝嬉挥醚凵裉嵝验L安，讓他留意其他仙人都躲著這個攤子走。

“哥，假如個個都像你那么冷靜，就沒有賭徒了?！遍L安蹲下來，盯著那些玉牌，恨不得自己有黃金瞳，撿他個破天大漏。

“今天還有多少次？”存一突然無厘頭來了一句?！班?？一次都沒用?！遍L安心領神會。

“試試?！?/p>

“怎么試？”長安一臉迷惑。

“心里選中一個玉牌，投一次，再選再投?！贝嬉煌瑫r在心里演算著。

長安雖然不知道這樣做的目的，但存一這樣說肯定有他的道理?！案?，選哪個？”長安抬頭望向存一。

“三列六行、五列十行、九列十四行”

“行！”長安站起來，走向那倒霉修士，“仙人！仙人！能給我試試嗎？我們兄弟二人要三個！要這個、這個，還有那個?！?/p>

“嗯？行，三張虎皮”倒霉修士瞥了眼長安。

“仙人，一張唄，小孩能有啥錢嘛……”長安從背后拿出一張虎皮，硬塞到倒霉修士手里。

倒霉修士看了看長安選的三個玉牌，里面一個偽造的，一個外門仙墳里挖到的，還有一個是從沒落戶淘來的，一張虎皮也算小賺?！八阄页渣c虧。先開哪個？”

“哥，先開哪個？”

“五列十行的，點數多少？”

“三?！遍L安盯著五列十行的玉牌，手心的骰子旋轉三圈后定格在點數三?！跋扇?，麻煩開這個?！?/p>

倒霉修士緩緩向玉牌注入真氣，玉牌在他手上慢慢發出微光，直到聽到一聲爽脆的碎裂聲，在斷裂的玉牌中間逐漸出現一個白色光點，“把手伸過來，抓住這個光點?！?/p>

長安伸手抓住光點，突然一段文字向心頭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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