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見義父

潭三小姐人長得出挑，可是福氣卻比別人薄了三分。好不容易被潭家看上做了養女，可惜一年后義母就病逝了。

不論潭府內外皆在傳是潭三小姐的命太硬，克死了潭家大夫人，甚至有的在傳是潭家三小姐害死了潭家大夫人。

但因為潭家沒有處置潭櫻獲，還讓潭三小姐挑大頭去祭拜潭家大夫人，潭家大夫人是被不明不白害死的謠言就不攻自破。

就算大夫人的事兒與三小姐沒關系，但大夫人去了，一個外來小小的孤女還能有什么前程。誰為她張羅婚事？誰為她添置嫁妝？

大抵到了最后，抬了一頂小轎送給人做妾。

這樣淺顯的道理，誰心里都跟明鏡似的，所以潭家大小姐身邊一個小小的丫鬟都敢欺負潭櫻獲。潭櫻獲身邊的兩個丫鬟書娟與書妙也以侍奉潭櫻獲為恥。

潭櫻獲渾不在意地敷衍著潭府中的一切，從不為自己打算。如果潭櫻獲有半分崔姨娘的本事，潭櫻獲活的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模樣了。

以至于潭府里的下人都管潭櫻獲叫“木頭美人”，空有一副好皮囊，里面卻是空心的，沒準兒晃一晃還能聽到腦子里的水響。

這樣的人不適合待在潭府，也不適合待在北燕。

第二天一早，潭櫻獲先去了潭大老爺潭德忠的院子請安。

潭櫻獲有兩個貼身丫鬟，一個喚作書娟，一個喚作書妙。書妙在前頭帶路，書娟低眉順眼跟在潭櫻獲后面，乍一看也以為是主仆之間兩相得宜，殊不知書娟和書妙的臉上掛著對潭櫻獲藏不住的厭惡。

如果不是因為要到潭家大老爺的院子里來，兩個人壓根不會出現在潭櫻獲身旁。

潭櫻獲到了院子里，由書妙敲門道：“大老爺，三小姐來向您請安了?！?/p>

“進?！?/p>

潭德忠正坐在書桌前提筆寫著什么，潭櫻獲向潭德忠請安：“女兒向父親請安?！?/p>

潭櫻獲自從三年前潭家大夫人去世后，才再一次看見她名義上的義父。

沒有潭德忠的吩咐，潭櫻獲也不敢站起身來，潭德忠寫了好一會兒才眼皮不抬地說道：“嗯，你來了，起來吧?！?/p>

“謝父親?！碧稒勋@站起時膝蓋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但也很快穩住了身形。

“聽說……昨兒個大姐兒去了你那里？”這是三年來潭德忠和潭櫻獲第一次說的正經話，任誰聽了都覺得潭德忠語氣不善。

三年過去，潭德忠的氣色瞧著倒比三年前好了些。雙眼炯炯有神，面色紅潤，肌膚緊致。若是刮去了胡須，沒準還會有人把他當做少年人，哪里能見到失去結發妻子的憂傷。

潭德忠也是因為這副好皮相哄了太多太多的人。

如果她早知道潭德忠是這樣的人，她寧肯被人殺死在西北的荒漠上，也不肯踏入潭家做勞甚子的義女。如果不是為了遵守和義母的約定，她也不會繼續待在潭家。

不過最慘的不是她，而是潭德忠那位曾經的枕邊人。

那個人被潭德忠這么一騙，就被騙了一輩子，最后自己個兒也搭上了性命，直到生命的盡頭還把身后之事托付給她，生下一兒兩女卻也托付不得，徒留一個潭家大夫人的虛名。

對面潭德忠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捋著胡須，眼睛死死盯著潭櫻獲，好像潭櫻獲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似的。

潭櫻獲對潭德忠的態度不以為意，回想著腦海里對潭德忠本就不多的記憶。

她記得這胡須是潭德忠身上最得意的地方之一，當今圣上還曾贊許潭德忠的胡須堪比關公。

有了皇帝的稱贊潭德忠更加得意，每日起床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細細修剪長出來的碎須，然后用蜂蜜和著潭德忠求來的秘方抹在胡須上，靜待幾刻鐘后盡數洗凈，所以潭德忠的胡須有一層柔亮的光澤，每一根胡須盡顯潭德忠的精心打理。

除了打眼的胡須外，因著這兩天是初春倒春寒，潭德忠身上的袍子里面裹了一層棉絮，外面卻是用最好的團云紋繡的綢子做的，穿在身上既暖和，也不失了身為散騎常侍的氣度。

“回父親的話，大姐姐昨兒個晚上是去了我院子里，讓我捎些香火錢給母親?！碧稒勋@看了眼在屋里等候的書妙，如實回答道。

潭櫻獲在觀察潭德忠，潭德忠同樣也在打量潭櫻獲。潭櫻獲和三年前比，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纖細高挑的身形更顯得她好似拂柳一樣，風一吹就可以吹倒似的。

自己母親最討厭的潭櫻獲的一頭白發還是那個老樣子，與以前相比，失去了光澤，從背后望去，就像老嫗一樣干枯，連他看了也直搖頭。

潭櫻獲琥珀色的眼仁兒配著白色的頭發，潭德忠想起自己小時候家里養的那只上了十歲的老貓，下午陽光正好，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闔著，懶洋洋地抬著琥珀色的眼睛望著他們兄弟幾個，就像看不懂事的孩子。老貓的眼睛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發出比金子還亮眼的光芒。

“呵呵，你想說的事情就那么簡單？”潭德忠把書桌上的東西朝潭櫻獲那個方向掃了過去，連帶著硯臺也打翻在地，潭櫻獲的衣服上沾上了不少墨漬，“你以為我什么都不懂嗎？潭櫻獲，別忘了這三年來是誰養著你！”

潭櫻獲在心里嘆了口氣。哎，又少了件能穿的衣裳。潭櫻獲覺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過提了潭德忠一句話，什么也沒說，潭德忠就值得氣成這個模樣？看著倒像做賊心虛似的。

看到潭櫻獲狼狽的樣子，潭櫻獲另一個丫鬟書娟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書娟很快覺察到了不對勁，立馬收斂了說笑的神色。

即使書娟如此失禮，在場的人也沒人出來糾正她，就連呵斥的聲音也聽不到。潭櫻獲對此情形早已經習以為常。

“大姐姐昨兒個來，女兒并沒和大姐姐多說什么話?！碧稒勋@解釋道，“父親想問個清楚，女兒會一五一十地說給您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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