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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堂上,老師在黑板上寫寫畫畫,底下坐著一群只會跟著唱白眼歌的學生,沒什么實質性的進展,這是我們那個年代上學的真實寫照。
有次數學老師兼語文老師布置了數學家庭作業,將數學課本上的算術題做好,老師下一堂課要抽查。我九歲才上的一年級。實際上,九年里我只學會了放牛放羊這種農村孩子都正常的勞動技能,父親偶爾在家抽查我掰手指數數從一數到十,再從一到十的加減法,這啟蒙水平讓我上學沒兩天把數學做對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把老師布置的數學題目攤在父親眼前,父親看都不看一眼,說:“書本認識我,我不認識書本,我攏共也沒上了三天學,就被你奶奶喊回家去你老姑家放牛了?!?/p>
此刻,外面下起了第一場大雪,那一下子把我熱騰騰地心下得哇涼哇涼的,門外的雪下得很大很快,這場不知情的雪不知道要下多厚才肯罷休。
每天早上學必經我堂哥家門口被人踏平的土路,也幾乎每天早上都能看見我那兩個侄兒把他們父母交代的任務干得熱火朝天,不用走近我都知道他們在干什么,我靠鼻子聞一聞都知道了,那是我堂哥堂嫂頂著麻麻亮的天出發去地里收回網籠,我兩個侄兒負責把網籠里海蝦倒在出來(我現在才知道海蝦是海產蝦,但我的老家現在還這么叫),除了海蝦,運氣好的話會有幾條黃鱔,運氣不好的全是螃蟹小草魚青蛙這種買不了價錢的水產。
農村的小孩沒有不幫著家里干活的道理,這個不存在主動,算是歷史遺留問題,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優良品德被農村的好孩子們繼承了下來。忘了介紹,我那兩個勤勞能致富的侄兒的名字,他們還有兩個漂亮的名字,一個叫瞿陽健,一個叫瞿健華。
我彎下腰把散在地上亂跑的螃蟹抓起來排好隊,看它們比賽哪只螃蟹跑地最快,螃蟹這種橫著走的壞家伙跑起來讓人心里煩亂得很,我到底要看看它能不能直著走,其實是可以,只是走得很慢。
學校里傳來陣陣早讀鈴聲,我們站在散亂的網籠中上躥下跳,尖叫著往學校跑,剩下一地的螃蟹橫七豎八地亂跑。
學校里總有學生天生就愛欺負人,我上到二年級才知道學校里有一個霸王組合,由四五個高年級的男學生組成的,他們頭發長長的,穿著拖地的喇叭褲,走起路來大搖大擺,十分張狂。學校的老師們對這群張狂的學生基本上采取睜一只閉一只眼的放任自流的態度。
我班就有幾個女學生不學好,凈學這些男學生的烏七八糟也組成了一個霸王花組合,專門欺負看不順眼的老實學生。以蔡真真為首的霸王花組合成員仗著和霸王組合的成員是個什么哥哥妹妹的關系,在學校里足足張狂了半年不到就沒了氣勢,失勢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霸王組合升初中了,另一個原因就是我。
其實,每個村都有一個學校,每個村又有很多個戶,我們學校上學的所有學生家長都相互認識,多拐幾道彎還都沾點親帶點故,我所在的戶是離學校最近的戶,睡在家里的床上就能聽見學校的打鈴聲。
在大人們眼里我一直都是個好孩子,是個可憐的孩子,甚至有的還認為我趨向病態。即便如此,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還是常常作為其他小孩的固定格式被大人們用來數落,責罵他們小孩的:你望望她,打針都不哭,你再望望你,她一個沒有媽媽的人這么勇敢,難道你還不如一個小丫頭嘛?
“你跟人家多學習學習,她怎么每回都能考一百分,人家在家也沒有教她怎么學習?!?/p>
“你看她衣服臟兮兮的,她沒有媽,她是撿來的,你們以后少和她在一塊玩。
我對大人們來說太特殊了,太新鮮了,多少年過去了,這個新鮮稀奇的勁頭一點沒變,我的存在使得他們的孩子都太暗淡無光了。是??!見到與自己骨肉有著如此巨大反差的孩子,哪個母親會心平氣和,心悅誠服并能無動于衷呢?
我相信有些大人是對我這個規矩又周全的女孩子的欣賞是發自內心的。其實,換句話說大人們對我其實真的就是多一些注目,再來窺探里帶有一點可憐,不會真對一個小孩有什么惡意,頂多是再多一份嫌棄,一個老漢帶大的小孩能帶得多好,他們生怕自己的小孩和我這樣的小孩一塊沾染上什么不好的習慣罷了。
班里那幾個愛欺負人的霸王花怎會放過我這個現成的被大人也似有嫌棄的可憐蟲,尤其是那個蔡真真特別不講道理,她常常帶兩個小跟班過來戳一戳我,搗一搗我,從大人們那里學了不少損人的話在學校里傳遍了:她,就她生下來就給扔了,她是她爸撿來的,她身上有虱子,她頭發是臭的,她有灰指甲.....聽聽,聽聽,你們聽了這話氣不氣?我都要被氣死了,我都被她們氣得七竅生煙,氣急敗壞了,怎么辦呢?人家人多勢眾,我只好當耳旁風不去搭理。
俗話說得好,困難像彈簧,你弱它就強,你強它就弱,人也一樣,我弱她就強,我強她就弱。
蔡真真她們幾個像極了有激情的演員,越是有觀眾她們就越有表演的欲望,她們的伶牙俐齒倒是派上了用場:口齒清楚,語言尖刻,口氣毒辣。結結實實地造謠了我一個月。最后我實在沒辦法了,我找了幾個高年級和我有點親戚的人,也是蔡真真她們戶里的人,希望她們幫我告訴蔡真真不要再說那些話了,說了幾次,人蔡真真壓根不當回事,反而變本加厲在學校傳得更邪乎了,說我是瘟神,誰跟我走得近誰就倒霉。
放學的時候在路上堵住我對我出言不遜,我繼續把她們當做耳旁風的模樣刺激得她們抓起我的書包扔到田里,在我彎腰去撿的時候有人在我的屁股上補上一個不淺不深的腳印,看我摔個大馬趴這是他們很樂意看到的景象。馬上,就有許許多多的腦袋瓜子擠到一塊朝我這里張望。這種景象帶來的效應是我不能承受的,最后我堅持不住,撒開腿忍著淚往家跑,書包里的破舊的鐵皮鉛筆盒敲得我的屁股噼啪作響,不爭氣地如同在給她們喝彩一般。
回到家里,我從不把我在學校受人欺負的事情告訴父親,主要我是不信父親有這個能力能幫我解決像解決我課本里的難題一樣,還有一點我是擔心的,我也擔心父親知道后替我出頭將那幾個霸王花罵一頓打一頓,霸王花回家再告訴她們的爸爸媽媽,她們的爸爸媽媽再來打父親,我年老的父親的兩只手肯定打不過年輕的父母四只手,這不是我愿意看見的景象。
機會終于來了。
我翻身的機會已經降臨。有一次下課那十多分鐘里,蔡娟娟聽蔡真真擺布非要跟我打上一架,蔡娟娟比我高,比我壯,比我還胖,顯然我和她不是一個量級。蔡娟娟抓起我的手,準備把我甩起來的時候,我大叫了一聲,我好不容易瞅準她突然停下動作的空檔,我使勁甩開蔡娟娟抓住我胳膊的手,我覺得該自己做點什么了,我一著急對著蔡娟娟的臉和頭發一通亂抓亂打。蔡娟娟顯然被我這沒頭沒腦的操作搞糊涂了,她先是眨著眼皮瞅著我,然后才回過神伸出胳膊抵擋我我頻頻出擊的亂拳,最后我再一個掃堂腿把蔡娟娟掃翻在地。我見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旁邊準備要看我笑話的人這時全張著嘴巴驚住了,我還記得蔡真真站在邊上張著嘴巴硬是沒有憋出一個字來。我當場丟下這么一句話就揚長而去:你們誰再敢欺負我,下次坐在地上哭的就是誰。
打完架當天下午的第一堂課,數學老師就拿著一沓子數學試卷要測驗,我很快把一張試卷近乎完美地做完了,于是我開始搖晃著兩條細腿東張西望得意了起來。我看見蔡真真也在東張西望里亂了眼神,她就是個笨蛋,不可能和我一樣這么快就能把卷子做完,她肯定心里盤算著打什么壞主意。果然她的目光和我撞在了一塊,由于我剛打了勝仗,自然不再懼怕她那種大勢將去的眼神,我朝她翻了一個白眼隨即轉向別處。過了好幾分鐘,蔡真真不死心地一如既往地往我身上瞅,我看見她臉上掛著笑,我隨手把我的試卷扔給她,順便再補一個鄙視的眼神送給她,她接到卷子臉上依然還掛著笑,我的白眼和鄙視算是白白浪費了。
隔天,老師把數學試卷發了下來,我和那幾個笨蛋都是一百分,你們可以想象她們崇拜我的樣子,臺上毫不知情的老師把我們幾個一百分大夸特夸了一頓,而她們心里沒數得似乎忘記她們的一百分是怎么來的,竟然沒皮沒臉欣然接受了臺上老師的夸獎,我坐在一旁挺了挺胸脯,毫不遮掩且理直氣壯,說:“全靠我!”她們幾個人趨炎附勢地點頭,應和:“對,對,對?!?/p>
這大概就是智慧的力量吧,太比舞刀弄槍管用多了。
蔡真真還把她媽媽從上海順回來的鉛筆本子全部帶來給我挑,我看中什么可以隨意收入囊中,被我打敗的蔡娟娟則隔三差五給我帶大大泡泡糖,西瓜味的!她們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她們正是看中了我腦袋里的智慧。
光是拿這些個小東小西賄賂還不行,我當即對蔡真真約法三章:“你們想長期抄我答案沒問題,光送我東西可不行,你們不可以再欺負人了,最起碼不是你們主動去欺負人家?!?/p>
蔡真真眨巴著眼皮,然后轉過頭看坐在她身邊那幾個小跟班,顯然她從她那幾個小跟班那里得到了鼓勵和默許,她掉過頭來對我說:“我們聽你的?!?/p>
從此,校園霸凌的勢力在抄答案里全面瓦解,家庭保衛戰也取得了全面勝利。
有一次,父親為了我和村里的年輕人干過仗,父親年紀大了,沒幾下被那你年輕人按在地上揍了,我被嚇得哇哇大哭:“父親在我心里就像一座山一樣,但這座山被威脅了”
那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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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九歲那年,我交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朋友,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愛麗,我常常把愛麗比喻成我的“白月光”,說來也奇怪,她住在我家隔壁,我們硬是好幾年后才玩在一塊,大概我那個時候的玩心全放在我那兩個侄兒身上。
自從我和愛麗玩在一塊后,我們兩個都快成雙胞胎了,我干壞事一定要忽悠愛麗和我一塊,愛麗的媽媽每次連我一塊教育。她媽媽很厲害,簡直和她外婆一樣,個子不高很能干,她外婆是上海下放到我這里的知青,后被他外公看中結婚勤勤懇懇生了八個小孩,愛麗的媽媽是老八,長得最是富態,簡直和給我起名字的殺豬女人一樣厲害,不同殺豬女人她缺少一些小資情調,像喝酒用酒杯,喝茶用茶杯,喝奶用奶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愛麗媽媽做了一手好菜,全家都被她喂養得白白胖胖,農村人不是正需要她這樣把家的女人嗎?
在干壞事方面不被發現這點上,我們戶屬我是行家,愛麗媽媽經常氣急敗壞地訓我:“從小偷針,長大偷金,下次要偷你一個人偷,別帶我們愛麗一塊,真該讓農藥毒死你?!?/p>
“先毒死你的愛麗,她吃得最多?!碑斎贿@話是在我心里頭,她給我幾分顏色,我非要找機會給她還回去。
越是不讓我干的事,我越干得厲害,我大多數都是帶著愛麗上人家院子里偷吃的,絕不是愛麗媽媽嘴里說的那樣我進人家里偷東西,我是不相信農村小孩沒干過這些壞事。
我常常帶愛麗去前頭老立祖家的院子里偷草莓吃,沒辦法,就是忍不住,老立祖足足二十畝的院子全是好吃的,院子里還有兩塊麥田,可想這院子有多大,不知為了防誰?老立祖的院子用一排枸橘刺圍了起來,這玩意兒可不好惹,渾身是刺。我只好帶愛麗冒著危險翻過水渠翻進院子里,馬上我和愛麗就忍不住將起地上的草莓急不可耐地往嘴里送,我們一邊得意的笑一邊觀察不要被老立祖的老婆發現,村里人都不愛搭理老立祖和老立祖的老婆。
老立祖是父親的父親的侄子父親的堂哥我的堂叔,這個關系直到幾年前我才弄明白。不只是老立祖其他親戚也是如此,小時候父親所有的親戚對我這個小孩的態度是十分微妙,我說不上來是怎樣一個微妙法,但我怎么看是怎么別扭,直到今天,我才能理解這種微妙是什么?血緣,對,是這個血緣。
話說回來了,他們如何對我這并不能影響我什么,我也不掉一根汗毛。
對了,說了半天 ,我還沒介紹自己叫什么,我沒有一個漂亮的名字,我有一個十分俗氣的名字,叫瞿加餉,這個俗氣的名字是我們戶一個殺豬的女人給我起的,一個很特有能耐的女人,吵嘴打架殺豬樣樣拿手樣樣精通,這么能耐的女人卻也有小資的一面,她種了一院子花草樹木,還擅長做各種美食。餉在古代代表軍餉,餉錢,加餉就是加錢的,不愁沒飯吃,這么好的寓意果然是她那種資本做派能想得出的。父親一個大老粗聽見能加錢不用就太沒道理了,這不成了我的名字,我還沒法反對。
村里人都管殺豬的女人叫于長姐,我們也跟著這樣叫,當然是不敢當著她面這么叫,我們都害怕她手里的殺豬刀。
于長姐家的后院也像個世外桃源,好幾畝的桃林,每年春天開花的時候,簡直太美了,風一吹是漫天的花瓣在飛舞,空氣中全是她家桃花的香味,桃子成熟于長姐也不拿去賣,最后都便宜到我們這群小崽子的肚子里了,可以說村里上下戶各家扔在土地上的各種吃食總能沒難度被我們篦子似的篦到手。
我帶著愛麗經常忽悠健華領著我們去他家荷花塘,向日葵田去行竊,他爸爸媽媽我堂哥堂嫂事后總是吊著臉訓斥健華:“笨蛋!能不能不上你小姑的當?”
十來歲的孩子正是雞飛狗跳的年齡。我們半大女孩子經常跟著半大的男孩子光著身子去水塘里撲通撲通,一旦發現我那兩個侄子帶著我們女孩下塘玩水了,我堂哥就不問青紅在白地暴怒。那個時候每家不缺孩子,父母遠沒有今天的父母們理智和慈祥,對孩子們的暴政幾乎是每家的家常便飯。你們見沒見過把唯一的男孩子關在雞籠里,大人們下地干活的?我見過。你們見過大人把柳條抽得呼啦啦響,孩子背上驚現的全是一條條血痕子,我見過。你們見過大人壓榨自己的親生子,導致孩子駝背停止發育,我見過。
所以我堂哥的暴政還是有些父愛在里頭的。有一回,那兩個家伙又是下塘洗澡惹下了滔天大罪,我看見堂哥遠遠瞅見把我那兩個侄兒喝逼到一個沒有退路的角落里,隨后用早有預謀的皮帶或樹枝子之類的兇器劈頭蓋臉的抽。手中的家伙“呼呼”有聲,墻角的光膀子家伙鬼哭狼嚎,我看見堂嫂站在一邊對這哭叫討饒聲表現出一種很奇怪的神態,這種奇怪的神態直接導致她沒有伸出援手拉住施暴的丈夫,孩子的父親。
事后,我堂嫂在用紫藥水為她兩個孩子涂抹傷口時,他們疼著齜著牙咝咝地直吸涼氣,我堂嫂才停下手里的棉簽,凄凄地說:“多危險,你們就不防著點嗎?”
防誰?防丈夫?防父親?這句幾乎暗示的話讓我恍然大悟,嫂子也曾遭受她丈夫我堂哥的施暴。
陽健比健華只大一歲,兩個人的性格卻截然不同,陽健成熟穩重,健華吊兒郎當十分不靠譜,而我和健華能玩在一塊,他說話很好玩,不會說漂亮一詞,只會漂漂,漂漂亂叫著。
十幾年前,我們誰也不知道打鳥還能參加比賽,健華就已經把打鳥這項特技練得出神入化了,別人打鳥都是用彈弓,健華打鳥隨手從地上撿一個大大小小的土疙瘩振臂一呼,天上的鳥兒像落雨一般落了下來,你們說他神不神?
有一回,陽健和健華不知因為什么事情,兄弟倆站在自家門口說著說著竟罵了起來,我趕緊從家里搬個凳子坐在門口聽聽他們能罵些什么東西出來,聽了半天,兩個人罵起來架一個罵一個復讀,不會具體說什么事情。
“你奶奶的腿!”陽健罵。
“你奶奶的腿!”健華罵。
“我x你媽!”陽健罵。
“我x你媽!“健華罵。
“我x你全家!“陽健罵。
“我x你全家!“健華罵。
罵得真無聊,幾句話重復兩邊,看來他們還是挨打挨少了,他們的爸爸媽媽奶奶祖宗們可真倒霉,攤上這兩個好兒子好孫子好后代。
愛麗有一個弟弟,叫小勝,小勝幾乎是愛麗和奶奶一塊帶著長大的,愛麗媽媽要下地勞動,愛麗的爸爸是工地包工頭,我家現在的兩間大瓦房正是她爸爸帶人蓋的,說起也好笑,愛麗的爸爸差點成了我的爸爸,這還是愛麗她自己說的。還是那年大雪天,愛麗的爸爸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既想把我撿回家又想著討老婆,事實證明,愛麗爸爸是對的,沒幾年,愛麗爸爸娶了愛麗媽媽生了愛麗和小勝,當年要我做了愛麗爸爸的女兒,哪還有她,更別說還有小勝這個跟屁蟲了。
小勝經常被他姐姐愛麗下死手,那幾年,我真挺害怕這小勝被他姐打成傻子,他姐姐的手下得毒辣,小勝不聽話被他姐打腦袋,礙著我們事了被他姐打腦袋,告狀更要被他姐狠狠打腦袋,每天我光聽啪啪啪腦袋被打得像拍西瓜一樣響。小勝大概是練過鐵頭功吧?每天被他姐敲打成那樣,沒傻沒癡反到最后還考上大學了,你們說怪不怪?
愛麗和她媽媽很像,身材矮矮胖胖的,愛麗的小姥嬸常常拿我們作比較:“小餉長大肯定比愛麗長得好看,身材細長條,小臉長得干干凈凈,愛麗這鼻涕在臉上都揩出兩條黑杠了?!?/p>
要不說愛麗是我的白月光呢,無論是誰說她多方不如我,她都不會放在心里,依舊愿意和我胡鬧在一塊。有時候犯起混來愛麗也會不講理地對著我牙齒牙齒的亂叫,我的小名叫小伢,父親強行給我按的小名。
愛麗的小老嬸比一般農村婦女文明多了,一些粗言穢語她是從來不說,要知道愛麗小老嬸是在大城市待過的,年輕時髦,她還是我們戶里加字輩最后的媳婦,也就是說加字輩全部完成了娶妻任務。
愛麗小爺為了娶這個小姥嬸進門花了不少錢,聽說還借了一萬塊置辦了一套流行的家具家電,拍了婚紗照掛滿整間屋子,這樣的樣式在我們戶里算是頭一份,這些我只在鎮上的商場里看見過。你們是沒看見愛麗小爺一天到晚忙得屁顛屁顛的,過去那灰溜溜的樣子早消失不見了。
可不是我胡說,過去愛麗的小爺的確是灰溜溜不招人待見, 因此他還有一個不好聽的外號叫黃毛,戶里人一致認為黃毛要打一輩子光棍了。有一回,黃毛不知怎么就染上了淋巴結,戶里不懂這病的人把這病說得邪門,說淋巴結瘟得很,誰看上一眼都會傳染,因此黃毛的難受可想而知的。
愛麗的爺爺黃毛的父親活著的最后一年,拖著肺癌晚期的瘦身體央求了不少媒人總算把黃毛的婚姻保住了,聽說有三個媒人在給黃毛保媒。
誰都想不到黃毛帶回一個年輕漂亮時髦的女朋友,還小黃毛十好幾歲,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媳婦。那天,愛麗小老嬸踩著高跟鞋穿著喇叭褲,嘴巴里嚼著口香糖勢不可擋地向我們戶里挺進,從此黃毛的新房成我們幾個小孩的游樂場。連黃毛結婚的第二天兩個人還在被窩里呢,我們幾個就已經敲鑼打鼓歡天喜地坐在兩人的婚床上看大彩電里放的香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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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早上,我剛吃完早飯準備去找愛麗一塊去黃毛她小爺家看電影,毛孩火急火燎地跑來站在我家門口說:“康林找你?!蔽冶牬箅p眼問他:“誰?”
“康林?!?/p>
“他找我干嘛?”
“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了?!?/p>
我一邊跟著毛孩后頭走一邊想,康林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康林是村長家兒子,上頭還有四個姐姐,當然,有兩個姐姐和我當年一樣剛出生就被抱走了,康林和他老子小時候一樣,霸道不講理,還十分張狂。父親和我說過村長小時候仗著老子是大隊支書在村里像螃蟹一樣橫著走,尤其對家庭成分不好人,見人就罵:“日你媽,操你媽?!?/p>
康林從不和我們一塊玩,我們誰也入不了他的法眼,他這種高等物種居然主動來找我,真想不出他能找我有什么事情,難道是高等物種下凡體驗生活來了?
毛孩和我還是沒出五服的親戚,他太爺爺是父親的堂叔,照理說毛孩得管我叫姑奶奶,孩子之間從不在乎這些輩分問題,大約只有鬧翻了才派上用處。
毛孩他媽媽是他爸爸姨家的女兒,頭腦殼有點不正常,也不是弱智神經病,她一個頭腦殼子只頂人家半個頭腦殼。毛孩爸媽的結合是兩邊長輩包辦的,逼著趕著送進了洞房,好在毛孩爸爸是個能人,有文化有才能,早年戶里還沒人在鎮上打零工的時候,毛孩爸爸靠著精湛的水電工贏得了不少人青睞,人人都說毛孩爸爸要是攤上個能干的女人,那他更是不得了了,更是風調雨順了。
可惜毛孩沒有完全遺傳他爸爸優秀基因,不得不承認,以后的毛孩十分聰明,由于他媽媽的原因讓我們長久地忽視了這一點。
毛孩的老太太是個可憐人,丈夫被日本鬼子拿刺刀戳死了,二十八歲守寡,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毛孩的老太太還活著,從那個年代活過來的算是我們戶里乃至全村她都是最老最老的人,沒過多久,她死了,死在毛孩家車棚里的雞籠上。
原來不止雞兔可以同籠,人雞也可以同籠啊,還真是怪事!
“聽說你在你家罵我,你爸還罵我爸,是不是有這回事?”康林雄赳赳氣昂昂從他家里走出來,臉色鐵青地質問我。
“沒......我們沒有......罵,你......聽誰......說的?!?/p>
戶里的小孩幾乎全來了,陽健和健華也站在邊上。
“毛孩,你上,你去揍她?!笨盗珠_始像領兵打仗似的發號施令。
我等了半天,毛孩也沒來揍我,我只好上前先對他的臉一通狂撕亂抓,毛孩被我撕抓得傻眼了,他無奈地抬起兩個胖胳膊抵御我,全程一副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的狼狽樣子。后來,毛孩在小豹和小磊合力幫助下成功把我按在地上騎在我身上揮舞著拳頭,沒一會兒,全戶的小孩把躺在地上的我和騎在我身上的毛孩圍在一個圈里,他們全部站在邊上看著我和毛孩這樣的景象拍手叫好。
***陽健,健華,這兩個兔崽子看見我這個小姑被人打也不知道進來幫忙。
挨打的時間過起來總是讓人等得焦急,我開始在毛孩的身下喊起了“救命”。毛孩太胖了,壓得我喘不上來氣,我這是沒他被打死倒是被他活活壓死的節奏了,我越是扭動身子毛孩壓我就壓得我越緊,奶奶的,這是要殺人啊。
最后還是康林二姐過來把他們統統趕跑,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順帶拍走我身上的灰塵,惡狠狠地瞪了他弟弟一眼,滾回去,下次再這樣欺負人,我告訴爸爸了。
康林的爸爸是他們家的暴君,教養孩子可不比過去他罵人那樣簡單,康林爸爸奉行棍棒教育,康林包括康林姐姐都懼怕這樣的教育。在他們那樣的家庭里學習成績高于一切,平白無故欺負村里的小孩他們爸爸決不輕饒,你只要看見康林爸爸白天關大門這個動作,就能猜到康林爸爸在家抽誰了。
我和康林是一個輩分,康林的二姐自然也是我的二姐,我作為家中獨子,我在二姐身上體驗到了有姐姐的感覺,那感覺特別好,我羨慕康林,羨慕所有有姐姐的人。當然了,愛麗這樣的姐姐大可不必羨慕。
小時候我發音3和4會大舌頭,二姐告訴我這樣的發言是不正確的,將來是會被人恥笑的,二姐示范正確的讀音給我聽,我花了一個禮拜在家苦練正確的3和4的發音,事在人為的古訓果然不是騙人的,發音終于和二姐一樣了。我剛會正確發音的時候那幾天天天故意說3和4,搞得父親在一旁以為我大腦受了什么刺激呢,那幾天父親每天都沖動得想帶我去找蔡大好好看看我的腦子,礙于面子父親始終沒有跨出這步。
二姐長得很漂亮,在我不怎么如意的童年生活里,漂亮的二姐給了我很多溫暖,我知道那是姐姐對妹妹的溫暖,我知道二姐腳下還有兩個親妹妹,只可惜二姐的兩個妹妹不如二姐幸運在父母身邊長大,我也知道我是沾了那兩個沒有見過面的三姐和四姐的光,我是替她們享受了二姐的溫情,不知道遠方的她們會不會和我一樣幸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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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三四年前的一個國慶節,我已經參加工作第三個年頭了,七天長假我有六天都在家里,吃好晚飯,我和父親坐在門口聊天,我半開玩笑地問父親:“爸,你知不知道我親生父母的情況?”
父親猶豫了片刻,別看七老八十了,他倒是一點都不糊涂,他警惕性很高地瞅了我一眼,說:“我只知道你姓陳,還是和我們同屬一個鄉?!?/p>
我笑瞇瞇地說:“他們是誰?你認識嗎?”
父親又猶豫了片刻說:“我認識你親爺爺,不認識你爸爸?!?/p>
“噢,那他們會是什么樣的人呢?把親生女兒扔掉會是什么樣的人呢?!?/p>
事實上,我看康林爸爸媽媽雖然也丟掉兩個女兒,但他們的的確確不屬于壞人范疇,尤其在康林和姐姐的教養上也十分上心。
我看見父親把身子坐舒服了,擺開了要跟我說清楚的架勢。我樂了。
我樂呵呵地說:“爸,在你說之前,我也要說一件事情?!?/p>
父親像是松了一口氣,說:“你說我聽?!?/p>
我擺正了凳子,把身子坐直了,說:“有一年過年,就是健華他們搬新家的第一個年,我在他家玩,一個陌生的那個人從那個方向走過來,那個女人走到我大媽跟前客客氣氣地向我們幾個人打聽‘你們這是不是有一個老頭在雪地里撿了一個小丫頭?’我大媽很不痛快地說‘不知道,沒有這個事‘你說這個女人是不是來找我?”
父親低著頭喃喃地說:“差不多?!?/p>
“是吧?”
“你要說什么,你說我聽?!蔽抑甘靖赣H可以說話了。
父親依舊低著頭猶豫,我等了好長時間,父親才緩緩抬起頭對我說:“我是聽你表姐說的,那年,你表姐在縣里帶孩子上學,她又是聽另外一個帶孩子的婦女講的,那個婦女是你親生爸爸那個村里的?!?/p>
“然后呢!然后呢!”我焦急地問父親。
“你別打岔,聽我講??!”父親拿手按在我的膝蓋上,示意我別急。
“有一回,你表姐和那個婦女聊天,剛好那個婦女聊到他們村里有一家人家生了小丫頭扔在我們戶里,你表姐聽了,‘媽媽呀,這個小丫頭不是我老舅撿回來的嗎?現在已經長成大姑娘了,我老舅工程好,小丫頭教養得非常懂得人事‘?!案赣H把表姐說的原話說給我聽。
“表姐有沒有說他們過得好不好?”我追問父親。
“別打岔,別打岔,繼續聽我講啊?!备赣H笑著讓我別著急。
“你說?!蔽沂植荒蜔┑卣f。
“你表姐對那個婦女講我想帶著小丫頭去認他們呢,還講我老舅目的是希望小表妹以后有幾個親人可以往來,那個婦女聽你表姐這么講,立馬臉就變了,讓你表姐趕緊回來對我講,千萬不能松口要小表妹認他們,你們是不知道,你那個小表妹的親爸見到酒都走不動路,要是認了,那還不是拍拍屁股就找你老舅要酒喝了?你老舅這么大年紀搞兩個錢還不夠他喝酒的呢,你小表妹長大也有麻煩。小表妹他爸在家還和一個寡婦嫂子馬馬虎虎的,你小表妹親媽在家雙眼無路,抹布煮在飯里,這樣的家庭你讓你老舅就當不知道,別想著去認了?!备赣H大概怕我不相信,一直學著那個婦女的語氣。
“天吶,我這個親爸太不正經了,太不負責任了。對了,他們是不是為了生兒子才把我扔掉的?”我又問父親。
“這個你表姐沒講?!备赣H說。
“哎?!蔽业囊宦晣@息。
我看見父親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知道還沒結束,我好奇地瞅著他,父親望了我一眼。
父親靠在椅子上,眼皮也不抬地說:“你有兩個姐姐,你們長得一模一樣,眼睛大大的,看到人就笑?!?/p>
我大驚小怪地咋呼:“放狗屁!誰見過?”
父親詫異地別過頭來撩起眼皮望著我,說:“你老姑那戶有人去你姐姐那戶栽秧看見的,他們說你們長得一模一樣?!?/p>
我心疼我那兩個姐姐,我能想象她們的生活有多難,攤上這樣的爸媽,簡直太難了,沒想到我是通過這么多道人手才對他們有了這么一丁點了解,我多么希望那一家人和和睦睦,堂堂正正,能體面排場地走在人前,無論如何,我也不敢相信他們成了別人嘴里的笑話。
這就是血緣?簡直就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我相信父親是真心希望那頭親人過來認我,正如我和父親一樣清楚地知道父親陪不了我多久,父親不像人家年輕父母那般,沒有意外的情況下可以陪伴自己的孩子半個世紀,這半個世紀作為父親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父親不一樣,從始至終都和別人的父親不一樣。我知道父親背地里悄悄摸摸地打探著我那頭的親人們,打探著有誰能真心實意地陪伴我,哪怕這些人是我的親人們,哪怕父親萬般不舍,甚至讓父親把我還給他們,父親也會含著淚把這件事做得十分漂亮。
有一回,父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電話里頭問我:“我能不能活著看你成家立業?”
“能??隙?!但是我不想為了實現你的愿望隨便找個人敷衍過日子,日子太長了,我怕我過不好,你覺得呢?”我情不自禁地要是和父親探討這類問題。
父親的起點實在太低了,他根本沒法和我探討這類超前的問題,父親嘆了口氣不予回答。
我和父親之間最大的障礙就是時間不夠,我們太缺時間了,因為如此,我也格外珍惜父親能陪我我身邊的每一天,說實話,我真的很愛很愛我的父親。
小時候,我很愛生病,我常把我這愛生病的身體怪在親生父母身上,誰讓他們沒讓我喝上一口母乳狠心的把我放在大雪地里頭等死,我的身子骨就是在大雪里搞壞的。像是我的肺肯定是那個時候凍壞的吧!我這愛生病的身子骨可把父親勞煩死了,因為我每次生病都像去了一趟鬼門關,父親每次心疼地趴在我的床邊和我講話,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嘴巴一定要念著:“靠天靠菩薩,保佑我兒好好的,靠天靠菩薩,保佑我兒好好的......”父親常常這樣十分虔誠地念上無數遍,我在父親的語氣里還聽到了乞求。
果然沒兩天,我奇跡般地好了,父親自然是不知道這是偉大的青霉素在我體內起了作用,父親非說是大慈大悲的觀世音顯靈了,以至于我每次生病好了,父親總是迷信地說:“我說要念念,不念念,你能好這么快?”
都說父母是我們和死神之間的一堵墻。我早把這句話在我不該搞明白的年齡里給搞明白了,因為我的父親總是在不經意間告訴我死亡是什么,死亡在父親嘴里簡直跟串一個門一樣容易,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推錯門一腳來不及地踏了進去。父親還總能衍生出更深層次的問題,例如人死了,會發生怎樣的惡,活著的人的惡,父親對此解釋得十分大膽,誰,誰,那個誰,這個誰,他們都很惡,他們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你將來都要遠離他們。
父親總能輕易地把身邊的人的姓名報了出來,為了我能輕松快速地理解父親嘴里的惡,我知道他們那不是惡,那是人性,再正常不過的人性了。
有一段時間我不敢接陌生電話,怕電話那頭的人通知我誰誰不在了。這里的誰誰特指我的父親,我真的特別害怕。
以前我經常是在父親睡覺的時候要去喊一聲,一聲聲地喊,一聲聲地叫,爸,爸,爸......邊喊邊哭,哭得不成樣子。后來才知道父親只是睡熟了,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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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也經常半夜三更一身冷汗地驚醒,翻身下床,摸黑走到另一個屋子,打開手電筒透過手電筒里發出的微弱柔和的光,蹲在地上仔細盯著父親一呼一吸地睡態看上半天,然后,我把被子角給父親招招好,側身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躡手躡腳朝我屋里走去,一晚才能安心地慢慢入睡。
我還沒上學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的夢想是做媽媽,上了學以后,我的夢想變了,準確說那是理想了,我的理想有好多個,幾乎一年一個夢想,一個時間段一個夢想,這完全和我學習程度的遞進有關系。老師,科學家,藝術家,醫生等等,我第一次接觸除了農民之外的職業就是老師,偉大勤勞的園丁,慢慢才有科學家,藝術家,醫生。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的理想是想成為一名像我們村的赤腳醫生蔡大那樣的,專治小兒病和老年慢性病。
在這里我想說一下村里的赤腳醫生蔡大,我家到蔡大家的那條濘泥的小路父親白天黑夜走了許多許多遍,我也說過我小時候經常生病,常常是半夜三更發燒咳嗽這種,父親背著我跑到蔡大家門口朝睡在二樓的蔡大大喊:“小老爺,小老爺,下來看看我伢......”
蔡大老婆同我們父親一個姓且與我爺爺同輩,父親得喊他們小老姑小老爺,我也得跟著喊他們姑奶奶和姑爺爺,我每次生病去蔡大家的流程基本是先吃藥,藥沒吃好再打針,針沒打好再掛水。
大概是那個時候鍛煉出我不管多苦的藥都能吃下去的本領,蔡大常??匆娢业剿襾碚宜?,蔡大總是慢條斯理地掛上眼鏡探下花白的頭顱,和藹可親地問我:“你要吃藥還是打針?”
“吃藥!”我奶著聲天真無邪地答了。
蔡大每回都從他那幾個大藥壺里按照療程給我配上了幾種黃色白色的藥片,再用牛皮紙左折右折包好放在我手心里叮囑我說:“一定要按照袋子上寫的用量去吃,一天三頓,一頓一粒?!?/p>
父親常說蔡大看小兒科靈得很,只不過蔡大看大人看不好,一次給婦女打針用錯藥把人給治殘了,難道用錯藥還分大人小人?后來村里的人漸漸都不找蔡大看病了,都去十幾里外的鎮上醫院,那里的醫生和護士穿的全是白色套裝,被人們親切地稱呼為白衣天使。白衣天使這種專業的素養讓父親心里是有數的,父親認為那種地方專業是專業,但肯定比蔡大看病繁瑣費事,主要是要費點錢。所以在我參加工作以前都是去蔡大的家里讓蔡大給我看病,萬幸的是我沒有被蔡大治殘。
我還記我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又趕上拉肚子,我不知道那血是什么意思,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下意識地就往蔡大家跑,我穿著帶血的褲子站在他家客堂里,沒看見姑爺爺急得哭了,沒一會兒,姑爺爺從外面回來,看見我蹲在他家客堂里哭,他以為我又發燒了,燒得難受才想哭,我站起來轉過身指著血褲子問:“姑爺爺,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蔡大俯下身貼在我耳邊溫柔地說:“傻孩子,你這個可不會死人?!?/p>
蔡大給我開了治拉肚子的藥,又端來一杯熱水讓我把藥送了下去,他讓姑奶奶去商店買什么,我看見蔡大用手指了指我。
我躺在姑爺爺家大廳里掛水的床上休息,過了一會兒,姑奶奶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好孩子,跟我來房間里?!?/p>
我從床上爬起來跟在姑奶奶身后來到他們的房間,姑奶奶打開黑色塑料袋拿出一大包衛生棉,姑奶奶手把手教我怎么用,還告訴我下次來的時間和我應該要注意什么,姑奶奶撫著我的黃頭發說:“好孩子,別害怕,來了這個你就是大姑娘了?!蹦翘斓幕ㄙM蔡大沒有記在我家看病賒賬的賬本上。
兩年前,姑奶奶意外去世后,父親說蔡大就不敢一個人住在那棟大房子里,蔡大跟著小女兒去了縣里專門給老頭老太介紹對象,村里唯一的赤腳醫生就這么落幕了,父親說姑奶奶活著的時候,蔡大就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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