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晴一邊套著褲子,一邊問曹敏霞:“哎,你吃過老莫的惠靈頓牛排嗎?”
“我連普通的牛排都沒吃過,還什么‘老莫’,什么‘惠靈頓’……”
曹敏霞說的是大實話。
那個年代有幾個吃過牛排的。
“啊……”
“你個大饞貓,成天只知道吃,吃,吃?!辈苊粝脊瘟艘幌孪那绲谋亲?。
“嗨,看來我只有在夢里做大饞貓了?!毕那缟炝藗€懶腰后慢慢地下了地,突然臉一沉,垂頭喪氣道:“真沒想到,鳳凰村是這么個鬼地方,即使有錢也都買不到好吃的東西?!?/p>
夏晴不由得又想起了剛才那個讓人直淌口水的美夢。
“怎么,你后悔來這里插隊啦?”曹敏霞用兩只手握住夏晴的一只手,一邊輕輕地拍著,一邊弱弱地說道:“我勸你不要來,你不聽,非要陪我來這窮山惡水的破山村?!?/p>
曹敏霞并非口是心非,真的覺得自己非常非常對不起夏晴。
“不是我愿意來這里,如果你不來這里插隊,我才沒那么傻哪,到這種鬼地方來自討苦吃?!毕那缤蝗幌氲?,此時此刻的曹敏霞心里一定很難過,很內疚,就立即換了一副喜悅的面孔,柔柔地說道:“敏霞,你說的哪里話,我怎么可能會后悔哪,剛才我只是隨口那么一說。你知道嗎,只要你在我身邊,不管身處何方,不管遇上什么情況,我心里都會感到愉快的……”
曹敏霞感動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
今天,是‘雙搶’的第二天,還是割稻。
今天,夏晴、曹敏霞割起稻來,與昨天比,不但有模有樣,速度還快多了。不過,她倆感覺膀子和腰都非常的酸痛。
她們還不知道,明天膀子和腰一定會比今天更加的酸痛。
到了上午收工的時間,村民們同昨天一樣,還是坐在田埂上啃著自帶的干糧。
秦海、傻蛋、曹敏霞三人也同昨天一樣,洗了手后,坐在田埂上啃著硬邦邦的窩窩頭。
夏晴卻同昨天不一樣了,不是空著肚子睡覺,而是洗了手后也及時地吃起了中飯。
不過,她吃的不是秦海做的窩窩頭,而是自己帶的冷飯和蘿卜干。
她不是喜歡吃冷飯和蘿卜干,只是別無選擇,這些是她唯一能帶的飯菜。
她吃了兩口冷飯后,停了下來,覺得這冷飯比昨天的那個窩窩頭好吃不到哪去。
其實,冷飯燒成泡飯,或用開水燙一下冷飯,再就著蘿卜干吃,還是別有一番風味的。最起碼要比啃窩窩頭好吃得多。
但問題是,她眼下根本找不到能夠泡飯的熱水。她出門時是帶了一軍壺滾燙的開水,現在早已涼透了。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百姓人家除了在家里使用暖水瓶,根本沒有人使用能夠方便攜帶的保溫壺或保溫杯,能使用上軍壺,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大部分家庭連軍壺都沒有的。
夏晴本想不吃算了,但想到昨天餓得那難受樣,又想到還有一個下午的活要干,就勉強地又吃了起來。
才吃了兩口,她又覺得實在是難以下咽,就打開軍壺把冷水倒在了飯盒里,心想,用冷水泡的冷飯,總比硬巴巴的冷干飯好進口。
冷水泡的冷泡飯倒是能進口了,但對夏晴來說,這蘿卜干實在不是下飯的菜,所以,她吃了兩口冷泡飯后又停了下來。
盡管,她是一個從小就挑食的人,但也不是非要吃什么山珍海味不可,由于家境的原因,她每天早上吃泡飯時只想搭上個什么什錦菜啊,醬黃瓜什么的,噢,她最想的是能搭上一顆蛋黃冒了油的咸鴨蛋。
盡管家境不算怎么富裕,但夏晴媽還是能盡量滿足她這些最低要求的,最起碼確保家里什錦菜或醬黃瓜是不斷檔的。
當然,隔三差五的,也會為自己的掌上明珠‘整’一個咸鴨蛋出來。
在六十年代,對于一般的家庭來說,咸鴨蛋在美味佳肴之列了,除了過年過節,小孩是吃不到咸鴨蛋的,即使出現在了餐桌上,那也是一家之主——孩子的父親,下酒吃的菜。如果讓孩子給吃了,那這個喝酒的父親,只能舔醬油豆了。
夏晴的父親因為酷愛自己的掌上明珠,就是自己舔醬油豆下酒,也要讓夏晴能夠經常吃到咸鴨蛋。
實在咽不下泡飯的夏晴,看著飯盒里的泡飯和蘿卜干發愣……
就在夏晴的腦海里出現一個咸鴨蛋時,秦海突然走到她的面前,從自己的褲子口袋里掏出一顆大大的咸鴨蛋,遞到她的眼前,紅著臉說道:“給!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咸鴨蛋?”
“啊,咸鴨蛋?”夏晴頓時喜出往外,兩眼放光,心想,嗨,自己還真是一個福人,想什么來什么,隨即連點頭道:“喜歡!喜歡!太喜歡了!”
看到夏晴喜悅的表情,秦海頓時眉開眼笑,懸著的心落了地,他剛才還擔心自己是不是拍馬屁又拍到了馬蹄上。
因為,他知道夏晴是一個嘴十分刁的人。
“不好!”夏晴和秦海異口同聲。
就在秦海深情款款地將手中的咸鴨蛋遞到夏晴手上時,不知是秦海過早地松了手,還是夏晴接到蛋后激動地脫了手,咸鴨蛋‘撲嗵’一聲,掉到了田埂前面的臟水溝里。
鎮定過后,夏晴和秦海不約而同地低下頭,看著眼前這條已經非常渾濁的臟水溝。
蛋呢?
盡管水溝很淺,但看不見剛才掉下去的咸鴨蛋。不是因為水臟而看不見,是因為水溝底下有很厚的一層淤泥,咸鴨蛋從高處落下后,已進入到了淤泥里。
秦海沒有多想,連忙撲嗵一下跪在水溝邊,手伸進了水溝,在又臭又黑的淤泥摸了起來。兩分鐘后,他在幾雙目光的注視中,終于把咸鴨蛋給摸了起來。
他連忙在水溝里洗掉了咸鴨蛋上的淤泥,站起身,興高采烈地遞給夏晴:“給,里面不臟的,反正要剝殼子吃的?!?/p>
夏晴接過咸鴨蛋,放在鼻子下聞了一下,隨即眉頭一皺,把蛋遞還給了秦海,唉聲嘆氣道:“嗨,這已經不是什么咸鴨蛋了,而是臭鴨蛋了,如果你不嫌臭的話,你自己拿去吃吧?!?/p>
聽到夏晴的話,秦海尷尬極了,臉色是紅一塊白一塊的,一時不知是伸手接蛋好哪還是不接蛋好。
看到眼前的場景,站在五米之外的傻蛋,心花怒放,差點笑出聲來。
他雖然忍住了嘴上的笑聲,但心里仍然得意洋洋:哼,我沒能耐給夏晴送上咸鴨蛋,但我有本事讓你秦海送不成咸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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