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宵禁令

當年他還在闊葉街小學讀書的時候，每天傍晚回到牌屋，就會看到媽媽帶著一群姐姐剛從外面回來。她們大汗淋漓，每個人身上都是這股味道，辛辣而溫暖。

斯塔林會被管家帶到屋子里復習功課。不久后，夜幕降臨，賭場就會熱鬧起來。當時的他永遠想不到那些男人為什么會在這個地方，變得如此瘋狂。

他想起了那么多姐姐里最漂亮的那個，伊娃·布蘭登。她喜歡在頭上別肉桂花，還曾經多次偷偷地向夏洛特大少爺求吃的。

媽媽總是對她們很嚴格，連吃多少東西都要嚴格控制。

他想起了一個男孩，也和伊娃一樣熱愛肉桂的味道，他叫克萊因。

但在一個雨夜，小斯塔林透過牌屋包間的窗戶，偷看到媽媽和一群男人把那個男孩綁起來。像平日里切肉桂皮一樣，刀子一圈一圈旋轉，把他的小寶貝切了下來。

而從那天之后，斯塔林就再沒見過他。

這之后的多少年里，那個場景成為他無法抹去的噩夢夢境。

肉桂的香氣最終幻化成母親的模樣。安妮·夏洛特，如今已經身材發福，性病與結核同時折磨著這位曾經的名姝。

和所有私生子一樣，斯塔林是夏洛特夫人一手拉扯大的。

她躺在凱悅賓館的高級客房內，艱難地呼吸。伊娃或許正守在她的身邊，端著碗給她喂藥......

斯塔林猛地甩了甩頭，煙草與毒pin的沖擊力再度讓他從回憶中蘇醒過來。

他不再去想自己身患重病的母親，不再去想那該死的南方名姝。

他使勁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屏住呼吸，就聞不到肉桂的味道，就不會再想起從前了。

因為他不敢。

惱羞成怒的斯塔林，一頭扎進林子里，很快就找到了尤里安。

只見身穿燕尾服的英俊紳士面帶和煦的笑容，對著他搖了搖頭。

斯塔林再次拉住尤里安的衣領，表情兇狠。但尤里安這次沒有推開他，而是任憑對方發泄憤怒。淡淡地說道，“還是那個問題，藥感太重，適合入藥，不適合做香水?！?/p>

“你們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嗎！”斯塔林憤怒地說道，絡腮胡都被吹起。

尤里安攤了攤手，“如果有更好的，為什么要選次品呢？海貍家族可以直接從西尼斯進貨，也不差這幾個錢?！?/p>

“伊娃對我們來說，比一萬個這樣的肉桂林都更寶貴，她的想法，就是我做香水的準則。斯塔林先生，你可能不懂。紐蘭大展結束后，你就明白了?！?/p>

尤里安的每一句話，都讓斯塔林感到憤怒。他分明是在說，夏洛特牌屋在他的管理下，與南方名姝關系交惡，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斯塔林的拳頭已經舉到了半空中，但想了想還是無奈地放下了。夜色籠罩肉桂林，兩個男人彼此之間看不見對方的臉。

“你，你他娘的在耍我，你在耍我.....呵呵，我勸你以后不要讓我再見到你?！?/p>

尤里安聳了聳肩，“那可不一定。哪里有伊娃小姐，哪里就有我?！?/p>

斯塔林狠狠推開他，沒有回應他，徑直走回了夏洛特牌屋。

尤里安理了理衣服，表情自如地走出肉桂林。

闊葉街的夜晚，萬家燈火。牌屋內更是霓虹繽紛，各色男女的聲音從中傳出，十分美好的盛況。

“只可惜是個連親媽都不管的敗家子?！?/p>

原路折返，尤里安來到街區的十字路口時，卻見到一批騎著高頭大馬，手持長劍的巡邏軍，正在緩慢前進。

這批巡邏軍人數格外之多。不時從隊伍里跑出幾個人，跑進周圍的店家。等他們再出來時，已打烊的告示就掛在了門口。

來時那些隱藏在街角的皮條客，那些游蕩在大街上的吟游詩人以及賣唱歌手，早已沒了蹤影。

他連忙避開這群人，但還是被發現。那個縱馬朝他跑來的軍官，竟然是少校拉瑪特。

尤里安不禁感到全身一軟。

下午的事情發生后，這家伙是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

“尤里安！”

馬上的軍官表情冷漠，對他冷冷說道，“從今天起，溫斯頓城每晚六點之后，不準有人出現在街道上。任何人都不行?！?/p>

尤里安忍不住問，“這是為什么？”

“你問我為什么？”拉瑪特壓低聲音，表情憤懣，“你作為海貍家族的員工，就偷著樂吧！你們的宵禁，對我們軍人來說，意味著什么你不知道嗎？”

尤里安思索片刻，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往前湊了湊，“是因為前線告急，政府要派大量兵力去城外支援，對嗎？所以城內守備空虛，為了防止出亂子，從而進行宵禁？”

拉瑪特沉重地點了點頭，“你是個聰明人。我來告訴你，聰明人不要做傻事?！?/p>

“亞林。我們沒有捉到。不僅如此，他還殺了一名步兵。尤里安，如果你和他有什么關系，我勸你去自首。否則......”

他將佩劍往前一頂，眼神冷酷，“就不是蹲監獄那么簡單了?！?/p>

尤里安手舉過頭頂，發誓道，“絕對不可能。沒有人，比我更想他死！”

這句話，意味深長。

拉瑪特緊盯著他的眼神片刻，留下一句“那么接下來請配合政令”后，駕馬離開。巡邏軍隊朝著熱鬧非凡的夏洛特牌屋，緩緩走去。

————

回到家中，奧莉薇婭已經被亞修派人送了回來。少女正在臥室里，痛苦地閱讀著那位理論女老師介紹給她的《基礎現代化學》，一張精致可愛的臉上寫滿苦水。

尤里安坐在她身邊，給她陪讀并講解了一會兒后，奧莉薇婭開始做練習題，尤里安則下樓來到了密室中。

一進密室，就看到玻璃房間內，第谷和亞林正在激烈爭論著什么。

湊近一聽，原來是和煉金術士葛奴乙相關。

“他的沃爾夫已經有了一定人類的智慧，否則怎么會因為主人自殘而流眼淚？”

“你傻啊，養久了的狗都會這樣的好吧！況且煉金異獸不僅是身體被煉金毒氣所改造，它們的心智早就如同行尸走肉。葛奴乙在弗朗西斯的時候只是個小工廠的香水工，哪有這樣的本事！”

亞林一時語塞。尤里安好奇地上前問道，“第谷，你知道葛奴乙在弗朗西斯的事跡？”

激烈爭執中的兩人看到來人，才回過神來。第谷回答道，“古提城和格拉斯城早就傳遍了他的事跡。不過這個人在格拉斯做學徒的時候，被證實用的是假名，我也是現在才知道他的真名?！?/p>

古提城，是葛奴乙出生的地方，弗朗西斯首都。格拉斯，香水之都，葛奴乙在此地將收集到的十二種人體精油做成香水。

“葛奴乙是一個平民的姓氏。根據他當年自殺未遂的地點，警方判斷他可能是古提城郊外集市里，一個賣魚販的私生子?！?/p>

尤里安激動地讓他繼續——對上了，與前世小說中的劇情對上了！

出生在巴黎最臭的魚攤里，母親試圖殺死這個私生子未遂，被法庭判處死刑。流落孤兒院，發現自己驚人的嗅覺能力。后被賣給一個屠夫當奴隸，在進城的時候接觸到香水，被一個郁郁不得志的香水老板贖身。

在巴黎他接觸到的少女，成為葛奴乙構思中絕世香水的第一種香料。后來他用一百份香水配方為自己贖身，去往香水之都格拉斯深造。在那里，他謀殺了更多的少女，提煉人體精油。

最后將魔爪伸向貴族李奇的女兒蘿拉，在集齊十二種少女體香后，他被捕登上了刑場。

在刑場葛奴乙用入獄前成功調制的香水，讓所有圍觀人群以及劊子手沉醉。他成功逃離了刑場，在自己出生的地方，把香水淋遍全身，被聞香而來的瘋狂人群吞吃殆盡。

這是小說中的劇情。但現在這個葛奴乙，帶著莫名其妙的煉金狼狗游走于大陸各地，繼續殘害年輕少女。他沒有死。

第谷的講述解答了這個問題。

“他本來應該被瘋狂的人群吃掉的，那些發瘋的人已經撲到了他的身上?！?/p>

“但當時，從集市下水道里鉆出來了一只巨大的煉金異獸，是一只變異后的狼狗，沃爾夫?！?/p>

“沒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出現在禁魔之地弗朗西斯的。煉金狼狗將那些人撕咬成了碎片，卻對葛奴乙非常馴服?！?/p>

“它趴在葛奴乙腳下，聞著那股香水氣味。這很奇怪。煉金異獸對那種香氣應當是排斥的?！?/p>

“目擊者連忙去報了案。但為時已晚。葛奴乙似乎改變了主意，他不想就此結束生命，而是帶著那條煉金狼狗，繼續開始了在西格洲的逃亡?！?/p>

說完，第谷轉頭不屑地對亞林說，“這個人的命運之線不會那么容易斷，區區山谷游俠想要掌控他，簡直是在開玩笑?！?/p>

尤里安明白了葛奴乙的來龍去脈之后，點了點頭，從皮包里慢慢拿出一個反射出柔和黃色光芒的香水瓶，打開小窗口。

正在啃面包的第谷連忙放下手中食物，在自己衣服上擦擦油漬，小心翼翼地將其接過。

“第谷，我信任你。一周之內，用現有的器材和我給你的原料，做出一瓶和這款香水一模一樣的成品來?！?/p>

尤里安手上拿著不厚不薄的一本制作流程書，放到了窗口處。

“亞林，你也可以去幫第谷，他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p>

亞林連忙點了點頭。只見第谷在空中噴了一些香水，室內兩人同時聞到氣味。亞林面露陶醉神色，而第谷的表情則十分豐富。贊揚、陶醉、迷戀，還有一些困惑與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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