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九天（二）

我環看四周，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便帶著雪雁慢慢來到戲臺的東面的房間，那是用來給戲子和舞姬休憩的地方。里面已經擺好了今晚上需要用的各式舞衣，各式器具。

“雪雁，把舞衣給我吧?！?/p>

雪雁也不問為什么，默默的遞上舞衣。我慢慢撐開，素白色的織錦料子，只在右肩頭繡一簇淡粉色的海棠，袖口不似平常舞衣般寬大，裙擺也不是搖曳拖地的，下身的襯褲也是清一色的素白，褲腳卻是略微寬大，還有四根淡粉色的綢帶，皆是我要的樣式。雪雁果然是懂我的，選的料子是上乘，觸手涼滑細膩，而這繡工也是出類拔萃的，那一簇海棠仿佛就是正在悄然盛開的一樣，我稍稍放心了下來，徑直走到房間的最里面最不容易發現的地方，小心的包好，這才帶著雪雁匆匆離去。

“哎喲，”只聽一聲清脆的喊聲，我抬頭一看竟是翠菊。我只顧著要離開，還沒出門口便迎面撞上她。

“翠菊，沒事吧？”我倒沒什么要緊，忙抓住翠菊的胳膊，輕聲詢問。

翠菊剛要發作，一看竟是我，便也顧不得疼了，一把抓住我，很是驚喜，“斐然啊，是你啊，好久不見啊，怎么樣有沒有傷到？”

幾年不見，翠菊也已出落得更加動人，黛眉輕點，眸含春水，櫻紅色的小嘴微張，從骨子里散發著嫵媚。翠菊是霓裳坊的招牌，很得云姨器重，翠菊一月只舞一回，人們爭相一擲千金，只為看一曲，真是千金難買翠菊舞一曲。每年的八月十五，便是宮里來霓裳坊選舞姬的時候，翠菊姑娘便是今年的人選，這都已經是傳的沸沸揚揚了。

“我沒事，翠菊姐，可真是好久不見?！?/p>

“還說，你也不回去看大家，可是這府里住的舒服不愿回去了？”

“姐姐凈愛取笑我，你這是要？”

“我來看看我的舞衣，云姨總不放心差我來看看?！闭f著一邊往里屋走去，徑直走到一件華麗無比的舞衣面前，仔細看看，“這就是，我就說沒問題，呵呵?！?/p>

“翠菊姐本就天生麗質，再穿著這如仙的舞衣舞上一曲，這是要迷倒眾人啊?！?/p>

“去去去，你也取笑我。唉，可不知這些年你在這府里可習慣？”

我笑笑，“也習慣了，也很想念大家了?！贝渚罩粐@息的看著我，一時竟也沒話。

“兩位姑娘，時間差不多了，咱們也該去府門口迎接圣駕了?！毖┭愕某雎?，我和翠菊這才反應過來，對視一笑，便帶著雪雁往府上正門走去。

一路上，便與翠菊憶起在霓裳坊的時候，那時候當真是無憂無慮，我看著府門口的石獅子，時光便一去不復返了，我們也再不是當初的自己了。我們到了的時候，夏總管已在指揮著眾人跪了，原是皇上已到了這街上，站在這里便可隱約看見那明黃儀仗隊的一角。

我跪在云姨他們的后面，幾乎是最后面。這時候的天還是有點涼，跪在地上不一會便隱隱覺得膝蓋微疼，只盼著這跪禮可以盡快結束。

皇上快到近前的時候，眾人齊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每個人都匍匐著身子，給予這個大熠國權利最高者以最大的敬意，殊不知這里面有幾分是真又有幾分是假。

盯著石板空隙里的青苔，周圍的都很安靜，沒有人敢發出一點聲響，唯有馬蹄聲、腳步聲整齊有序的過往。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長，終于，有尖細的拖著長音的聲音響起，

“起~~"

所有人都如釋重負，低著頭慢慢的起身，皇帝的步輦已經進了府門，相府內外已布滿了侍衛。我微微歪頭想要看的更清楚，竟正對上趙青烏的目光，突然意識到，我是不能隨便看皇帝的，忙微微低頭，仍盯著腳下的青苔。

等到人都進的差不多了，夏總管這才急急地過來了，吩咐到，“今兒可是大日子，你們都給我挺起十二分精神來，誰都不許出差錯。好了，大家都散了吧?！?/p>

大伙都開始忙碌起來，各司其職。

“成姑娘，請留步，”我剛要走，夏總管喊住了我。

“夏總管有什么吩咐？”

“老奴也不好開這個口，大人說今兒晚上您還是跟在公主邊上吧，這皇上一來，人手有些不夠，看著平日里您和公主走得近，也知道公主的性子，這萬一有什么事還能照應照應?！毕目偣芤桓闭埱蟮目跉?，不愧是府里的老人了，向來都是謙卑的模樣。

我還是很意外，照理像我這種身份是不應該出現在宴會上的，現在袁虎讓我去照顧公主，就算是服侍公主，也是我莫大的榮幸。

“謝謝夏總管了?！蔽椅⑽⑶?，夏總管立馬扶起我，“成姑娘這是折煞老奴了，來，跟我來吧?！?/p>

我緊隨夏總管而去，臨走時不忘和雪雁使個眼色，其實我是不愿去的，正打亂了我的計劃，本打算可以在戲臺那里的，現在恐怕我得再做打算了，但愿雪雁可以明白。

我們到的時候，皇上剛剛落座?；噬仙献?，下座左右便是袁虎和趙青烏，各位大人依次排開。袁虎使個眼色，夏總管一招手，便有十幾個婢女，清一色的粉紅拖地長裙，寬大的袖口是淡淡的月白，雙手托著茶盞舉過耳邊，露出一截蓮藕似的胳膊。夏總管忽的攔住最后一個婢女，取下茶盞，遞與我，“去吧，給公主上茶吧?！毕目偣苋绱肆鲿?，做這些不過轉眼之間，我便也學著前面婢女的樣子，慢慢進去。

總得等各位大人的茶上好了，我方才走到公主面前，輕輕地放下茶盞。公主一看是我，便來了興致，我搖搖頭，微微示意她不要聲張。我慢慢走到公主的席位后面，站定。

“這宰相大人府中，真是藏嬌無數啊，隨便一個婢女都是上乘姿色，可真是羨煞老臣了，哈哈?！闭f話的是一位將軍，穿著鎧甲，虎背熊腰，一臉的絡腮胡，笑起來聲如洪鐘。

“文將軍偏愛這窈窕淑女，袁大人還不趕緊挑兩個姿色最好的送到這文大將軍府上?！?/p>

我微微抬眼，又是這對歡喜冤家。文戰將軍，上熠國第一將軍，跟著先帝叱吒戰場，征戰四方。宇文景大人乃是本朝中書令，都是先帝看中的大臣?？晒磐駚砜偸侨绱?，耍槍的看不上拿筆的。

“宇文大人都發話了，”袁虎笑笑，便看向皇上，“皇上，臣這便做主了，送兩個去文將軍府上了?！?/p>

“愛卿便做主吧?！甭曇粽f不出的懶散，雖有些故作成熟，卻也自有一股威嚴之氣。

我這才慢慢抬頭，看向軒凌，這個少年天子。有些白皙的皮膚，面若中秋之月，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不若袁虎的剛毅，亦不若趙青烏的威凜，但卻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感覺。似乎又有一道目光而來，我知道我又逾越了，于是慢慢收回目光，平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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