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蛇的罪惡嗎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露河的水還是那么清澈見底，農村也還是那么熱鬧，竹林還是那么碧綠和青翠。成群的小魚清晰可見，每當頑皮的小孩子靠近，那些受驚的小魚便頓時逃得無影無蹤。竹林里清香四溢，長大后的我好喜歡把臉貼在竹子上嗅聞竹子的清氣，即使是腳底下腐敗的氣息也讓人有一種親切的感覺。

那時河水里有各樣的魚種，其中一種我們叫它“小黃魚“的，特別令人望而生畏，黃色的皮膚，三根堅硬的翅膀排列在頭部，尖刺能小范圍活動，攻擊人類的時候還有”咕咕“的叫聲。它是長不大的，大都三十公分，當然，肉質特別的鮮美。在吃不飽飯的年代，正當勞動的年輕人是沒有精力捕魚的，因為日復一日的勞動消耗掉他們大部分的精力，當然也或許是不許。

露河南岸是我們生活的地方，清朝末年的時候叫河畈，解放后叫高圍生產小隊。在一次大的洪水過后，因為只有我們那里沒有被淹，這便是高圍生產小隊的由來。聽老輩人說我們是移民過來的，是從江西瓦屑壩鄱陽湖乘船而來。記得一個三伏天的夜晚，難得的空閑下來，父親也沒有外出看病，我們大多數都在村口納涼，父親就說起移民的事情來：清朝末年，由于我們的祖先來的比較晚，沒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縣令就把這個問題交給了鄉里，甲長就說，沿河灣的地方還沒有人去，你們就去那里吧，父親并不是一個愛八卦的人。河北岸是一個叫豬尾集的小集鎮。當時，河南岸的人多從我們這里到豬尾集去，那么這兒便形成了一個簡易的渡口，也有了一個飯鋪，這就是河畈名字的由來。河畈渡口有小木船用來擺渡，渡口的主人就是李良的爺爺李漁，他是一個能工巧匠似的人物，他會造小木船，會做菜，能編織漁網。

這種魚網我可要不厭其煩地介紹一下，雖然于主人公地經歷沒太多關系，請原諒俺的情懷。編織漁網地材料只用牙簽粗細地棉線，很結實，網繩用的是拇指粗細地麻繩，網眼的大小能插進去一個中指。編織漁網地針是用竹片削制而成，一頭是尖的，尖頭中間有一個四方孔，四方孔地下邊有一個篦齒，這個篦齒并不與上面接觸，竹針地下端有一個凹槽。這個篦齒和這個凹槽可以把棉線來回固定在竹針上。用這個工具就可以編織漁網了。先編織兩片半米寬地主網，再編織半米左右長地錐形魚兜。然后把魚兜每隔三十公分左右連接在主網上，網繩上下各兩根連在主網的上端，靠近的兩根網繩用結實的細麻繩綁扎，每隔一米左右兩根網繩之間留一個十公分左右的孔，以備網魚之用。網的長度視情況而定可長可短，中間還可以對接，這種漁網適用于洪水過河面狹窄、水不太深的時候使用。網魚的時候，用木樁或者竹竿插在網繩的孔里面固定在河面上，張開主網。因為河水是流動的，可以靜待魚兒自投羅網。

年輕時候的李漁就經營著飯鋪的小碼頭過活，洪水過后的枯水期的夜晚也用自己編織的漁網在露河的河道里捕魚。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傍晚，野渡無人舟自橫，雪壓得竹子彎下了腰，他靠近渡口的飯鋪里取暖，柴燒的很旺，裊裊白煙在飯鋪上空飄散，增加了渡口的點點生氣。有一個落魄的女人要獨自過河。后來，她就成了李漁的老婆，李良的奶奶，這是一個東北女人，高大、健碩、熱情，而且很怕熱。每到夏季的午后，她都把自己脫得赤條條的在屋后的池塘里洗澡，有時候路過的人能看到正午的太陽照在她身上的刺眼的白光。她只是“嘿嘿“而笑。

炎熱的夏天，李漁想到河灣去網魚，吃過晚飯后就在自家的院落里準備著。網樁和漁網都綁扎好，還有打樁用的鐵錘也要帶著。備用鐵皮手電筒。其實這個鐵錘是修船補漏洞用的，年頭可能不短了，手柄的木把光滑且腐朽。東北女人洗碗刷筷，雖然七十多歲的老夫妻倆，身體卻硬朗。李玉兒和李良媽媽宋嫂坐著乘涼，五歲的小李良穿白色棉布兜兜坐在地上玩石頭，成群結隊的蚊蟲在空中飛舞，天色漸漸暗淡下來，一派祥和的氣氛。

“走了“李漁準備好后說?！拔乙踩?，“穿著大褲衩方領衫的東北女人附會著。裙子是沒有的，上衣是方領衫，方領衫是短袖的，領口處是四方的，我一直很好奇，難道這種領口便于裁剪和自制嗎？其實俺感覺最大的方便是沒有領子，只是一個方形的孔洞便于頭脖子伸進去。

“噢，噢，去了！“李良也要去，從泥地上站起來，露出肚兜下面的小雞雞。

夏季的夜晚，在濕潤的河水里洗澡是一件很美的事情。李漁有些不樂意，因為網魚并非一件輕易的事情，但李良父母倒希望讓兒子去河里洗個澡。他倆也好在勞累之余有些許安寧。

“去吧，去吧，快點去快點回，“宋嫂把她的想法說出來。李玉兒并不附會老婆的話，拿起小馬扎到門外乘涼去了。蒲扇拍打在腿上，聲音很響。

走出村莊，穿過岸邊的竹林就能看到露河的流水。

細細的河沙踩在腳下很涼爽，站在河邊的沙灘上能聽到河道里河水“嘩嘩“的聲響，夜幕籠罩下，有幾只不知名的鳥兒在竹林里鳴叫。東北女人麻利地把自己脫得精光，同時從頭脫掉了李量的肚兜，她的皮膚不白而且松弛。

“洗洗澡吧！“她朝河水里忙碌的李漁喊道?！跋劝褲O網支起來，說不定還有魚兒進網呢，你和小良先洗洗吧！“李漁一邊工作一邊答道?！边诉恕暗拇驑堵曌屗脑捯袈犉饋聿簧趺靼?。東北女人和李良坐在沙灘上，手拿細細的沙子緩緩地流在腿上。想等到李漁支好網以后一起下河洗澡?！靶×甲?，長大想找啥樣的媳婦啊?！?/p>

她還弄一下孫子的小雞雞。小良子不吭聲，撥弄一下自己的小雞雞。

支漁網也不是一會能搞好的，等了一會兒，東北女人有些著急。

“先洗澡吧！一會兒河水涼了，小良子還小?！皷|北女人朝向河中間的丈夫喊?！澳銈z先洗澡，我支好網以后再洗?！袄顫O高聲回到。東北女人洗好澡后，就在靠近河水的沙灘上挖了一個沙坑，這樣滲入的河水就可以把網住的魚放在水坑里養而不至于死亡。

一會功夫，李漁支好網，順勢在河水里洗澡，同時，朝岸上喊道：“看看網上有魚沒有？“東北女人下到河道里，翻看一個個網兜?！斑€真有魚?！八匝宰哉Z地說，傍晚是魚兒上網最佳時機，她一趟一趟地朝沙灘上跑，把收到的魚放在沙灘的水坑里，有草魚、鰱魚、小黃魚……有些不知名的細長魚，容易生氣，放在水坑里不一會兒就肚皮朝上死掉了。

李良無聊地走到小水坑邊，想玩弄水坑里的魚，他的這一舉動被東北女人發現。她大聲的呵斥：“小犢子，放下，別胡弄?！叭欢僮邮遣宦牭?，自作主張的把小黃魚弄到沙灘上，大點的魚它是抓不住的，那只能從小黃魚下手，小孩子對什么東西都好奇，但他們有時候并不知道危險的存在，大人是知道的?！皾L開！“東北女人再次喝斥。小李良不停?！拔乙崮懔?，“東北女人提高了聲音警告。小李良仍不聽只是抬眼看了看河中忙碌收魚的祖母。

漁網是長條橫排在河水里。傍晚正是網魚的最佳時機，這頭的魚收完了，那頭又進魚了，當時的河水魚兒真多，在那個時代魚兒雖然不值錢，大魚才一兩毛一斤，就像快手極速版的話說，買不了房買不了車，貼補家用而已。中小點的魚送給左鄰右舍的吃。當時大人們對小孩子的照顧并非緊緊跟隨。忙碌的祖母沒有上來制止小李良的舉動，這是一個錯誤的做法。小李良抓不了大魚，就看準了一條小點的小黃魚，魚兒身體上是有滑液的，小黃魚尤甚。小良子用右手捏住一個小黃魚向上的翅膀，把小黃魚拎到沙灘。魚兒離不開水，花兒離不開秧。小黃魚在沙灘上艱難的掙扎。一會兒精疲力竭的小黃魚停止掙扎，臥在沙灘上喘氣，黃白色肚皮一鼓一癟的。小李良右手拎著小黃魚的一個向上翅膀，左手想掰開小黃魚的嘴。小黃魚的咬合力驚人，小黃魚的嘴里有牙齒的，但不十分尖銳。小李良想掰開小黃魚嘴的想法失敗。右手并沒有松開，轉而把小黃魚的魚頭抵近自己的小雞雞。他把尿液沖在小黃魚的魚頭上，這是一個可怕的舉動，受了刺激的小黃魚立即左右擺動。小李良還沒來得及松手，小黃魚身體兩側尖尖的翅膀刺傷了李量的小雞雞。小黃魚同時發出“咕咕“的叫聲。同時，還有小李量“哇哇哇……“的巨大哭喊聲。

這一聲哭喊驚動了河水中收魚的東北女人，她扔掉了剛剛摘下來的大草魚，迅速地往沙灘上跑。碩大的干癟乳房在晃動。她雖然七十多歲了，身手也不那么矯健了，一把子力氣還是有的。

其實，諸如草魚、鰱魚、胖頭魚……這一類魚多是生產小隊集體池塘養的，在雨季來臨時，這些魚塘養的魚類會隨著池塘排水進入到河流里。我估計這種淡水魚是很難流到大海里，他們不光是順流而下，有時還逆流而上。當時把逆流而上的魚類叫做“上水魚“。

東北女人跑動的雙腿帶動河水“嘩嘩“的響，沖起的水珠濺到她的臉上，她也顧不上擦一遍。

到了沙坑邊，“咋地呢？“東北女人詢問她的孫子。小李良不說話，用手指指自己的小雞雞，一個勁地嚎。東北女人擰亮了備用手電筒，看到小雞雞上有兩道血紅劃痕，沁出小小的血珠。她又照看了地上的小黃魚，一切都明白了。

這種受傷雖然不是特別重，但刺心的疼痛是少不了的。俺們處理這種傷害的辦法有兩種：一是用尿液沖洗，二是用唾液涂抹。生活在露河邊的大人們和小孩都知道。

李漁也跑到沙灘上來，尿液是沒有的，都灑到河里面去了，東北女人在小李良的小雞雞上面涂了兩遍口水，一會兒后小李良的嚎叫聲就漸漸停息了。

河水很靜，只有進網兜的大魚掙扎擊打河水的聲音。淡淡的霧氣漸漸籠罩在河面和沙灘上。

“我把小李良帶回吧，讓大叔幫看看?；貋淼臅r候把蓋的帶過來?！斑@個東北女人已經融化在我們這個象南村莊里了，她的語言多失了東北風味，大大接近了我們的語氣。大叔就是我的父親，當時是赤腳醫生，蓋的是俺們對被子被褥的口語化，至于“被單“的叫法，稱之為”蓋葉子“。

“你能嗎，大竹園難走?！袄顫O憂心的說，她在關心老伴，要背著小李良，還要穿越竹林才能回到村莊。大竹園是我們對這河邊竹林的稱謂，其實并不大。請原諒公社社員的見不多識不廣?！鞍郴?，你看漁網?！皷|北女人果敢地說。這又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東北女人背起小李良向竹林里的小路走去，這條小路是人們有時需要穿越竹林踏出來的。竹林很茂密，小路也難走。李漁很有些擔心自己的老伴，看著她手電筒的燈光消失在竹林里。

突然，李漁模糊地看到竹林上空有許多夜宿的鳥兒在上空盤旋，發出驚恐的叫聲。

父母親和幾個鄰居在村子的空場上“涼風“，俺們這里”納涼“不叫納涼叫涼風。其中有李玉兒和宋嫂。不過，宋嫂早早的回去睡了。勞累的人們睡覺都比較早。

父母親和李玉兒也準備回屋的時候，東北女人背著小李良慌慌張張地趕來了?！按笫?，俺被蛇咬了?！皷|北女人急急地說。大叔的稱謂是她從他兒子李玉兒那里論的，其實她和我父母親是平輩稱呼?！鞍?！“父親驚叫一聲，急急站起來向前查看?！鞍?！“母親也驚叫一聲站起來，也準備上前查看?！罢ε?？“母親再次追問一聲，同時表示出她的急切關心?！耙У睾軉?？“李玉兒起來接過東北女人背上的孩子。

俺們這里雖然容易見到蛇，但對蛇還是有恐懼的心理。借著手電筒的燈光，父親看到東北女人的小腿肚子有兩個蛇牙咬過的洞在微微的流血，小腿肚子的上邊，東北女人用撕下的方領衫布條緊緊地綁扎著。父親揉捏著東北女人的小腿肚子，吩咐母親用瓢舀來清水沖洗傷口，又吩咐李玉兒從俺家里把父親的醫箱提出來。反復的沖洗傷口后，父親又用碘酒擦拭傷口?！敖o李良的雞雞上擦點碘酒吧，他讓小黃魚刺著了?！皷|北女人有氣無力地說。舔犢之情溢于言表，父親沒有采納她的建議，因為碘酒在傷口有刺痛，怕李良會哇哇地哭，還因為小黃魚的刺傷引起傷害不大，尿液沖洗后容易好。

一通的忙碌后，父親和李玉兒商量下一步該怎么辦。一種辦法是送往醫院，五柳公社的衛生院距離我們生產隊十多里路，那時交通不便。如果去醫院只能靠肩背人拉，道路十分難走，而且是夜晚，那時醫院并沒有抗蛇毒血清。二是就在家治療，依靠父親的中醫。父親的中醫還是被社員認可的，父親有抗毒的藥方可以用到東北女人身上。商量的結果是留在家中治療。

這個決定很危險，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即使是到醫院去又能怎么樣呢。那樣也不能避免死亡的命運。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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