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前進的路

大地鋪著薄薄霰雪，烏云阻擋月光，漆黑猶如吞噬萬物的黑洞。

舉著火把，師茍勝疾馳在路上，為了不讓大司馬察覺，只領著冉仲翙數人悄然前去。知道王叔起兵謀逆，師茍勝有種莫名的傷感和惆悵。

師茍勝的母親冉鳳舟來自冉家，國王年輕為大君時，被其美色所迷惑，就有了師茍勝。冉鳳舟看不慣師辰甫終日拈花惹草，以此郁郁成疾，年輕時便咳血而死。師茍勝自小在冉家長大，和冉仲翙自小一起玩耍，兩人關系很好。

師茍勝言道：“冉兄，王叔還是走上了這步?！?/p>

冉仲翙沉默片刻，問道：“公子怎么看大司馬？”

冉仲翙是冉家長子，人稱“玲瓏竅”，有無數心眼，長得光潔白皙，面白無須，眉清目秀，身著白色狐裘大衣，在火光和白雪下映襯很是秀美。

師茍勝驅馬向冉仲翙靠近，輕聲道：“說句實話，王叔更具治國之才，英勇善戰，氣度恢弘，任賢使能，華襄、遠天等愿傾心膂；惕生、寧平卒委鈞衡。從十六帶兵，二十五年征戰生涯，經歷大小陣仗無數，帶領東元取得元鎮大捷?！?/p>

冉仲翙點頭言道：“大司馬可是雄杰??！?！?/p>

師茍勝敬佩言道：“我從小就聽聞王叔領著虎衛，沖鋒陷陣的故事，出身王族，英俊高大，獨著聲績，他是無數少女的夢中情人，抱得東元第一美人，數不清的女人都心甘情愿的跟著他，王叔在她們心中，是天神般的存在?！?/p>

冉仲翙微微嘆氣道：“老聃有言，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圣人之言不虛??！”

“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可大丈夫建功立業，留萬世之名，何其壯哉！王叔終年領兵，每次征戰歸來，我都去迎接，他在三軍面前將我高高舉起，接受千軍萬馬的歡呼?！被貞浧鹜?，師茍勝語氣柔和，“這是我童年最快樂的時光?！?/p>

冉仲翙言道：“公子的佩劍和駿馬也是大司馬贈與的！”

師茍勝悲聲言道：“會不會哪天，大君也會把我當做叛逆除去，我這輩子，要不像叔公，一生收斂鋒芒，碌碌無為，做個快樂的富家翁，等年紀老了，能收獲點權力；要不就像王叔，鋒芒畢露，咄咄逼人，最后只能鋌而走險?！?/p>

冉仲翙輕聲提醒道：“公子，這些話再也不要提了?！?/p>

這句話猛然將師茍勝驚醒，“冉兄說的有道理，我們快點去布置，你去白石港，我去魚豐港。大君把這個堵截王叔和家人的差事給我，也沒安什么好心，他知道我和王叔的關系，在給我設局，讓我往里面鉆吶?！?/p>

“應是那個修老頭出的主意，這老頭不顯山不露水的，有種高深莫測的味道。聽說他做過太學博士，還上書營救過姜云天，可見是受先王后所托。姜家被滅族后，他回到王都，并沒有聽到他有什么驚人之舉，怎么就做了大君師父了？”冉仲翙自言自語，“他每日忙于授課，可每遇大事，總有他的身影閃爍?！?/p>

“白石港是水師駐扎地，防備森嚴。魚豐港停泊的多是漁船，只有在那里才有能逃出生天?！睅熎垊傧肓讼?，“你去白石港，魚豐港我來處理?！?/p>

冉仲翙言道：“魚豐港我去，這里面自有考量，公子聽我的便是?！?/p>

“你想殺了……”師茍勝隱隱猜出了他的企圖，欲言又止。

冉仲翙搖搖頭，笑容中帶著說不得的表情，“為了堵住悠悠眾口?！?/p>

師茍勝電光火石間明白了，聲音激動的顫抖，“你的意思是？要……”

冉仲翙環顧，壓低聲音，“大司馬不可能逃脫，但家人黨羽會趁亂逃跑的?！?/p>

師茍勝小心言道：“施恩于大司馬，好收攏他的力量?！?/p>

冉仲翙點頭，“終究做了十四年的大司馬，多少人受過他的恩惠。他的力量看似分崩離析，但是不可能消散。這股力量會隱藏起來，尋找新的追隨者和庇護者，而能帶領他們的，只能是公子你了?！?/p>

見師茍勝不言，冉仲翙知道在揣摩權衡，勸道：“大司馬提拔的多是底層出身，最易招攬，若知公子義舉，或明或暗的會投到公子麾下，這股力量非常強大，你將來也有了和大君爭雄的本錢，就算是無法爭雄，也是對抗大君的黨援?！?/p>

見師茍勝被說的心動，冉仲翙繼續言道：“若能收攏大司馬余部，暗地里控制泰宗大營，加上我們冉家相助，拉攏風家，將來也有爭雄之力?！?/p>

“你讓我去白石港，為了讓我撇清責任吧！”師茍勝動情言道，“若是此事揭出怎么辦，我大不了削官奪爵，你可有殺頭的大罪??！”

“公子，此事早晚為人所知，若你在魚豐港，會失去王上信任。而我獨去，一介文官，不懂武事，讓人逃脫，也是情理之中。只要你不倒，總有辦法解決，您若倒了，都跟著倒霉?！比街倭欜岏R分開，“我們的路，和大司馬有分別嘛?！?/p>

師茍勝不甘心的言道：“可我不想走這樣的路?！?/p>

“無路可退了，公子，已在路上了?！比街倭櫞舐暫暗溃骸坝峦鼻鞍?！”

紫色馬車奔著王宮而去，隊率掀開簾門，見里面坐著大司馬夫人，抬手讓馬車通過。馬車徐徐前進，黑影從車底悄無聲息的落下，等馬車離去，身形敏捷的滾到路旁花叢，起身俯腰，借助林木假山隱藏起來，轉瞬消失在黑暗中。

熟練的躲避明崗暗哨，看到福清宮中來回游走的火把，宮內如同白晝，明顯的加強了戒備，便隱蔽起來，收斂氣息，平心靜氣的等待著機會。

烏云遮蔽天空，紛揚的冬雪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朝著宮中聚來，事已不妙，黑影越來越急。無奈之際，遠遠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一行隊伍正在趕來。

二十多名親翊衛在巫馬卿的統領下，簇擁著王輦，奔著光明殿而去。

機不可失！黑影從黑暗中無聲無息的殺出，淬毒的幽藍匕首瞬間將兩名護衛割喉，不顧一切的接近王輦。眼看王上就要遭難，電光火石間，壓陣的巫馬卿毫不遲疑的將長槊投了出去，聽到勁風而至，黑影不得不躲避。長槊短暫的阻滯了進攻，其他親翊衛簇擁上來，拼死擋住黑影的攻勢。黑影快如鬼魅的閃躲騰挪，瞬間擊殺數人，乘著混亂當頭，沖著王輦上的國王而去，巫馬卿不顧一切的擋在了國王面前，“當啷”一聲，匕首被巫馬卿強壯身軀和堅實鎧甲阻擋。

沒想到巫馬卿拼死護衛，黑影稍稍愣了下，一擊不中，便失去了機會。形勢危急，國王舍棄抬輦，倉皇逃跑，饒是他平日里有些練功的底子，逃起來倒也飛快。見到國王越跑越遠，黑影擺脫眾人，全速追擊，看到國王的背影，用盡全力的將匕首甩了出去。眼見匕首就要刺入，可國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匕首擦身而過。黑影暗叫可惜，飛身而上，要將摔在地上的王上刺死。

突然，更加迅捷的身影趕來，還沒等黑影看清，就被大力震開。這一掌的力量大的不可思議，黑影在空中就噴出大口鮮血。黑影狠狠的摔在地上，見如此強橫的敵人在前，知道自己萬難成功，便乘著混亂，融入到黑暗中。

護衛正要追趕，巫馬卿趕緊喝止，“圍住王上！”

親翊衛護著國王緩緩前行，見到地上遍地尸體，國王腿腳有些發軟。

正在此時，急急跑來的翟元一問道：“王上，大司馬夫人求見?！?/p>

國王不耐煩的揮揮手，“見什么見，沒見孤王忙著的嘛，讓她滾！”

王宮大門處，大司馬府中的馬車悄然離去，留下了雪中的兩道深深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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