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只聽得水青瓷盆里十分響亮的“哐當”聲,臺上臺下的人順著荷包飛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道仙氣騰騰的身影閃過,九娘自然也順著眾人目光望過去,卻見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年站在門口,那便是她的其中一位哥哥:大名“胡自齊”、四海八荒人稱一句“七爺”。
七爺大約是第一次到人間聽書,不曉得自己丟的那袋子銀子,若換了平時,這說書人要喝空多少杯水才能換來,見大家盯著他看,不好意思得尋了個九娘旁邊的位置坐下。
九娘一貫知道七哥臉皮薄,稍加挑逗他就能臉紅上一陣兒,也正是如此,明明她和八哥胡成霸的年齡相近,卻偏偏和七哥的關系最好。
“七爺大氣,整整一袋子的夜明珠??!”九娘一邊分茶給他吃,一邊不忘調侃他幾句,不過這次他倒是難得的沒有臉紅,反而臉色有些許凝重。
“怎么了七爺,是哪個混賬不長眼,竟敢惹我們四海八荒第一美男生氣?”九娘單手支頤,扯皮道,因為往常她只要這樣說,七爺必定開懷而笑,再同她說,除了她這個小魔王,誰敢又誰忍心惹他不快。
可眼下,似是憋了許久的怒氣終于爆發,他怒不可遏打斷她道:“還不是東華帝君!你知不知道,方壺山傳來消息,說是下個月初一,他要辦喜事,娶的是仙族的二公主穆溶溶!”
九娘佯作鎮定道:“七哥這么生氣,莫不是其實帝君的未婚妻是你的意中人?”
七爺這才回頭,在看到她那雙晶瑩的眼睛時,滿腔怒火化為不舍,他道:“七哥跟前還逞什么能?你什么事情是我不知的?只是七哥覺得,東華帝君他實在當不起你的情深似海?!?/p>
整整一千年了,九娘一直都將自己的心傷藏得很好,此時不知是因為剛剛聽說這樁大事,還是聽到她七哥這番心疼她的話,終于眼淚一下柵不住,一顆一顆晶瑩得掉在桌面上,暈成一朵朵曼珠沙華,她微微顫動著嘴唇,道:“其實,他當初拒絕老頭的聯姻提議,不是因為覺得我們無緣,不是因為他覺得我太弱,而他不喜歡保護人……只是他制定未來的計劃里沒有我而已!”
一千年,她以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再過九千年,她就去讓那三道天雷劈自己,脫離妖族的身份、位列仙班,然后再繼續修煉,晉升為神族,這樣她就可以有資格和他比肩了。
所幸說書人繼續說著故事,所幸大家已經轉過身繼續聽書,不然此時她就丟臉丟到家了。
“七哥,我是不是很沒用?人家順手救了我一次,我就想要以身相許,自己不好意思提親,就想老頭去提親,結果把我們涂山胡氏的臉面都送上門給人踐踏,可結果不到一千年,人家輕飄飄得說要娶妻了。我不是很傻很天真?”九娘抽一搭泣一搭地述說。
“若非當年七哥要你幫我買筆墨紙硯,你也不至于……”不至于遇到他,白白心傷了這么些年,可后半句七爺始終不敢開口說,怕平白添了她的憂愁。
屋頂上一雙眼睛看著他們,聽著他們的對話,東華帝君,這個名字他可太熟悉了。
九娘說的救命之恩便是當年,她趁著教她禮節的夫子睡著的時候,一剪子剪斷人家夫子留了數萬年的胡子,還做成毛筆放在那夫子的案臺上。
夫子向狐王告狀,狐王氣得要打她一頓,還是她七哥借要畫幅畫為天帝賀壽,但是缺少筆墨紙硯,才讓她逃開一場鞭打。
她一時興奮,又想著二月正是人間的花神節,為了早點到達人間,便偷偷從妖族統領的南荒借道,不慎被鬼車盯上。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p>
聽見有人吟詩,九娘驀然回首,卻見一只長著九個腦袋的怪鳥化為男子,穩穩落下,不等九娘有所反應,怪鳥男子又道:“小美人兒可是來此與灑家相會?不若留下締結婚約?”
九娘白了他一眼,妖族與魔族在遠古時期其實是一家,都由魔尊夕英所轄,他們多是放蕩不羈之輩,不過妖族崇尚一見鐘情,而魔族更愿意臣服于力量,但是他們喜歡誰向來都是大大方方承認,而且當下締結婚約。
傳聞當年魔尊夕英不服輸,去到方壺山找東華帝君決斗,帝君年少氣盛迎戰,魔尊勢弱敗北,過百年又卷土重來,就這樣來來回回蹉跎了數千年。
終于有一天,夕英主動示好,請求締結秦晉之好,結果被拒絕了,于是夕英大鬧六界安寧,最后因戾氣過重,被應龍鐘鼓和丕鳥合謀所害,墮入輪回,至今不知所終。
可現在自己卻是遭遇妖族中人求婚,這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可好?她道:“勞駕這只鳥……兄,借過一下?!?/p>
鬼車聽了,不怒反喜,爽朗一笑道:“小美人兒行色匆匆,不知欲往何處?不如灑家載你一程?”
九娘聽完之后,不禁打了個冷顫,連聲道:“還是不必了,不知道還以為這位鳥……兄,是我新收的靈寵,連累了你的一世英明,就不好了,再者鳥……兄可能不顧自己面子,不過這妖族的里子還是要顧一顧的?!?/p>
“小美人兒這是在關心灑家嗎?”鬼車眉開眼笑,絲毫不在意她話里的拒絕之意,又解釋道,“其實我們妖族倒是一向民風十分開放,面子里子都不甚重要,也可以不顧慮,你自己也是我們妖族的,怎么?你竟然不知?”
事實如此,它們修成人形之后都是先成為妖族,之后經過三道天雷方成為上仙,之后再到凡間歷練修煉個數十萬年,攢夠了功德才能成為上神,譬如九娘頂上的這八位哥哥和她的幾位嫂嫂;當然了自然孕育的仙胎可以無視這一點,出生便是上神,譬如狐王狐后這類的;不過還有如她大哥胡子洛這類的,雖然修成上神,卻一朝差錯,墮入魔道的。
“不過你家里人都是神族、仙族或者人族、鬼族的嗎?灑家聽說,這四個族的倒是重視面子里子?!惫碥囍斏鲉柕?。
“那是自然!”九娘急忙擺脫他,隨口敷衍道。
鬼車像是被鎮住了,蹙著眉頭,端詳了她好久,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這倒是一樁麻煩事兒,那……灑家要去你家里提親的話,應該要帶點什么才顯得灑家對你的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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