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

很多年后。

中亞，塔吉克斯坦。

首都杜尚別的機場，迎來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同時也迎來了披著晨曦從遠方天際降落的一家民航飛機。

有人陸續走下飛機，但并不多，空蕩蕩的機場內因著稀稀拉拉的人流所帶來的聲響而更顯空曠。

蔚顏背了只旅行包，和在人群里走出機場大廳。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城市的天空，純凈寥廓，輕飄飄幾片云彩正被陽光透射，散發出金輝。

又低頭環顧了四周。

感覺很空曠。

馬路寬廣，但汽車不多，自然不會有車水馬龍鳴笛喧囂，行人大多中亞面孔，也三三兩兩閑散而過，不遠處有專門候在航站樓路邊的出租車整齊排列，見有人招手，爭相發動車子，趨近過來。

沒一會，先前安靜地排在一處的出租車已經走了大半，剩下的幾輛也不甘心地轉悠，全然沒有了之前井然有序的樣子。

杜尚別，除了名字奇特點，再無其他亮點。

坐在車上的蔚顏正這樣想著，手機響起，她接過，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蔚蔚，你到了吧？那地兒怎么樣??？”

蔚顏沉默了半晌才說了句：“時間掐得挺準，你故意的吧？”然后掛電話。

不多時，有消息來了，蔚顏點開了看，是蔚秋蘭，一個掩嘴笑的表情，然后語音：“酒店已經安排好了，不管怎么樣，安頓下來先?！?/p>

蔚秋蘭是她母親。

蔚顏見她避重就輕，氣不過回話：“還住什么酒店啊，露宿街頭得了?！?/p>

放下手機，她把頭抵在車窗上，漫不經心地看外面，杜尚別這個城市幾乎沒有高樓，那些灰撲撲的建筑最高不過數十米，顯得頹敗破舊。她這一路過來，一個多月走遍中亞五國，除了終于分清了這幾個斯坦國以外，收獲實在乏善可陳。

她嘆了口氣。

這事兒得從蔚秋蘭說起。

當初一張大地圖展在母女倆面前，蔚顏伸手一指：“去這吧?！?/p>

蔚秋蘭順著看去，目光漸漸從北到南，滑過赤道，跨了很多條緯線，最后停在南美洲最底下的尖尖兒上，不禁咽了口唾沫，咳嗽兩聲說：“德，德雷克海峽，”說著想伸手摸蔚顏的頭，“蔚蔚，越來越野了啊，這是打算去南極抓企鵝嗎？”

蔚顏把頭一偏躲開：“現在還不到時候，準備先去烏斯懷亞探個底?！?/p>

然而蔚秋蘭卻不大樂意：“這個好像有那么一點遠，你一個人媽不放心?！?/p>

蔚顏把眉毛一挑：“那去哪里？”

“這?！蔽登锾m指了指中亞。

蔚顏撇了撇嘴：“不去，這次是為了vlog素材，那里沒啥好拍的?！?/p>

蔚秋蘭：“媽在那里有不少朋友，去了有個照應，再說了，你都沒去，怎么就知道沒看點？”

蔚顏盯著蔚秋蘭的眼睛：“我猜，你早就安排好了吧？”

蔚秋蘭心虛地笑笑：“也就買了機票而已?！?/p>

······

就這樣，蔚顏從哈薩克開始，開始了意料之外的中亞之旅。

蔚秋蘭在這的朋友大多是行業里在中亞有投資的伙伴，除了提供必要的接待和便利之外，也沒有其他用處。而中亞這幾個國家，相似度比較高，連續走到最后一個塔吉克， 所見千篇一律，以至于她原本的計劃被打亂，vlog基本沒戲了。

正失神間，蔚秋蘭又來話了：“好啦好啦，這次是我自作主張了，下次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塔吉克這兒媽暫時也沒有認識的人，覺得沒意思的話，隨便逛逛就回來吧?！?/p>

話說到這份上，蔚顏也只能認了。她隨意地上下滑動聊天記錄，不小心點到蔚秋蘭的頭像，索性再點一次，圖片放大，是蔚秋蘭的照片——她頭發向后高高扎起，一雙護目鏡和降噪耳機，襯得整個人英姿颯爽，手里持一把復古來福槍，端平瞄準，目光冷冽。

一大早，杜尚別到一樓，拉開厚厚的門簾，又打開玻璃門，清晨街上沒什么人，但微冷又清新的空氣與金色的朝陽一并照進小小的店面，很快驅散了屋內一夜留下的濁氣，連貨架上的那些小玩意兒也熠熠生輝起來。

今天天氣不錯，杜尚別打算盡快把上次接的活完工。

他轉身進屋，這里被設計成一個酒吧的樣子，但并不賣酒，精裝修過的店面里錯落地擺了幾張或方或圓的小桌，兩側和內面墻壁又嵌一排排木質托板，上面擺滿了各色的小玩意兒。

那些都是木雕，大的有一尺大小，小的只有寸長，多為各種形態的人或動物，有上了彩的顏色艷麗，也有沒上彩的保持了原木本色，但無一不精雕細琢，栩栩如生。

整間屋子此刻一片清明，又有各種色彩填充其中，生機與活力瞬間從店內竄到外面，給清冷的大街上添上一抹亮色。

杜尚別搬了張小方桌在門口，又鋪上一層紅絲緞子，自己拎了個小包，又拿一截巴掌長的圓木塊，坐在桌邊，打開小包，依次鋪了一排各式各樣的雕刻工具，從精巧的純手工刻刀到電動工具一應俱全。

圓木塊上已布滿了彎曲的黑色線條，那是事先畫好的大致輪廓以及刀口的切入點。

拈起一把稍大的刀，先給圓木整個大體形狀，刀刀入木，不多時，那些木頭上的黑線已被深深的刻痕代替，又一會，一塊邊角被撬出，咔噠一聲，落在小桌上，然后第二塊，第三塊……眼見歲木屑灑滿小桌，杜尚別手里的圓木也愈發棱角分明，輪廓清晰起來。不顧漸漸喧囂起來的周遭，此時此地，杜尚別慢慢沉浸。

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杜尚別一頓，有那么一瞬間是迷惑的，怎么還會有人打電話來著？等看到來人后，突然反應過來。

劉通是他在塔吉克結交的為數不多的華人之一，他是這邊某個中資企業的負責人，兩個人偶爾相互幫個忙之外，也沒其他交集。

前幾天，劉通又來找杜尚別幫忙，只不過這次并不是向他訂貨或者請教什么本地相關信息，而是委托他一件聽起來怪怪的事，說是過幾天有個國內來的女孩，讓他全程在人家后邊跟著，還不要給發現。

說白了，就是暗地里的保鏢。

杜尚別也沒多想，應了下來，之后的幾天，劉通再沒什么消息，直到剛才。

“偏偏這個時候……”杜尚別嘀咕著，接起電話。

“喂，杜尚別，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

“知道了，馬上來，位置、照片給我?！?/p>

劉通顯然不放心：“還有啊……”

“我明白。首先，不能跟丟，其次，不能被發現，有麻煩去解決，沒問題就隱好?！?/p>

那頭沉默了兩秒，劉通說：“你還挺懂?！?/p>

能不懂嗎，家族傳統藝能了。杜尚別自嘲地想，一邊撿起一頂遮陽帽戴上，一邊去鎖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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