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蛇褪

“蛇神怒，疾天降，人遇傷，必見亡……”遠處，一群孩子講一個小姑娘圍住，一遍遍地唱起了一首歌謠。

“可以告訴姐姐，你們在唱什么嗎？”我走過去，打斷為首的那個男孩。

“惹怒蛇神，便會染上蛇褪的?！毙∧泻⑸衩刭赓獾?，仿佛說著什么秘密。

“蛇褪？那是… …”

“庸兒，快回家，說過多少次不讓你靠近她，當心傳染，你們幾個也是，怎么看護少爺的？”

為出口的話生生被噎了回去，這個婦人想必是男孩的母親，經她一喚，男孩立刻乖乖的回了屋，另一些人應是他的仆從，也一并跟著回去了。

“夫人，聽說花水鎮爆發了時疫，我們是醫者，也許能幫到你們，您可以跟我說一下具體情況嗎？”

“什么時疫，分明是惹怒了蛇神，你們是哪里人，何苦來收拾這爛攤子?！眿D人臉上滿是戒備與不耐煩。

“我們是圣醫派的弟子?！蔽疫呎f邊拿出刻有圣醫派派徽的玉佩給她看。

此言一出，那婦人面露意外之色，眸中的戒備之色更深了幾分，可她又迅速調節了情緒，掩下了那份驚訝。我本還欲說明緣由現下卻下意識的住了口。

“快走吧，快走吧，蛇神之怒是無法平息的，當心殃及你們?！眿D人擺了擺手，示意我們離開，自己也回身準備回屋。

“我們是……”良朔還欲說些什么，被我制止了。

門被決絕地關上了，徒留我們這一行人立在門外。方才未曾留意，現在靜下來一看，這座房子與別處的頗為不同。

無需細觀也感覺得出，這個鎮子并不富裕，一路走來，皆是些狹小低矮的石房，而眼前這一間，卻由磚瓦砌成，雖不如繁華地方富庶人家的宅子恢宏氣派，卻也比這里其他的人家要大上許多。

我走進前，查看屋墻，很結實也沒有腐朽、侵蝕的跡象，應該是這兩年新建的。

這樣閉塞的鎮子，怎么會有村民忽然富裕了起來？外來之人？可為何要來這樣的地方？

正思考著，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扯我的衣袖，我低頭，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而這眼睛的主人，正是方才那個小女孩。

“姐姐，你們方才說你們是醫者，那你們可以幫幫我阿婆嗎？”女孩的一只手緊攥著我的衣袖，微微搖晃著。

“你們去村子的其他地方看看，留意病患的癥狀，看看村里是否長有一些毒草。良朔，你跟我來?！狈愿榔溆嗟茏硬樘胶?，我便打算跟著小女孩去她家里了解情況。

將欲前行，我忽又駐足，低下身來，指著那間屋子問小女孩：“這里住著什么人你知道嗎？”

小女孩點點頭：”是鎮子里新來的知府，數月前剛搬來?！?/p>

”之前的知府呢？“

女孩搖了搖頭，看起來并不知情。

”那他們搬來前，鎮中可有這??？“

再一次，她以搖頭回應了我，”大概在那半月之后，才陸陸續續有人發了病?！?/p>

”好，我們走吧?！拔抑匦抡酒饋?，跟著女孩一步步遠離了那間新屋?！?/p>

幾乎走到了村子盡頭才看見了那座破敗的小屋，年代久遠的樣子，看起來下一秒就會傾倒，幾張用來當窗戶的廢紙，風一過，嘩嘩響著搖曳起來?！爸?呀-”院門發出的響聲突兀地傳來。

“咳…咳…”屋里傳來一陣咳嗽聲，“小滿……是你回來了嗎？”

“阿婆，阿婆，我找到郎中了?！迸⑺砷_了我的衣袖，應著向屋里跑去。我和良朔也加快了腳步，跟了進去。

屋中的床榻上躺著一個老人正費力的半撐著身子。

“小滿，這二位便是郎中嗎？”老人望向我，“竟真有郎中愿意來？”她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阿婆，我們是圣醫派的人，這一次我們就是來解決鎮子里的時疫問題的?！蔽蚁蚶先私忉尩?。

“鎮子里原是有郎中的，可一個個來看過村里的病人后，都說癥狀怪異，無藥可醫，再不上門。我們親自去請，門也不開，只說什么是神明之意，再后來鎮子上的兩個郎中就都搬走了?！迸⒖拗蛭艺f明了情況。

“別哭了?！蔽易呱锨?，用衣袖輕輕為她拭去眼淚，“姐姐答應你，一定會全力救治你阿婆?！?/p>

”嗯?！八c點頭，”姐姐，我相信你?！皳P起的小臉上是滿滿的信賴，讓我不免心頭一暖。

我走近病榻上的老人，查探她的病情，老人雙臂上的皮膚已幾近潰爛，暗紅的淤血染紅了皮膚。表面上看，似乎是種皮膚病，可直覺告訴我，絕不是這么簡單。

我為老人把脈，她的脈象均已紊亂，可反復斟酌又探不出個所以然來，所表現的只是最簡單的皮膚病癥狀。

”可有喝過什么湯藥？“

”喝過了，最初時郎中說只是尋常的皮膚病，開了藥方，已抓藥喝過了，可數十天了，全無起色，還越發嚴重，開始只是皮膚脆弱，輕觸便會如蛇般蛻皮，現在……已是這般模樣了?！芭⒉辉倏奁?，冷靜下來，我讓她把藥方和未煎的藥材取來，我一一看過，確實沒有什么問題。

”師父，不會連您也無法醫治吧，那豈不是……”良朔面露憂色，線不到他這從小嬌慣的貴公子，也能體會到民間疾苦。

“放心，慢慢來，總可以的?！蔽野参克?，“把藥箱給我?！毕律綍r他非要替我拿著藥箱，說是要敬師。

我打開藥箱，拿出了金栗水，這一劑藥是從金栗花花萼中提取而出的，其中再混入百戾、銀雙、磊石蕊等多種藥草的幼葉提取物，可驗百種稀有毒物，制作工藝極其復雜，是圣醫派的獨門秘方。

“阿婆，您忍一下，我要取血來驗毒，不過您放心，不會傷害到您的?！蔽夷托牡南蚶先私忉?。

“好，好，姑娘，你盡管取吧?！?/p>

我輕輕將一根銀針扎入老人的臂彎中，這是一只特殊工藝的銀針，內部中空，插入后會自動吸取少量血液入針內。

取血完成，我將銀針輕輕拔出，“良朔，來包扎止血?！边@等簡單的工作，他有能力完成，也該鍛煉他的實際行醫能力了。

“是，師父?！彼饝锨?，幾個月訓練下來，動作利落不少。

我倒出少許金栗水與藥缽中，將銀針浸入，紅色的血液絲絲滲出，由紅轉暗，最終變為了黑色，果然是有毒。

只可惜金栗水雖好，卻也只能驗毒不能辯毒?，F下也只能確定病情由毒引起，距離解毒還有很長的距離。

我再次為老人把了脈，并以針刺穴位暫且壓制了老人體內毒素的擴張速度，并取出省丹喂其服下，省丹是至清之物，可抑毒性。

”師父，申時將至了?！傲妓吩谝贿吿嵝盐?。

我沖他點了點頭，示意我已知曉，又另取來兩粒省丹放入女孩的手中。

”這個，每日讓你阿婆服一粒，便可保證暫且無礙，我幾日后再來?！敖淮?，我合上藥箱，準備離開，起身的一瞬，老人喚住了我。

”姑娘，我看得出來你是好人，我老婆子一把年紀了，也不求你什么，只是……“老人頓了頓，”只是，若我死了，求你收留小滿?！?/p>

”這……“這個請求過于沉重，我一時難以抉擇。

”你也看到了，這個鎮子，方圓數里，無一富人，自家難保，又談何收留他人，我不求你對小滿多好，只求你將來可以給她口飯吃，給她件衣穿，讓她活下去?！袄先苏f著，留下兩行眼淚，想她定然十分疼愛自己的孫女，這種血濃于水的感情我雖未體驗過，卻也身為動容。

”好，我答應你?！按饝?，就意味著擔下一份很重的責任，可我的心不允許我拒絕。

老人放心的笑了，躺回床榻上，閉目靜養。

”走吧?！拔沂疽饬妓吩撾x開了。

小滿一路送我們到村口，其余一眾弟子早已等在了那里。

”你叫小滿？“我蹲下來，讓女孩能平視我。

”嗯?！靶M乖巧的點頭。

”告訴你個秘密，“我貼近她的耳朵，輕輕說道，“姐姐這幾日會住在山上，有什么急事了，可以去找我，就說找蕭姐姐?！?/p>

“可以嗎？”小滿的眼睛亮亮的，寫滿了興奮。

“當然?！蔽覜_她一笑，然后站起身來，“好了，姐姐走了，好好照顧你阿婆?！?我朝她揮揮手。

“我會的?！弊叱鲆欢尉嚯x后，身后傳來了小滿的呼喚，“再見?！蔽一仡^，看見小小的她在村口用力揮手。

我笑了，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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