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歸夢

花瓣裹挾著風簌簌落下，驚起一池游魚，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站在池邊，俯身將一粒魚食放在一片片花瓣中央，池魚躍起，打翻了花瓣，又忙著取食落入水中的魚食，女孩笑了，拍著手，蹦跳起來。

“公主小心?！币慌缘逆九崧曁嵝?。

“魚食沒有了，我再去同母妃要些?！迸⒄f著便要向殿內去。

“公主，我們不如去先做些別的，賞花好不好？”婢女一把拉住了她。

“不好，不好，我要喂魚?！迸⒄f著掙脫開婢女的手，向殿內跑去。

“公主，公主您慢些?！蔽颐腿粡膲糁畜@醒，以是滿目淚光。

為什么會哭？明明是很尋常的畫面。

細想夢中那個小池塘，似乎正是今日路過的那個地方，只是不似今日所見那般荒涼。

許是今日太累了，才會日有所觀，夜有所夢吧。

再次醒來之時，已是次日早晨了，青梔已打好了洗臉水，正在整理著我的首飾盒。

“師姐您醒了？快來看這支步搖，是師兄今早送來的，還囑咐你今日一定要戴上，為此，青梔還特意為您挑選了一身白衣呢?！鼻鄺d見我醒了，舉著一個發簪向我走來。

那步搖正是昨日在花節上看到的，可紀恒他……何時去買下它？

“今日一早有位小婢女來通報，說是師父要與你與師兄前去怡心居共用早膳?！鼻鄺d一邊為我梳妝一邊說道。彼時發髻剛剛捥好，青梔抬手將步搖上的幾朵梨花掠過我的耳畔，亦吹起幾縷發絲在空中微微飄起，這支步搖果然沒有辜負我對它的期望。念及此處，嘴角不禁勾起了一絲笑意。

紀恒也恰在此時踏入我的房門?！澳阆窠袢者@般精心打扮過的樣子還真是難得一見?？磥斫袢盏故莵韺α藭r候?！奔o恒站在殿門口，背對著陽光，強光之下，我無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

“這還不是你的要求？再說了，你怎知你一定來對了時候，萬一我還未起身呢？私闖女孩子的寢殿可不是件好事?！?/p>

“現在已是卯時，我們圣醫派的大師姐什么時候還會睡懶覺了？這個時辰，你必定是起身了的?！?/p>

“行了,說不過你?！蔽艺酒鹕韥?，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向青梔吩咐道“青梔，你留在殿內就好了，不必跟去了，一會告訴傅良朔，讓他準備一下，今日教他習劍?！?/p>

“是?！鼻鄺d應著退了下去。

“一支步搖而已，昨日沒買下原也沒什么，何苦又勞你大清早地走這么遠的路?！笔盏竭@只步搖，心里是有開心的，可我不愿他因我、因一支步搖而如此大費周章，因此語氣上故作責備。

“哪有大清早啊，我明明是昨夜去藥鋪買藥時順路買下的，昨日事多，忘記給你罷了?！奔o恒語氣無異，目光卻心虛地移向一邊的香爐，香爐中縷縷青煙升起。

我移動腳步，站在他與香爐之間，正視他的目光，嘴角勾出一抹笑：“你當我不知道那個攤位與藥鋪根本不順路？還是當我沒看見，今早青梔將步搖拿來時，那木盒上分明覆有晨露？”

紀恒也笑了，伸手輕輕捏了捏我的臉：“從小到大，眾弟子里屬你最聰明細心，早知道瞞不住你?！?/p>

“那下次可不準再這樣了?！蔽覍W著和小時候師父教育我們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是，蕭素小姐?！?/p>

話音落下，我們都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快走吧，一會師父等急了，又該說我們磨蹭了?！蔽依鸺o恒的衣袖向殿外走去。

行至怡心居，師父果然已經備好菜肴，坐定等著我們了，見我們到了便輕聲吩咐屋內服侍的人退下。

“師父?！?/p>

“師父?！?/p>

我與師兄相繼行禮。

“此處只有我們師徒三人，不必拘禮，只當吃個家常便飯?！睅煾刚f著示意我們坐下。

“謝師父?！蔽覒趲煾干磉呑?/p>

“素兒今日倒是很別致?！睅煾缸⒁獾搅宋医袢盏牟煌?。

“那還不是為了來見您?！蔽倚χ鴮煾刚f道。

“就你嘴甜?！睅煾感χ谖颐夹狞c一點“看你這步搖上的梨花，昨夜應是去過花節燈會了吧?！?/p>

“還是師父厲害，昨夜我和紀恒同去了?！?/p>

“哈哈，來，先吃飯吧，今日為師可是備了你們最喜歡的飯菜?！?/p>

今日的早膳格外豐富，我第一個吃畢了飯，便靜靜坐在一旁等待，透過窗子看到屋外的梨樹正式開的最好的時節。這棵樹在我記憶中似乎一直立在那里，從前我與紀恒最愛在樹下嬉戲，而師父則坐在窗邊飲茶，師娘在一旁繡著新衣，祥和而美好。

起風了，樹枝被風扯著不住地搖擺，花雨紛飛，一如昨日宮中所見，也一如昨日的夢。

“師父，昨日進宮，見到的那座宮殿住的是哪位妃子呀?”一再想起那個場景，不免讓我對它生出了些許好奇。

“怎么突然問這個？師父手中的湯勺在空中頓了一下，復又沒入湯中，師父沒有看我，盯著那碗湯，勺子輕輕攪動，淡淡問我道。

“沒怎么，昨日經過時便覺得很美，現下看著這窗外的梨樹又想起那里，隨口一問罷了?！?/p>

“哦，聽說從前那里住了一位侍妾，也不怎么得寵，已經空了好久了?！睅煾高吅葴吢唤浶牡?。

“可……”話到嘴邊，卻又被我生生咽下，“可是位置好又那么漂亮的房子空著有些可惜?！蔽蚁肫鹆藟糁械呐⒖谥袉镜氖悄稿?，可夢到底是夢，這樣說出來未免有些可笑。

“一所宮殿而已，王宮里的事，咱們就別提人家操心了。圣醫派剛收了新徒，按例月余后，將去往民間歷練，這一次恒兒你來與我一同籌劃此事，素兒你便專心教徒授業吧，爭取讓傅良朔在此次新徒中取得一個好成績。你當年13歲首次歷練便贏過眾弟子拔得頭籌，，也算是一鳴驚人，你的徒弟，大家自然也會寄語很大的關注，可不能讓它都丟了你的臉面?！?/p>

“弟子定當盡力?！蔽易灾耸虏粌H僅對于我，對于傅良朔也很重要。

“師父，您總偏心，當年百名弟子中，我也是排名前十的，您也不夸夸我?！奔o恒孩子氣的打抱不平。

“行了，行了，都多大了還孩子心性?！睅煾感χ凉值馈敖鼇砟銈儜摱加胁簧偈乱?，我就不多打擾你們了，都回吧?！?/p>

“那師父，您也好好休息?！?/p>

拜別師父，我和紀恒同道而歸，剛踏出怡心居，就見青梔匆忙趕來，神色焦急而又慌張。

“師姐?！边€未近前她便喚我“傅……傅良朔他……”一路急步趕來，她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出什么事了？別急，你慢慢說?！蔽抑涝谑メt派中不會發生什么性命攸關的大事，便出言安慰她。

“師姐，您快去研部大殿前看看吧，傅良朔與笈云在那里打起來了?！?/p>

聽完青梔的話，我心一沉，來圣醫派這么多年了，傅良朔到底還是要惹出些事來。

“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奔o恒向我提議，我沒有拒絕，沖他點了點頭，他與我同去，多少也可以幫助一二。

“他二人怎么會突然打了起來？”我隨著青梔快速趕往研部，發話說要與我和笈云比武，女婢雖然對劍術不甚了解，卻也看得出傅良朔他招招凌厲，幾次險些傷到笈云，我們攔也攔不住，便只好來找您了?！鼻鄺d簡單地將經過說了出來，但從中我也對這整件事了解了七八分，心反而放了下來。

“笈云？她和傅良朔怎么看也沒什么關系啊，怎么會……”紀恒卻顯然沒明白過來。

“你會明白的?！蔽蚁蛩π?，未作解釋。

“傷害同門，這可不是小罪過，又發生在你徒弟身上，為何我看你，卻不怎么擔心緊張呢？”紀恒復又發問。

說話間我們已經到了研部，那二人揮劍打斗的身影，已映入視線，我未回答紀恒，飛身躍上戰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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