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一聲怒喝,打亂一池秋水。
劍影重重,快得不及眨眼。一道無匹罡風,乘勢而來。劍風所及,已是逼人性命。
莫說楊羽清已是負傷之軀,即便全盛之態,怕也難以相抗。不及回身閃避,裴風戰驚喝一聲:“劍下留情!”音如洪鐘灌頂,回旋響徹,人,在兔起鴣落之間,縱身飛躍,駢指為劍,迎著劍鋒銳芒,接連三彈。
來人劍招起落,殺機畢現,磅礴之勢,饒是裴風戰一身無儔真力,也難當其鋒。彈指如驚雷,錚鏘入耳,裴風戰竟被劍勢逼退。劍氣沛然吞吐,去勢不變,依舊直取楊羽清命門。
楊羽清眼見裴風戰揉身上前,借著一息空隙,側滾開去,堪堪躲過刺命冷劍。后背一陣冰涼,不敢再去拾起云破月。他本非沖動之人,先前遭逢大變,不免行事偏激。此時生死徘徊,自是冷靜許多。只見裴風戰快招連發,與蕭京纏斗一起,心下計較:“此二人要取自己性命,均是易如反掌。裴風戰尚有陰謀,不意加害與我,不若就此借勢,保全性命要緊?!?/p>
短暫交手數招,蕭京已覺裴風戰功體非常,難以取勝,后退一步,護掌于胸,怒喝道:“裴風戰,你可糊涂了?!迸爸?,語氣不免生硬,直呼裴風戰之名。
裴風戰心存戒備,只身立于楊、蕭二人之間,喘了兩口粗氣,抱元守一,道:“問劍樓中,不可添染血腥,辱了先輩英靈?!蔽淞种腥?,最是尊敬門派前輩。這一番話說來,雖有幾分推脫之意,也并非全無道理。裴風戰立場于此,蕭京自是不可再行逼殺,卻是害怕楊羽清將自己殺害“無眉劍”景明一事始末吐露,一時恨意、怒意、懼意一起涌上心頭,握劍的手,青筋突顯。
仇人在前,楊羽清縱有千刀萬剮之想法,也不得不收斂幾分。心念流轉,再生一計,顧不得渾身疼痛,搶上一步,生生將那柄五十余斤的云破月,拿將起來,借寶劍舞動之力,橫掃向裴風戰。裴風戰背對楊羽清,精力所向,盡在蕭京一人,哪里還能注意背后殺招。察覺勁風襲身,已然躲閃不及,只覺腰間撕裂般疼痛,忙捂住傷口。
楊羽清一招得手,破口罵道:“裴風戰,你害死我爹親,還有云府上下二百三十一條性命,縱容門下弟子殘害我娘親,這樁仇恨,無論如何也要你血債血償?!闭f話間,合身撲去,似要將裴風戰一劍斬殺。
一番變故,倒是蕭京料所未及。聽楊羽清語氣,似是已將所有仇怨歸結裴風戰一人身上。他終究一派之掌,手段毒辣,即使是楊羽清當真并未看見云青念身死之事,單憑楊普明之子,便斷不可留。眼見裴風戰負傷,暗叫一聲:“好機會!”口中作勢大喝:“孽障放肆!”動身而上,右手持劍,一勾一劃,封住裴風戰腳步,左手旋風為掌,直劈楊羽清頭頂天靈。適才一劍揮舞,已是用盡楊羽清渾身氣力,立身尚且不穩,又哪里還能接下蕭京這一煞手?雙掌作勢抵抗,心中卻是暗自期盼,這一賭,切莫下錯了注。
眼見蕭京鐵掌將至,便要有裂腦碎骨之陷,裴風戰猛然一喝:“不可傷人!”毫不顧忌腰間劍傷,身形驟便,繞過劍鋒,不及出掌,唯有以血肉之軀,當上蕭京一手凌厲“劈空掌”。饒是他暗中運氣,護住周身諸多要害,亦是為掌力震傷心肺,一時內臟翻騰如江海逆流,“哇”一口,吐出大片血花。
楊羽清見勢心喜,佯裝被掌風波及,連連退步,倒坐在地。裴風戰更是不敢大意,隨之一退,護住楊羽清,一如曾經護在云青念身前,佝僂的身軀,竟是氣象萬千,宛如淵渟岳峙,不可侵犯。
蕭京見狀,心知裴風戰貌似威赫凌然,卻是先后受創,已是強弩之末。何況楊羽清終歸楊普明之子,即便得罪點蒼劍派,惹得其他六派掌門知悉,亦無不妥。當下納氣一掌,展開八卦步,轟然一擊楊羽清要害,勢必取其性命于當下。
電光火石之間,裴風戰轉身奪下云破月,提手三劍連環,引動劍身龍吟,化作流光三折,分取蕭京“腕骨”、“小?!?、“天泉”三穴。劍下留有情面,不欲傷人,卻是逼人退步。蕭京自是識得此招厲害,正是點蒼劍派上層劍法。不敢托大,更是不欲以這半身功體,換取楊羽清一條性命。暗罵一聲,撤掌回退。
裴風戰一招使老,已覺心力憔悴。以劍為拐,撐住身子,道:“此處乃我派掌門英靈所在,若是就此殺生,便是與我派先人大不敬。蕭掌門,莫非是要與我點蒼劍派為敵不可?”只字不提楊羽清之事,倒是以此折中。一番話來,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已然用盡最后一絲功力。饒是蕭京知悉其中關巧,亦是不由心中一寒,果然不敢造次。
楊羽清倚壁而立,將這般情形看得了然。心中冷笑,裴風戰為了謀取云破月劍中奧秘,果然使得一手苦肉計。他自是明了裴風戰現下斷然不會對自己施以殺手,唯有穩定蕭京,方有生機。一聲冷笑:“姓裴的,莫要在此假惺惺,若非你之命令,景明又如何會前往云府,痛下殺手?”
“你……”裴風戰一時心血攻心,口中涌出一口血來,身形一動,險些跌坐在地。
若是早前,蕭京非得趁此機會,除去楊羽清。然而裴風戰已將話說得分明,便不得不猶豫幾分。當下情形,仇怨難了,裴風戰護衛心切,勢必不會就此罷手。于其就此糾纏,當真得罪點蒼劍派,不若退開一步,待得日后,謀取此子性命。何況楊羽清重創裴風戰在先,又一口咬定殺害云青念者,乃是景明。不論真假,身在點蒼劍派都難以安定,總有離開之時。只要踏出點蒼劍派大門,取其性命,易如反掌??谥?,仍是不甘示弱:“裴掌門,若是你執意相護,礙于兩派深交,蕭某自然樂得成全。若是有朝一日,毒蛇反噬,裴掌門當好自為之?!?/p>
裴風戰默運玄功,暗自調息,聞言,一聲應答,長吐一口氣來。一時三人無話,問劍樓外喧囂愈發明顯。忽得,訊鐘六響,古肅莊嚴。裴風戰頓時一驚:“是六派掌門前來?!蹦_步暗移,擋在楊羽清身前。
蕭京見勢冷笑,卻不點破:“既然六派掌門已至,蕭某這便前往接見才是。倒是裴掌門可需換得一身干凈衣物,莫讓他人以為裴掌門禮數不周?!痹俨欢嗫匆谎?,轉身即走。
聽得蕭京離去腳步,裴風戰這才放下戒備,卻又暗叫不妙:“楊羽清,令堂身故,我亦痛心。你既認定兇手乃我點蒼劍派,我也不便多做解釋。瞞者瞞不識,識者不能瞞。如今六派掌門親臨,還望你莫要氣盛,當以性命為要?!蓖高^窗門俯視,見問劍樓下并無六派掌門身影,稍稍放下心來。放置好云破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交與楊羽清:“此乃令堂之物,望好生保管?!?/p>
細看來,信封字跡力沉墨重,并非云青念手筆。少做思索,想來是先前靈臺禪師所提及,諸葛柏相送之物。裴風戰見他背身藏好,當下一手提起楊羽清,足下發力,快步走出問劍樓。此時朝陽初升,照得眾人臉上一片金黃。
裴風戰腰間劍傷,并未動及筋骨、傷及腑臟,反是蕭京一掌,著實霸道,兼之一宿未曾休息,不免面帶倦容。稍稍定神,卻見眾弟子整齊劃一,手持火把,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當下說道:“眾弟子聽令,各司其職,不得多做逗留?!痹捯舴铰?,眾點蒼劍派弟子齊聲應道:“遵命!”這才依次離開問劍樓左右。
是夜看守問劍樓的三名弟子倒是眼尖,瞧見裴風戰腰間傷口,隱隱滲出血來,知其受傷,齊齊跪下,自責道:“師父,弟子失職,連累師父受傷,甘受懲罰?!迸犸L戰揮了揮手,道:“此事無礙,不需自責。昨夜事故,也勿要掛懷,快些起來?!毙哪钜粍?,在右側弟子耳邊小聲吩咐幾句,反手封住楊羽清穴道,命那弟子帶著楊羽清向弟子廂房走去。
約莫半個時辰,裴風戰包扎好傷口,換了一身整潔衣物,快步趕往大廳。七位掌門依次入座,自然少不得一陣寒暄。一一行禮,口稱歉意,免得教人以為點蒼劍派掌年輕氣傲,所有怠慢。蕭京先行趕至,早已搪塞一番,未曾交待楊羽清落住此中,心中思念,難以揣度。
裴風戰一抱拳,入座主位。方一坐下,便聽武當掌門清封道人沉聲道:“裴掌門,我們此次不請自來,其中緣由,想來你也是知曉?!彼c云鎮東畢竟生死之交,好友長辭,一番打擊不可謂之不大。見他一身風塵仆仆,想來一路行來,車馬未停。雙鬢染雪,眉心刻出一道皺紋。數月不見,竟是蒼老如斯。
裴風戰起身說道:“云府一事,其究竟如何,尚在追查之中。云老前輩乃武林泰斗,而今戰死沙場,引人欽佩。如今云府縱火,毀去云老前輩一身成就,實是對我中原正統之挑釁。一旦查明就里,不論何人所為,必先上報朝廷,以彰其咎,再以正統門規,嚴懲不貸,以告云老前輩在天之靈?!彼暼绾殓?,竟是不見功體受創模樣。說話間,余光一瞥蕭京,直令蕭京背心一陣冰涼。武林之人,最是重名利、輕死生。而裴風戰正是要真兇名聲狼藉、性命不保。他本非心狠手辣之人,但此事關乎武林大派,其中死者更有與自己青梅竹馬的云青念,兼之又涉及點蒼劍派名望,亦是不由動了真火。
清封道人雙手顫抖,幽幽一嘆:“縱是如此,逝者已矣,又豈有復活之說?裴掌門言重了?!闭f道最后,雙目凝視裴風戰,竟有一絲黯然。裴風戰微微一怔,道:“真人此言何意,恕晚輩愚鈍?!鼻宸獾廊嘶羧黄鹕?,雙唇一陣抽動:“據聞,云侄女曾相求裴掌門出兵相救,卻遭掌門拒絕,可有此事!”不待裴風戰做以因應,一拂長袖,大步出門。
一時勢成僵局,雪山劍派掌門太子清稍一拱手:“真人痛失摯友,不免有所失態?!眱H此一句,悵然而嘆,隨即退出大廳。渡圓方丈高宣佛號,道:“真人定是前往云府吊祭?!碑斚驴诜Q歉意,徐徐離去。
一側玄燈師太稍稍起身,卻又坐了下來,看向清封道人遠去背影,雙唇張合,似有意,還無意,故作一番輕松姿態,道:“此役云府上下蒙受滅門之災。葬火教元氣大傷,魔教楊普明身死,當今武林,又回到最初三分之勢。盟主又當做何因應?”
裴風戰沉思片刻,道:“如今臺面上的武林勢力,的確是三分之勢。然尚有幾股古老勢力,并未浮出水面,若是能可拉攏,勢必能可扭轉劣勢?!?/p>
“盟主之言,莫不是洛陽蕭家?”玄燈師太稍作驚愕,裴風戰又道:“尚有碧落青天、揚州天辭府、東海宋家。裴某以為,當前首要固然是查詢云府一案真兇,而聯盟之事,亦是不可拖延。此間細由,還望玄燈掌門不吝相助?!贝搜砸怀?,眾人心頭均是一驚。玄燈師太指尖輕叩桌面,俊白面容,差異神色一閃而逝:“嗯?裴掌門如此看得起,老身卻是讓你失望了?!迸犸L戰嘴角微挑,笑而不語。
“裴盟主當真寬心啊?!绷韨妊赃_安忿然說道:“此二事固然重要,然楊賊生死,尚且不能確定。狡兔三窟,此人更是狡猾。說不得便是他與葬火教暗中勾結,謀害中原棟梁,隨即詐死,以求生路。我以為尚需加緊搜索,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切不可如當年一般,再有錯放?!彼皇忠谎蹫闂钇彰魉鶄?,數年調養,手上傷口早已恢復,但這左眼,仍不可視物,現在出行,均是帶有眼罩。此番恥辱,真真恨不能將楊普明挫骨揚灰才好。聽他口中怒氣未消,又是一番毒辣:“聽聞楊賊膝下尚有一子。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眼中殺機一現,雙拳緊握,突出根根青筋。
裴風戰聞言,心中一虛:“此般作為,有悖道義,當是以管教為先?!辈唤浺忾g,一手拂在腰間傷口,腦中卻是另外一番計較:“楊普明不見尸體,究竟是死了,還是……”
話分兩頭,且說裴風戰一番交待,那被楊羽清一腳踢下問劍樓的弟子,此刻正與楊羽清坐在一家酒舍。這名弟子本非泛泛之輩,只是出于救人心切,為楊羽清趁機所傷。得裴風戰口諭,自點蒼劍派后門,將楊羽清背出,倒也無人察覺。
要了間上房雅舍,叫來上好菜肴,好生交待店家需得好酒上來,這才為楊羽清解開穴道。穴道初解,楊羽清氣血阻礙,尚不能行動自如。見那人并無加害之心,便斜躺下來,暗自調息??粗鴿M眼可口佳肴,鼻中香氣陣陣,這才想起自己半天未曾進食,不由腹中饑餓,勾出饞蟲來。卻是心中忍耐,扭開頭去。哪想菜香襲人,不禁暗自咽了口唾沫。
那弟子也是爽朗之人,先前中招之事,早已拋之腦后,見狀“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昨夜一腳,著實厲害得緊,險險要了我的老命?!闭f話間,每道菜各夾了一筷子,堆在飯上,朝楊羽清面前推了推:“難得有了機會,正當好好吃上一頓才是啊?!睏钣鹎逦磩涌曜?,他也稍許拘謹,雙眼直勾勾盯著桌上美食,不時抿動嘴唇。這人生得一張圓臉,約莫二十上下。黑夜里楊羽清未曾留意,此刻看來,反生幾許親切之感,兼之談吐隨意,不似心機深沉之人,倒是極好相與。
那弟子又道:“師父說,六派掌門前來,你若留在點蒼劍派,恐多有不便。過幾日,待七派掌門離去,便接你回去?!睏钣鹎寮热怀隽它c蒼劍派,斷無回去之理。一路行來,心中自有計較,無論是何方式,總要趁機離去才好。裴風戰有意隱瞞自己去向,定是有所圖謀。心思轉瞬,換做一臉苦笑:“昨夜也是情急,多有得罪??上o酒,不然非得敬你一杯,聊表歉意?!蹦堑茏勇勓?,急道:“怎能無酒?有道是‘男兒不喝酒,枉在世上走’?!边@便催促店家。少時,店小二已端上一壇女兒紅來。點蒼劍派多有俠名,處之太原,勢力非常,店家所上,自然是好酒。
借著交談片刻,楊羽清稍稍恢復力道。索性也不用杯子,徑直為那弟子斟滿一大碗,而自己卻是一杯,舉杯相敬:“我不過舞象之年,酒量淺薄,還請見諒才是?!碑斚乱豢陲嫳M。酒入肝腸,一時酸、甜、苦、辛、鮮、澀六味滿腔,果然非是凡品。他曾于諸葛八卦村偷飲酒水,亦是珍藏,未必比得上此杯中佳物,然此刻多是作態,反倒覺得辛澀居多,著實難受。
點蒼劍派門規極嚴,尋常時候,門中弟子滴酒不沾。這弟子卻是好酒之人,早已等待不及。見楊羽清這般爽快,更是歡喜。顧不得楊羽清是杯是碗,大聲叫好:“小兄弟也是此道中人?也罷,你喝一杯,我便喝一碗,莫讓人說我以大欺小?!碑斚?,仰頸飲罷,仍是意猶未盡,一指沾了沾嘴角酒水,放置舌尖舔了舔,道:“真是好酒,再來?!庇譃槎藵M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口中“嘖嘖”作響,好不舒坦。
楊羽清再一舉杯,道:“我爹爹常說,男人有酒量,方有氣量。你這般好的酒量,想來也不會與我這個孩童一般見識?!睏钇彰鲗钣鹎骞芙躺鯂?,又豈能教他飲酒?這般說辭,不過有意相勸。在那弟子耳中,多是稱贊之意,大為得意,口中連連回應“那是自然”,又是一碗下肚。如是者三,饒是那弟子海量,也禁不住楊羽清連哄帶勸,已酒勁當頭,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楊羽清也是腹中翻滾,強自忍耐,假意推動那弟子,見他口中含糊,不省人事,方放下心來。一頓狼吞虎咽后,從那弟子懷中摸出銀兩。劃分為三,一份收于自己懷中,一份留于那弟子,另一份則付了酒錢。
起身離去,頭腦昏沉,方行至店門,陽光舒暖,酒勁更甚,竟再難壓抑,俯身嘔吐出來。待得吐盡污穢,清醒幾分,不敢逗留,快步走遠。
銀兩瑣碎,楊羽清自是不敢鋪張,尋了間頗為破舊的酒家,要了間下房,便小憩起來。夜里倒是安靜,將懷中從問劍樓摸來的鐵盒取出,細細端量。見這鐵盒并無花俏之處,極是樸實。一側裂紋,露出一道半指來寬的口子,不見究理。
“如此看來,并非尋常鑰匙所能打開。應是極為貴重之物,看來還得日后尋得其他方法才是,冒然燥進,怕是壞了內中物件?!毕雭?,又好生收藏,取出“流轉劍法”看來。粗略一翻,劍譜所記載武學招式,當真合了“流轉”二字。劍法以化為要,招式簡單,卻是巧妙,點蒼劍派先人智慧,確實不凡。
再往后看,只覺書頁較之先前厚了些許。楊羽清心頭一動,指貼邊緣,小心摸索。冷哼一聲,手指蘸了蘸口水,在邊緣涂抹,果見疊影。心下了然,順著疊影,緩緩撕開一道口子,卻見書頁中夾了一張薄如蟬翼般的紙片。紙片頗為陳舊,已然泛黃。其上只字未題,更見蹊蹺。當下將茶壺中的茶水倒在杯內,手指蘸水,順著紙張紋理涂抹。
少頃,紙張上印出輕淺小字。楊羽清不敢怠慢,一字一字讀來。紙張顯然年代久遠,保存至今,足見材質精細。出現文字,更不知是何選用什么墨水,字跡雖輕,卻仍可辨認。
待得文字讀罷,字跡漸漸淡去,又恢復先前模樣。楊羽清將紙張折好,塞入書頁之中。隨即又將“流轉劍法”貼身保管,生怕有所遺失。半躺在床頭,心中波瀾千鈞。
紙中記載,正是點蒼劍派秘辛。點蒼劍派本名點蒼派,屬于滇邊武學門派一宗。因長于劍術,后更名劍派。點蒼二字由來,乃是因門派坐落于滇邊點蒼山。除卻點蒼一脈,滇邊留有另一支教派。此派門中弟子,皆為苗疆人士,修習之法,不重武學,精于煉蠱養元,以邪驅垢。獻王時期,兩派掌教分別為獻王左右護王。直至南詔反唐,點蒼派投靠漢人,立有戰功,歸入正統之列。另一支教派則遷徙西域,化名葬火。因昔日輔佐獻王之故,點蒼派與阿吒力教情誼非常,昔日掌教有訓,如非必然,點蒼派不得與阿吒力教正面沖突。
“呵,近年來,點蒼劍派著力對付天玄教宗,與葬火教并無交戰。此番信息若是落入有心人手中,勢必可為點蒼劍派帶來不小的麻煩,甚至將其驅除正統之位?!睏钣鹎逍挠杏嬢^,待得他日,能可復仇之時,勢必將此消息公告天下,也好讓裴風戰背負罵名。眼中驟然一冷,全然不是這般年紀當有的深沉。
隨即,又將裴風戰轉交自己的信封取出,火漆完整,全無撕裂痕跡。想來裴風戰并無窺視。順著封口打開,抽出內中信箋。粗略一掃,已知書寫之人,定是諸葛柏無疑。四十四字讖言入眼,一時全然無解,索性收回懷中。
一夜無話,直到雞鳴,方才睡醒。結了房租,竟也用去身上近乎一半的銀兩。明知店家多有黑心,未免生事,走漏風聲,也只得吃虧。若是以后尚是如此,最多二日,身上便再無盤纏,又是不知如何才能尋得九轉生死巷。正是躊躇之際,卻聽門外小二厲聲罵道:“滾開,快滾遠些,別壞了我家的生意?!?/p>
楊羽清循音而至,快步出門,只見店門口處,店小二正用笤帚驅趕一名幼年乞丐。那乞丐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面有戚戚。眼見笤帚落下,連滾帶爬,向四周逃竄。稍有喘息,又是小心翼翼,走回店門口,朝里面張望。用力吸了吸鼻子,似是聞到陣陣飯菜香氣,忍不住吞咽幾口唾沫。店小二瞧得心頭惱怒,口中謾罵,手上不見遲疑,揮起笤帚,用力抽打。幼年乞丐閃躲不及,被笤帚抽中背心,“哎呀”大叫一聲,爬到在地。索性也不躲閃,蜷縮著身子,緊閉嘴唇,顫顫巍巍,煞是可憐。
感懷身世,楊羽清不由生出幾許同情,大步上前,一手抓住正將落下的笤帚,道:“他可是欠了錢?”店小二見來人亦是孩童,但衣衫華麗,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收斂幾分怒氣:“這廝偷了我家饅頭,付不出帳來?!闭f著,一把抓住幼年乞丐,從其懷中掏出兩個沾滿污垢的饅頭。幼年乞丐見狀,眼淚剎然涌出,揮舞著竹竿般瘦小的雙臂搶奪,無奈人小臂短,如何也夠不到,口中帶著幾分倔強,抽泣道:“還給我,還給我……”
店小二聞言,又是一陣怒火,甩手將饅頭丟到一邊,罵道:“小崽子,今天若是不教訓教訓你,當真以為這里是祠堂了?!弊鲃?,便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幼年乞丐早被嚇得呆若木雞,不知躲閃。楊羽清卻是腳下生風,手出擒拿,捉住店小二手腕,冷然說道:“不就兩個饅頭,便當是我買了?!钡晷《挠胁桓?,奈何如何是身負武道的楊羽清之敵手,松下手來。眼睛狠狠瞪了幼年乞丐一眼,好沒氣道:“兩個饅頭,四文錢?!?/p>
楊羽清丟出一粒碎銀,道:“算上剛剛兩個,這里再買兩個?!钡晷《娝鍪植环?,想來也是達官顯貴的公子,語氣緩和,堆砌媚笑道:“好說了,小公子稍作等待?!边@便跑回店中。不過片刻,手中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紙包,交于楊羽清手中,再將找回碎錢奉還,行揖作禮,好生相送。
楊羽清又是一聲冷哼,頗為不屑。轉身把紙包送到幼年乞丐手中,道:“小兄弟,這兩個饅頭你且拿著。問你個事……”也不知幼年乞丐是否聽到,抓耳撓腮,一番躊躇模樣,終是難擋腹中饑餓,“咕咕”作響,一把搶過紙包,轉身打開,見是兩個雪白饅頭,熱氣騰騰,又是咽了口唾沫,仔細包好,顧不得燙手,死死捂在衣中,這才想起什么,回身道:“你……你是有目的的,饅頭我不要了……”似要歸還,卻是不舍,抽搐著嘴角,扭過頭去,似是又要哭泣起來。
楊羽清心中默嘆:“說不得他也未必知曉,何必為難?”笑道:“那我不問便是了?!辈坏么啄昶蜇ぷ鞔?,旋身即走。
“你等等?!庇啄昶蜇そ凶钣鹎?,又將饅頭捂在胸口:“那我去問問我大哥,他同意了,就告訴你?!睏钣鹎妩c頭說道:“自然可以。若是不同意,我也不強求,只當交你這個兄弟了?!逼蜇ざ嗍窃馊税籽?,忽得有人主動相交,豈能不為之感動?幼年乞丐當先帶路,走了兩步,轉過頭來,帶著幾分靦腆:“那……那我能再要兩個饅頭么?”楊羽清笑著答允。
二人一路行駛,腳步不曾放慢。一位華衣錦袖,一位落拓不堪,外人看來,格格不入。楊羽清似渾然不覺,自有一番談笑。幼年乞丐頗為緊張,左顧右盼,生怕被什么人發現也似。楊羽清看在眼中,不禁好笑。
晚秋清晨的陽光,夾雜著幾許寒風。路上行人緊了緊身上大衣,目光落在楊羽清身上,不住搖著頭,多有嘆息之意。幼年乞丐更是渾身難過,不由加快腳步。好在剩下路途并不遠,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二人已轉入一條破胡同。
尚未走進,撲面而來便是陣陣汗臭,夾雜著令人作嘔的怪味,饒是楊羽清心有準備,亦是皺起眉頭。舉目四望,滿眼皆是數不盡的窮苦人家,或有幾條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尸體,被爛草席匆匆包裹,無數蒼蠅徘徊,蟲鳴陣陣,惹人心中煩躁。幾步外,又是數多癱倒身子的傷患,無論老少,無論男女,便似芻狗般蜷縮身子,口中不住發出凄然嗚咽。將入寒冬,此處人們卻是單薄破舊的外套,露出漆黑的皮膚。
楊羽清何曾見過如此凄涼光景,悲由心生,暗自感慨:“爹爹常說,即便是普天下最是繁華之所,亦是窮人滿布。如今親眼所見,果然不虛。我等既為習武之人,理當鋤強扶弱,為百姓謀取一方平安喜樂?!鞭D念,又是思及同處太原的點蒼劍派,處處極盡奢華之所能,若真為武林謀福,即便能可付之九牛一毛,亦可救這群乞人于水火。按了按胸口藏匿“流轉劍法”所在,更是堅定,有朝一日,定要點蒼劍派身敗名裂。不及多想,幼年乞丐快步行走,楊羽清不敢再有他思。
胡同本不寬敞,而今躺著傷患,倒滿垃圾,著實舉步維艱。二人躡手躡腳,在巴掌大小的空位移步,不過百步的路,竟也走了良久。轉入下一條胡同,霍然可見胡同中皆為孤兒,觀其相貌,均與楊羽清一般大小。小聲詢問幼年乞丐,方知這些孤兒多半是家中之人難以養活,而被拋棄在外。
這些乞兒,見到幼年乞丐身后的楊羽清,目光中充滿戒備,手中不知何時,已握住拇指粗細的樹枝。只聽一位十三上下的乞丐口中不悅,說道:“小狗子,你怎么帶了個外人來?!比羰菞钣鹎逡簧硪h褸模樣,倒不至遭人敵視,反是這一身錦衣,惹人猜疑。
那被稱作“小狗子”的幼年乞丐語氣纖柔,對那乞丐喚了聲“大哥”,將早先事宜一一詳述,說話間,從懷中取出饅頭,交于那被稱為“大哥”的乞丐。大哥手捧紙包,也不立時打開,一臉狐疑,打量著楊羽清。楊羽清自持身負武功,又非有加害之心,凌然對視,毫不畏懼。對視之間,大哥竟生幾分怯意,避開目光,徐徐打開紙包。一時面香撲鼻,引得四周乞丐,雙目瞪圓,不住咽著唾沫,饒是心癢難耐,仍是無人上前索要,只是將目光落在大哥身上。
大哥自是知曉,此間乞丐,已然餓了多時,即便遇到好心店家,亦是不過殘羹冷炙,哪里遇到過此般干凈香甜之物?心中不免幾分動搖,卻是較之其他人,多有精明。包起紙包,問道:“你要打聽什么事?”楊羽清唯恐人多口雜,湊上前去,在大哥耳邊說道幾句。大哥聞言,一臉茫然,左右思量,仍是搖了搖頭:“從未聽過?!碑斚乱膊华q豫,將饅頭反送與楊羽清手中:“你說的我從未有所聽聞,饅頭你拿回去?!?/p>
楊羽清本就不報希望,然而此時聽聞,依舊神情沮喪。隨即輕笑一聲:“你盡管拿去,全當交個朋友便是?!痹捯魟偮?,忽見一個小乞丐連滾帶爬,氣喘吁吁跑來,口中叫喚道:“大哥,那個叫‘混丐’的帶人來了?!贝蟾绾吡艘宦?,叫上十一個較為身高體壯的乞丐,從后面路口出去。
“呵,如此陣仗,莫不是要伏擊?”楊羽清心中嘀咕,一把拉過小狗子,硬是把饅頭塞了過去,問道:“那‘混丐’是何人?”小狗子面帶恐懼,也是幾分焦急:“和我們一樣,也是這一片的孤兒。不過年紀比我們大些,又高又壯,聽說以前還練過武功,很是厲害?!睏钣鹎逵喙馑膾?,見余下乞丐,適才還是目不轉睛,盯著饅頭,現下盡數趴在路口,望著大哥離去方向,多是擔憂關切,心中暗自稱贊,當真義氣之輩。轉身說道:“饅頭你且分與諸位兄弟,我前去看看?!毙」纷又皇且黄?,看著眼前孩童,較之自己,雖是稍有健壯,卻仍是瘦弱模樣,哪里會是那人高馬大的混丐之對手,喃喃道:“你……你肯定是打不過的……”楊羽清知他是瞧自己不起,只道自己是個富家子弟,手無搏雞之力。也不多加理睬,依憑大哥眾人離去方向,快步趕去。
小狗子對楊羽清心存感激,更是擔憂大哥,留下饅頭,急忙追趕上去。
楊羽清腳不停歇,看似急不可待,實則有意放慢腳步。大哥雖是身強體健,但混丐若是真如小狗子所言,習得一身武藝,大哥非得落敗不可。救人水火,方顯深刻。楊羽清所為,便是如此。小狗子見楊羽清焦急模樣,只道他當真擔憂萬分,自是鏤骨銘心。
二人各懷思緒,穿梭在破落胡同中,陣陣霉味襲來,令人渾身無端生癢。幾處墻壁,飽經歲月蹉跎,人世紛亂,坍塌如匹,訴說著歷史滄桑。
復行數十步,耳中傳來撞擊聲響。近身一看,一條健碩身影,雖是鶉衣鵠面,一行一動,卻是透露練家風范。拆、打、破、卸,盡是小巧短打手法。相交之下,大哥更是狼狽,頭破血流,似是癲狂模樣,出招全無章法??觳綋屔?,揮拳便打。那人也不接招,后退一步,側身、進肩,一氣呵成,移步、貼背,蓄勢以發。只此一招,竟生生將大哥撞開三步,跌在地上。那人得勢不饒人,扭身撲上,對著大哥面上,一拳轟下。大哥哀嚎一聲,鼻血噴涌,染滿雙面,煞是可怖。
“嗯?‘八極拳’?”楊羽清一驚,再看那人,已有定論,此人定是混丐無疑。
那人一手掐住大哥咽喉,面露猙獰:“你服不服!”大哥“呸”了一聲,吐出一口血水:“誰服誰孫子……不服……”
“當真好骨氣?!睏钣鹎逍闹匈潎@。揉身而上,一把抓住混丐又將落下的拳頭,口中冷笑道:“何必人命相向?”混丐在同齡人中力氣之大,已然罕見,身負武學,一拳之力,何其霸道。此刻,拳風落處,卻是被一個看似單薄的孩童握住,氣惱之間,更是驚愕。思忖之間,趁勢反撲,一送一推,提肘刺胸。
楊羽清不料他出手狠辣,退步納掌,轉氣抱元,守強鞏真,再是退去一步。
四周乞丐見狀,大聲叫好。這些乞兒多是未曾蒙面,想來是混丐人手。另一側,隨著大哥前來之人,見楊羽清接連退步,暗自擔憂。小狗子與楊羽清相處頗多,不由驚呼:“小心!”反是出招之人,卻是心下驚奇。這一擊之能,混丐自是了然,看似逼退眼前孩童,實則為他借勢化去力道。身處亂世,又是乞兒,能有“混丐”之名,多是憑借拳腳凌厲,一擊未果,再是欺身壓背,以力相搏。
楊羽清有心立威,也不避讓,出手便是“八卦流心掌”,一招“乾龍撼神岳”,生生接下混丐背貼之力,口中大喝一聲:“退!”混丐只覺對方掌心勁力雄渾,一個踉蹌,連退三步。一招較量,高低立見。雙側乞丐氣勢大改,混丐一方瞠目結舌,大哥一方連聲叫好,即便內斂寡言的小狗子,也是心血如潮。
混丐雙目怒睜,左右移步,提防著楊羽清。忽得,倒抽一口冷氣,伸手指向楊羽清鼻尖:“來,小子,有種就再和爺打一場!”說時遲,那時快,也不等楊羽清回應,合身撲去,切脖、撞肩、打肘,盡是重手。楊羽清識他發怒,不敢托大,騰挪轉移,腳踏罡步,宛如風中落葉,不著力道。
快攻十余招,混丐招式落處,竟未觸及楊羽清衣衫,惱羞之下,拳掌愈攻愈急。反觀楊羽清,氣定神閑,游走之間,再變“擒拿手”,刁拿纏卷,如跗骨之蛆,無可避,無可破。忽得楊羽清身形一矮,雙手齊出,扣肩托腰,反身摔下混丐。
混丐吃力痛叫,也不起身,大口喘著粗氣,凝視著楊羽清?;叵脒m才楊羽清腳下步伐,猛然跳將而起:“你……你這是什么功夫!”若是事變之前,混丐如此詢問,楊羽清自然樂得回答,而今云府滅門,楊家勢微,自己已然成為中原正統眾矢之的,又豈敢輕報家門?口中隱晦,搪塞而過?;熵ひ卜怯杏聼o謀之輩,見他言語不愿吐露,相逼不得,聳了聳肩,道:“我打不過你,這些人還給你?!币粨]手,身側乞丐后退一步,站在他背后,頗有幾分將者風范。
大哥爬將起來,直指混丐鼻尖,叫道:“你們倒是說說,為何無緣無故前來挑釁!”他滿面血色,又是盛怒之極,咆哮之間,宛如地獄修羅,著實可怖?;熵だ浜咭宦暎骸澳愕娜舜騻宋倚值?,我當然要為他出頭?!?/p>
“胡言亂語!”大哥雙拳緊握,一陣揮舞:“當真賊喊捉賊。能打的都在這里,其他兄弟皆是體弱之人。你倒是看看,是誰打傷你的人!”轉身對一同前來的乞丐道:“你們是誰最近惹了事端,自己站出來,莫要連累了其他兄弟?!币姛o人應答,又對混丐說道:“若是你能指認出來,我愿代替自家兄弟接受懲罰?!毕惹耙痪?,楊羽清聞之多有鄙夷,聽到后來,不由暗自點頭,仗義每多屠狗輩,果不欺我。聽他話音一落,一行乞丐各自拿起石塊木棍,說道:“大哥,他們若是污蔑我們,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p>
混丐見狀,心無所懼,指著對方人馬,道:“你們仔細看看,看個清楚?!鄙砗笃蜇ひ环蛄?,臉色未變,喃喃自語:“似乎真的沒有小四口中所說的那個人。穿的很是華麗,皮膚很白,也不像是那個會武功的?!被熵ど裆⒁?,卻是不愿善罷甘休,狠狠說道:“明日,你叫齊了人,我們一一辨認。如果真的錯怪,三刀六洞任你處置。但是要是被我們找出來,哼哼……”話未說完,言外之意,眾人心知肚明。又瞧了一眼楊羽清,帶著一干人馬離去。
“嗯?”楊羽清劍眉緊蹙,“三刀六洞,此人果真是狠人。身負‘八極拳’,來歷恐不簡單,多半也是武道中人。還是莫要參與進來,免得徒增麻煩?!彼剂恐H,大哥已抹去面上血跡。這一抹,帶去不少黑灰,顯露一副古銅色皮膚,堅毅神色,愈金越石。學著武林人士,拱手道謝,隨又問道:“你當真會武功?”
楊羽清微微一怔,只覺眼前乞兒并非涼薄之人,不加隱瞞,道:“家父在側之時,學過一些,以求自保之能,上不得臺面?!睏钇彰魃莱芍i,多半葬身戰禍。然而未見尸骸,他始終存有僥幸心念,是以只言“在側之時”,不語“在時”。大哥并未注意此中細節,倒是知曉楊羽清確實如混丐所言,竟是當先跪下,口中懇請:“我們這些人,都是孤兒,平日里受人欺辱。既然你精通武藝,不如傳授一二,也好讓我們防身?!闭f罷,接連三叩首,道:“規矩我們知曉,只是我們并無錢財籌備。若有鴻鵠展翅之時,定當六禮束修,獻茶奉伺?!?/p>
“六禮束修,獻茶奉伺”,是為尊師之道。大哥這般言語,是有拜師之意。楊羽清尚有要事,本不欲答允,轉念一想,若是尋不得九轉生死巷,又當如何?如此狼狽模樣,豈能回返諸葛八卦村?這些乞兒雖無勢力,卻也忠義,若可用之,即便無緣一往九轉生死巷,日后亦有所裨益。故作為難,忽而搖首,扶起大哥,說道:“也罷,相見即是有緣。拜師之事不可再提,若是瞧得上,便以兄弟相稱,如何?”
大哥聞言大喜,伸出手掌,大聲叫道:“兄弟!”楊羽清嘴角一挑,不露心事,亦是將一手伸出,蓋在大哥掌上,喊上一句“兄弟”。隨后小狗子及其他十一名乞丐亦復如是。十四人口中喊叫,氣勢震天。相視一笑,各存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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