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陰沉,隱隱似有欲雨跡象。一時風亂,草亂,藏身假山后的人,心卻是更亂。
眼見南宮欣舞贏弱的身影,稍作停留,便已遠去,楊羽清長舒一口氣。環視周遭,并無印象,想來是自己未曾見識。思忖一番,終究尚處點蒼劍派,不遠處大劍凜然而立,若是施展輕功,不足片刻,足以奔至練武場。顧不得此去以后,何處安身,真氣暗提,便要發力離去。
忽得肩頭一沉,一身真氣瞬時潰散。楊羽清心中一凜,沉腰納氣,起招便是擒拿手法。一翻一折,一推一送,四招渾然天成。來人似是早有所料,壓在楊羽清肩頭的手掌一松,沉著應變,亦是以快打巧的手法。
快招連對,深淺自知。南宮欣舞雖是生得一副病態,可行招之間,氣勁連綿,一如百川匯流,遇強則曲,遇孔則透,招式連環,似落雪千山,落英繽紛,令人應接不暇。
楊羽清未曾料及,南宮欣舞非但內功根基,較之自己勝上一籌,便是這拳掌技擊之能,亦是極為巧妙。當下化拳變掌,腳踏游龍,虛晃一招,抽身急退。哪知南宮欣舞動作更快,斜身一打,一按一扯,生生將楊羽清拉近身邊。
楊羽清心下一驚,反掌扣抓,盡展“長門卸甲掌”絕學。納勁為崩,卸力破勁。南宮欣舞察覺有變,提氣相抗,口中一聲悶哼,退開一步。楊羽清驚贊之余,亦是一步三退:“你這手武功,不似點蒼劍派的掌法?!?/p>
南宮欣舞交戰數招,臉色愈發蒼白,氣息淺吐,也不回答,冷顏道:“與我回去?!倍潭趟淖?,卻是一番斬釘截鐵,不容猶疑。楊羽清好生思索,這手陰柔如水的功法,倒是有幾分記憶:“你復姓南宮,又是會得如此招法,莫非便是‘五大傳奇’中南宮一脈的后人!”
中原武林,幾經變更,早有“五大傳奇”之稱。所謂五大傳奇,乃武林中最為顯赫的五個家族,是為“南楊北蕭,司徒宮堂”。
“南楊北蕭”自是分處游走長江以南的楊家,以及居住長江以北的洛陽蕭家。此楊家便是楊普明一脈,自是不用贅言。洛陽蕭家,歷來罕有走跳武林,但其劍術,卻是在武林中人人敬畏。蕭家一脈,握有鑄兵工親手所鑄神兵——碧水長晴。依據家規,凡百招之內,劍法不輸現任家主的蕭家子嗣,便可執掌碧水長晴,而執掌碧水長晴的蕭家子嗣,便是下一任的蕭家家主。是以,蕭家武學,一脈傳承,卻是從未衰敗。
另則“司徒宮堂”中,“司徒”二字,乃是揚州天辭府司徒一家。司徒一脈收藏利器玉露雕霜,與蕭家家主手中碧水長晴恰是一對。兩家素來交好,互為表里。司徒家以劍法入刀,再開新境,倒也算得武林中不容小覷的勢力。
“宮堂”二字,則為南宮北堂。這兩家亦是世交,南宮一家善于輕功暗器,北堂一家則撥琴化殺,端得令人防不勝防。是以武林中人也是不敢怠慢分毫。只是好景不長,十年前,兩家同時蒙劫,竟是一夜之間,滿門喋血。
本是以為五大傳奇,如今只有三家,不想今日交手,卻是意外發覺,南宮一脈尚有余孤。這般人間慘案,楊羽清已然身在其中,如今再逢他人如此,不免心生同病相憐之感。
南宮欣舞乍聽“五大傳奇”四字,不由身形一晃,口中一聲悲涼慘笑,自嘴角滴出一粒血來。鮮血順著嘴角滑落,在如蠟般淡白的膚色中,那般觸目驚心。
這等神情動作,落在楊羽清眼中,更是堅信無疑。連忙上前一步,將她好生扶住,又是幾分自責:“我……我……我沒想傷你……”他本非奸惡之人,適才暗中發勁,也是退敵為先,好脫離此地。但見南宮欣舞胸脯一陣劇烈起伏,連連咳嗽,每咳一聲,便帶出一口血來,更是慌神,一時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南宮欣舞側身一轉,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染得青草一片殷紅。聽她虛弱說道:“與你無關,不過沉疴罷了?!闭f罷,示意楊羽清將她扶坐起來,從懷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瓷瓶,打開封口,倒出一粒拇指大小的藥丸,放入喉中一番咀嚼,這才咽了下去。也不多言,雙眸緊閉,運氣調息。
楊羽清一時坐立難安,卻是不敢打擾,默默守在南宮欣舞身畔。此刻看來,南宮欣舞更顯得瘦弱可憐,纖長的睫毛時蹙時松,本是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一絲絲的紅暈,倒顯得肌膚宛若凝脂一般,煞是好看,但不知是與生俱來,還是身世所致,一股疏離感總是令人難以接近。
半晌,南宮欣舞長舒一口氣來,見楊羽清尚未離去,一臉焦急,心頭不由一震,問道:“你怎不離去了?”楊羽清卻是不答:“可有好些?”一聲關切,恰是觸及南宮欣舞心中柔軟。
楊羽清見她并不回答,可氣色較之先前,的確稍有好轉,這才放下心來:“你又怎得這般安心在我面前打坐調息?”南宮欣舞微微點頭:“若要害我,何必救我?雖然片面之緣,我卻是相信你?!薄跋嘈拧倍?,竟如驚濤駭浪,擊打楊羽清胸口。鼻息間隱隱有幾分酸澀,終是化作一聲無奈:“我……我與你回去便是。不過即便今日不走,他日也必將離開。屆時相遇,我仍然不會留情?!蹦蠈m欣舞淡淡一笑,如積雪消融:“我也不會?!彼哪肯鄬?,南宮欣舞依舊一副冰雪森寒的模樣,好似從未笑過一般,倒是楊羽清露出一絲笑容,扶起南宮欣舞,徐徐走回。
簾幕遮掩的房屋內,裴靜姿原先見楊羽清離去,心知爹親裴風戰勢必將知曉其中緣由,不免心生懼意,嚎啕大哭。只是孩童心性,未多時便止下哭聲,卻又不敢就此離去,呆坐地上,眨著一雙哭得通紅的眸子,把玩手中的珠寶。
忽得聽出一陣腳步走近,未曾多想,只道是裴風戰行來,索性又哭泣起來。腳步聲帶有幾分蹣跚,可不正是南宮欣舞、楊羽清二人。二人早已分開,一前一后,相繼走入。
裴靜姿一見來人,破涕為笑,翻身在楊羽清的床上又是翻滾又是撕扯,弄得一張典雅潔凈的床上,滿是狼藉。小腿連踢帶蹬,被褥盡數掉了一地。
南宮欣舞眉心微皺,道:“師妹,莫要胡鬧,說不得師父便要過來?!边@番話來,多有恐嚇之意。裴靜姿倒是并無察覺,若是當真爹親來此,見是這番光景,打罵尚不至于,責備仍是少不得。加之對于楊羽清,仍舊有著幾分記恨,自然不愿多有相觸。當下竄下床來,躲在南宮欣舞身側,對著楊羽清便是一陣怒視:“今天饒過你,明天,明天我還來,讓你欺負我!”未曾發覺南宮欣舞體內負傷,便拉扯著向外走去,口中一個勁兒道:“快走啦,快走啦?!?/p>
錯身之間,楊羽清、南宮欣舞相視頷首。待得二女遠去,楊羽清闔起房門,將地上被褥,一一整理,鋪將在床。仰身躺去,長吐一口氣來。
誠如南宮欣舞所言,二人相遇,不過片面之緣,或是身世同悲,多少有著相惜之感,較之他人,多有信任。早在折回之前,二人便有所協議。點蒼劍派畢竟中原武林領袖,勢力影響,非同一般。聽聞裴風戰已然派人趕赴黃龍口,若是即時,勢必能為此戰一轉局勢,若是已遭不測,也能從中獲取消息。南宮欣舞既然為點蒼劍派大師姊,一旦傳回消息,必能有所了解。楊羽清以此相求,并應允南宮欣舞,即便離開點蒼劍派,也斷然不會連累裴靜姿受罰。
眼眉低垂,猛見衣襟中透有一白紗之物。取來一觀,卻是一方薄如蟬翼般的手絹。手絹上書寫娟秀的小楷文字,“太原之極,九轉生死巷,一尋魑魅”。如此秀麗俊美的文字,赫然便是云青念的筆跡。楊羽清心頭一驚,險險叫出聲來。轉瞬一想,多半是云青念早有所料,在推自己入暗道之時,放入衣中。其時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皆在娘親身上,未曾留意,直到今時今日,方才發現。念及娘親苦心,明知劫難將至,仍是牽掛自己,不免扼腕嘆息,泫然欲淚。
“太原之極,九轉生死巷,一尋魑魅?!睏钣鹎蹇谥心b,暗自思量:“莫非娘親的意思,便是要我在太原的九轉生死巷,尋找一個名為魑魅之人?九轉生死巷倒是有所耳聞,可這魑魅卻是何人?好生奇怪的名字?!本呸D生死巷,乃武林中幾處神秘勢力所在,他身居諸葛八卦村中,多少聽得諸葛柏談及,并不陌生。但其中關系,與楊普明,乃至整個楊氏一脈多有糾葛,倒是無人細述,是以對于魑魅此人,卻是首次聽聞,更是不知楊普明斷臂由來,亦是出自這九轉生死巷。
慘遭厄運,一時之間,只覺天地雖大,卻是無處容身。本是有意回返諸葛八卦村,一則路途遙遠,不知幾時方能到達,另一則身負仇恨,不免連累諸葛柏等人。如今既然云青念有此交待,想必對此中細節多有考量。胸中熱血澎湃,又生希望,暗下決心,定然要離開此地,尋得九轉生死巷,找到魑魅,以報血海深仇。盤腿而坐,默運玄功,不由竊喜。人生至喜至悲,一經交錯,更見性情,反使得家學“長空破元氣”隱隱有突破跡象。變化雖微,但也使得他信心備至。
此后數日,每每聽聞腳步聲響,他便乍做悲態,待得來人走后,悄然修煉。若是送來飯菜,先以銀針試探,確認無誤,方敢食用。一直未曾出門,自然不知,他的仇人,蕭京亦是在這點蒼劍派之內。
期間,南宮欣舞、裴靜姿時有前來,亦是謹守約定,不與裴靜姿正面沖突。南宮欣舞自然知曉其意,默不作聲。裴靜姿見楊羽清這番態度,甚覺無趣,便不再來此嬉鬧,惟獨南宮欣舞,時而以送飯之名,交待傳信聽聞。黃龍口之戰,結果如何,已有消息,南宮欣舞心知肚明,卻是害怕楊羽清難堪打擊,只字不提。饒是如此,楊羽清亦是有所猜度,心中悲愴,練功愈是勤快。
是夜,萬籟俱靜,天地之間,唯有樹葉婆娑作響。
燭影搖曳,映著楊羽清古井不波的臉上徒添一份落寞。
楊羽清功行周天,睜眼時,入目所及,皆似煥然一新。起身吹滅油燈,聽得一陣淺淺的腳步聲響,不由心神戒備。落腳無聲,躲在房門一側。
來人無意隱藏,徑直叩門,一緩三急,正是曾與南宮欣舞約定好的暗號。楊羽清稍稍放下心來,卻是不明,已然深夜,不知有何要事。點燃燈芯,也不多言,將南宮欣舞請入。
開門剎那,便見南宮欣舞臉色凝重,朱唇微啟,竟是一字未發。楊羽清猛然胸口一陣絞痛,仿佛知曉什么,亦是不敢開口。待得南宮欣舞進門后,他閉緊房門,繞道南宮欣舞身前,正色說道:“可是有了消息?”
南宮欣舞本是不知如何開口,卻被楊羽清這般劈頭蓋臉詢問,反倒無所畏懼。二人均是極為聰敏之人,不過眼光流轉,已知對方心思。南宮欣舞坦然說道:“今日傍晚,前往黃龍口的師兄弟便已回歸。依據衣著、形貌,總計二百二十九具云府中人的尸骸,其中便有云鎮東云老前輩的?!甭犅劥搜?,楊羽清一個踉蹌,連退數步,險些跌坐地上。雖然早有所料,但親耳聽聞,仍如霹靂擊來。
轉念細思,不由驚道:“不對,云府上下,加上外公和爹親,應當二百三十二人,這么說,尚有三人存活了?”心知此中希望,極為渺茫,仍不由心存幻想。他又如何不知,即便尋覓不得尸骸,亦是有死無生,說不得已然為猛獸食去骨肉。
南宮欣舞也無隱瞞,道:“聽聞師兄弟所言,尚有幾人抱著葬火教徒的尸體,跌落山澗,尸體掛在峭壁之上,難以取回?!闭f到此處,不禁神色黯然,若有所思,耳中回想,盡是一片悲言狀語,嘆道:“云府中人,當真個個鐵血忠義之輩?!币姉钣鹎迳钒椎哪樕?,毫無人色,顫抖的身軀,強忍心中割裂般的痛苦,不知如何安慰。
驀地,楊羽清一口鮮血噴出,癱倒下來。南宮欣舞見狀,面色凝重,心中愈發后悔,不該這般武斷,將一切告之楊羽清。若是尚存希望,總是有所期盼。如今惟有絕望,一刀一刀,割裂他早已傷痕累累的心臟??焐弦徊?,拖手扶住楊羽清。
豈料,楊羽清快指連發,封住南宮欣舞“囟門穴”?!柏堕T穴”處于人頭頂“百會穴”前三寸正中,雖非致命要穴,卻是極為兇險。南宮欣舞武感極佳,平常時間,以楊羽清之能,斷然難以發難。好在楊羽清并無惡意,待得南宮欣舞昏厥,將至扶在床頭。繼而轉身一掌,劈碎茶壺,抓起一片碎瓦,以地為紙,寫道“點蒼負義,楊家云府,十年來討”十二個字,落款處,一筆勾劃,連出拳頭大小的“楊羽清留恨于此”七字。
點蒼劍派對于楊羽清多有侮辱,加之云青念之死,楊普明身故,雖非點蒼劍派所為,卻是與點蒼劍派有所關聯,是以于他心中,點蒼劍派為心腹大敵。之于蕭京此人,并未點出,亦是不可饒恕。
甩手丟掉碎瓦,透過門縫,見并無人跡,借著濃濃夜色,潛匿行蹤,快步離開。
“師父節哀?!?/p>
點蒼劍派大廳之內,燈火通明,一如白晝。裴風戰癱坐椅子,雙目失神,只是落向無盡的遠方,不知看些什么,又看到什么。
座下,一名點蒼劍派弟子身形半躬,不敢抬頭,只是小聲說道:“聽聞云府出動子弟,足有二百三十人,加上云老前輩、楊普明二人,足有二百三十二人。如今所尋尸體,尚缺三具,興許蒼天庇佑,留有活口?!?/p>
裴風戰木然點了點頭,半晌,抬頭問道:“可有楊普明的尸體?”
座下弟子回應道:“未曾發覺,另則云棠與云剛的尸體也不曾尋得?!?/p>
裴風戰若有所思,終是幽幽嘆了口氣,道:“云府中人素來重視派別。雖然如今云府已是一片狼藉,但依舊是他們引以為豪之地。你帶著師兄弟們,將這些忠義之士,好生安葬在云府?!毙哪铍娹D,又道:“蕭掌門可知曉此事?”見弟子正欲開口,揮手打斷:“罷了,我這便找他問問,當真是要好好問問?!闭f罷,猛然一拍扶手,快步離去。
裴風戰一掌之力,可達千鈞。弟子耳中一陣裂響,帶裴風戰離去,這方抬起頭來,卻見由鐵杉所制的椅子,整條扶手,皆以折斷,不由乍舌。
殘月當空,光華凄冷,森森寒風,徒然照得人心中顫栗。院中樹木參差排列,張牙舞爪般,一如地獄無常惡鬼,擇人而噬。
楊羽清俯身而臥,看著樹影交錯可怖,渾然不懼。雙拳緊握,依憑數日前與南宮欣舞追逐路線,幾番摸索,片刻已來到一處月門。月門兩側,各有一名點蒼弟子把守。仇恨入骨,縱然裴風戰幾日以來多有關切,在楊羽清心中,亦是別有所圖。不敢燥進,若是被人發覺,不免前路無門。當下貼墻而走,來到一處高墻所在。
玄功默運,全身好似無骨一般,緊貼墻面,徐徐攀爬。這手“壁虎游墻”之法,乃他幼年時,與諸葛松在外惹事后,為免責罰而學,極為嫻熟。此刻施展,卻是孑然一人,好不諷刺。
彈指連換間,楊羽清越過高墻,稀松月色下,墻外光景依舊一片陌生。入眼所及,滿是回廊曲折,伸向不見五指的遠方。尋得一處高地眺望,不遠處火光昏暗,顯然有人居住。暗自尋思,若能取得火折之類,也好看清道路。當下輕聲落地,貓起身子,向火光所在行去。
燈火逐漸明朗,依稀可看出屋內坐著兩條人影。楊羽清本意待內中之人睡去,悄悄偷走火折或是油燈,在黑夜之中,也好有個照明,對于其中對話,倒是無甚意圖。
本想暫時退離,免得被人發覺,卻不想,聽得一陣不陰不陽的挑釁:“裴掌門,你也太是心慈手軟,那打更老兒、云家大小姐如何身故,難道還要蕭某提醒么?那可是貴派‘無眉劍’的‘化元留影掌’,是景明的兵刃。姓楊的魔頭,雖非你所殺,卻是與你,有著說不清的干系。如此養虎為患,就不知道裴掌門可是有應對之策?”
一條人影彈跳而起,手指直逼蕭京,生生壓抑聲音,道:“景明斷非此等卑劣小人,其中定有隱情。再則,楊普明等人之死,縱然是我的錯,你也休想置身事外?!痹捯粢宦?,長袖憤然一甩,復又坐了下來,只是吐息之間,愈發急促。
這二人聲音,楊羽清再是熟悉不過。前者便是逼死云青念的昆侖掌門蕭京,后者乃當今點蒼劍派掌門裴風戰。以楊羽清現下功力,著實難以在此二人眼下隱藏身形,好在二人正是自有思量,加之院中早有蕭京、裴風戰二人吩咐,不可擅入,是以二人極為放心,未曾察覺。
楊羽清在外聽得一清二楚,更是堅定二人蛇鼠一窩,先是謀害楊普明、云鎮東,隨即斬草除根,逼迫云青念自刎,縱火燒毀云府,如此考量,裴風戰相救,真真是有所圖謀。不敢大意,屏氣凝神。他可是親眼目睹景明之死,知曉蕭京有意隱瞞緣由,其中矛盾,倒是楊羽清未能猜得明白,只道是蕭京欲將抽身事外。
又聽聞裴風戰嘆氣道:“楊羽清此子資質極高,又是云老前輩的孫子,我有意收為弟子,以儒學教化于他,也不枉云老前輩與我恩德。若是不能,便將廢去他一身武功,也好過害人害己,從此隱遁武林,亦是好事?!睏钣鹎逡粫r氣從中來,不由暗罵:“姓裴的果然歹毒陰狠,廢我武功,既是除去大患,又可落得以德報怨之名,好是卑鄙?!?/p>
蕭京抬起茶杯,捻起杯蓋,刮了刮茶面,敲打出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響,竟有幾分嘲弄。也不喝茶,怪笑幾聲,道:“裴掌門言重了。依蕭某所見,恐怕收徒是假,竊寶是真。云破月乃鑄兵工后人所鑄神兵利器,其中另藏玄機,裴掌門莫不是心動了?!闭f話之間,又是一陣陰冷嘲笑。
裴風戰勃然大怒,一步上前,一把抓起蕭京衣襟,咬牙切齒:“你……你……”蕭京一把扇掉裴風戰緊緊揪住衣襟的手,冷笑道:“如何?你倒是動手殺我啊,也免得他人知曉你心中的如意算盤。只是明早,其他六大派的掌門趕來,看到問劍樓中的云破月,還有庭院中的孽障,不知做何感想?”他似是早有所料,是以有持無恐。裴風戰果然不再動作,坐還椅子上。
楊羽清乍聽“云破月”三字,心頭一驚,原是以為云府大火,云破月當是遺失其中,此番脫逃,定然要前往找尋。不想竟在點蒼劍派之中,心中愈發肯定,裴風戰相救自己,必是想從自己口中問出劍中奧秘,不由悲憤填膺,下定決心,今夜無論如何,也要取回楊家傳世寶劍。
洞庭湖水,煙波浩渺,月華傾灑,便是萬頃銀鱗。君山壯闊,好似白銀盤中,一點青螺。風聲蕩,玄冥開,松影亂,蛟龍舞,氣象萬千。自山腳,至山腰,燈火蜿蜒,似火龍盤踞,不怒自威。
今日的天玄教宗,再次迎來三名不速之客,長身而立,似是接受這大殿中一如白晝的璀璨光輝的洗禮。宗主趙颯飛依舊側臥高榻,半閉的雙眼,有意無意,打量著三位渾身黑衣,臉掛面具的男子。半晌,緩緩吐道:“云鎮東當真死了么?”
三位黑衣人成“品”字站立,為首之人,身形傾長,較之尋常男子,高了不少,看似頗為瘦弱,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卻是與這身形極為不合。聽見趙颯飛口中質疑,也不惱怒,低沉笑了幾聲,道:“一掌擊碎天靈,一拳穿透胸膛。莫不是趙宗主以為,這天下真有不死之人,還是以為真有借尸還魂一說?”
“哈,中原正統雖然以點蒼劍派馬首是瞻,但云老兒聲名遠播,稱得上中原正統脊梁的人物。此人一死,倒是足夠中原正統人心渙散?!壁w颯飛獰笑一聲,又道:“那楊普明呢?”說話間,雙眸微微轉向為首男子身側二人。
為首男子也不遲疑,回道:“楊普明身負重傷,又是面對竺二生、毗光離、竹青這葬火教數一數二的高手,如此還能活著離開,莫不是宗主太過相信楊普明,亦或太過小瞧了葬火教?”一句疑問,反是將問題又拋還給了趙颯飛。
“嗯?”趙颯飛終究非常人,心有疑慮,卻不明說:“依據閣下的喜好,豈能放過楊普明手中的云破月?那可是鑄兵一脈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p>
為首之人冷哼一聲:“楊普明并未將云破月帶在身上,反倒是留在了云府。不過據可靠消息,云府幾日前被大火焚燒,云破月為裴風戰收藏在點蒼劍派問劍樓中。哼哼,早晚有一天,我會拿回來?!?/p>
趙颯飛聞言起身。一方能人,自有手段,對于“可靠消息”,的確不必過分追究。對著為首的黑袍人一拱手:“如此,本宗主便要提前恭喜閣下,馬到功成了?!弊鲃?,便要抱拳行禮。
為首之人連忙揮手阻止,便聽趙颯飛小聲說道:“楊家的孽畜現在何處!”雙眸憤張,眼中煞氣畢露,頓顯兇惡之態。
為首之人不驚反笑:“趙宗主可是著急了。楊家孽畜,現在對我們而言,卻是一步妙棋?!币娳w颯飛神色有疑,當下解釋:“云鎮東與楊普明如今的下場,皆是與裴風戰不可分割。說到報仇,葬火教勢必首當其沖,其次,便是裴風戰。楊家小子,遲早是裴風戰胸口的一柄尖刀。屆時裴風戰一亡,點蒼劍派大亂,中原正統也將土崩瓦解。趙宗主大可坐收漁翁之利。點蒼劍派收藏的《星魔陣》,怕也是宗主的囊中之物。日后逐鹿中原,還是莫要忘了區區才是?!?/p>
趙颯飛眼透精光,后退一步,好生打量著眼前之人:“裴風戰一死,亦是你奪取云破月的最佳時機。閣下倒是好算計啊?!?/p>
為首男子亦是一笑:“商賈行事,無外乎‘利益’二字。趙宗主,你我二人合作,方能各取所需?!?/p>
“那是自然,”趙颯飛復又坐會高榻之上:“一手布局,便能引出楊普明,連帶云府上下,一并除之。此等手段,本宗主難道還能拒絕么?”說罷,二人“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眼中神采各異,卻是別樣的心思。
問劍樓,點蒼劍派地位象征。點蒼劍派內部建設,多顯江南風貌,唯有此樓,如鶴立雞群,拔地而起,與不遠處屹立大劍,相互輝映,凜然不可侵犯。此地,素來為點蒼劍派禁地,即便掌門親臨,也需沐浴更衣,以表對先人敬意。
夜色下,朔風呼嘯,問劍樓底層燈籠,散發著千丈光輝,跟隨夜風,刺向遠方。門牌上,懸掛一柄一人大小的精鐵大劍,上面刻出“問劍樓”三字。著筆之處,足有兩指來寬,細看來,隱隱留有指縫,竟真真是以血肉之軀,生生刻寫。點蒼劍派先賢功力,可見一斑。劍下,整齊劃一,立著四名弟子,皆是手按劍柄,不茍言笑
另一則,黑暗角落里,楊羽清蜷縮著身子,好生觀察著問劍樓,見守衛之人僅僅四人,仍不敢生有輕蔑之心。待得又是一陣勁風掃過,他身化點水蜻蜓,快步繞到問劍樓后方,展開“壁虎游墻”之法。
豈料,入手所及,竟是被人鑿了一道細密凹槽,反倒難以施展這門爬墻之術。只覺頭頂似被冷水重重潑了上來,不由心灰意冷,卻又幾分不甘。再是嘗試,竟是發覺尚有一處,入手平坦光滑,心中暗自生疑:“點蒼劍派雖非財力雄厚,但這象征門派尊嚴所在,豈能如此游戲?”貼臉一瞧,這才看個明白,倒非是造者大意馬虎,而是用心良苦,便是為了阻止宵小,貼身攀爬。好在楊羽清尚是孩童,手掌較之年長之人,小了不少,若是仔細,堪堪可貼住凸起墻磚。若是換了弱冠之人,任是他“壁虎游墻”之術如何精湛,也斷難攀爬,非得以走壁身法不可。如此一來,勢必引起樓前弟子警覺。
不敢大意,楊羽清全身戒備,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一步踏錯,僅憑一掌之力,絕難支撐自身重量。數次吐納換氣,已至飛檐。踏墻后翻,宛如猿猴展臂,勾住檐角,提氣一躍,翻上屋檐。再無猶豫,貼身窗欞,掌中暗含真力,輕輕推動。豈料,稍一用力,便是“叮?!苯饘俳粨糁?,在這萬籟俱靜的夜晚,格外清晰。
楊羽清暗叫“糟糕!”心念電旋之間,身下已多了四名持劍弟子,正是樓前守衛的點蒼劍派弟子。其中一人低沉道:“快去稟告師父?!彪S即便有一名弟子縱身離去。那人轉向楊羽清,見不過舞象孩童,并未放在心上,口中倒很是客氣:“朋友還請先行下來,有道是‘高處不勝寒’?!?/p>
楊羽清此時入窗無門,若是下地,自己一人之力,怎敵三名弟子聯手之能?一旦被擒,后果不堪設想,更是不能就此作罷,一時進退維谷。寒風凜冽,吹得他萬念俱灰,與其下去受死,不若拼力一試,或有轉機。
樓下三名弟子,只見楊羽清身形顫抖,好似風中百合,不住搖曳,也是心中擔憂。確定再無他人,暗自嘲諷,何須與一個孩子過不去。這二樓屋檐,離地面并不高,但一個幼年孩童失足跌下,說不得也要重傷,當下一人凝氣喝道:“上面危險,你莫要亂動,我來接你!”說罷,人影彈丸般跳躍而起,凌空一踏高柱,身子陡然拔高,不過彈指之間,躍上屋檐,伸手去抓楊羽清。
之于點蒼劍派,楊羽清多有恨意。有意恩怨分明,卻是不及心中恨屋及烏。眼中露出一絲得意,轉瞬便是令人心驚膽寒的恨意。一口咬破舌尖,催動功體極限,便是一拳打向來人腰間。拳風帶勁,若是打實了,這名點蒼弟子必然重創。那人本是為楊羽清眼神驚愕,忽覺勁風襲來,不想眼前孩童手段這般毒辣,擰身欲躲,不想足下一空,從屋檐跌落。一時恨怒交集,顧不得其他,飛來一腳,朝楊羽清胸口踢去。
這一腳,快愈閃電,楊羽清閃避不能,連忙變招格擋。一陣無匹巨力自手臂震蕩而來,便似脫線風箏,朝后飛去,生生撞在窗欞之上?!稗Z”得巨響,竟是被這腳力,踢入樓中,徑直摔在地板。一時渾身疼痛難當,嘔出大口鮮血。
猛然一個激靈,楊羽清忍住巨痛,從窗口探頭望去,見那弟子已被同門救下,惱怒不已,自己這一腳,算是白挨了。轉念一想,自己終歸是進了問劍樓。想來裴風戰不出片刻,便要趕來,自己若要逃離,多有阻礙,何不留下,鬧個天翻地覆。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尋得一盞油燈,燃起昏沉火光。
此刻,問劍樓外,已然沸反盈天,聚集大批點蒼劍派弟子,卻是無人敢走進。四周石燈,被弟子點燃,一如晴天白晝。
相較之下,問劍樓中燈火黯淡,勉強可看清房內擺設。三面墻上,懸掛著幾幅字畫,不知真偽,但也是絕世佳作。字畫下,排滿了點蒼劍派歷代掌門靈牌,較之大廳排設,多了何止一倍。想來這一層,乃當代掌門祭拜先人所用??拷皯舻膸讖堨`牌,早在楊羽清跌入樓中時,被勁風掃過,摔在地上。匆匆一掃,竟有姓氏為“裴”姓之人。楊羽清恨極怒極,口中“呸”了一聲,一腳踩碎這塊裴姓之人的靈牌,罵道:“既然姓裴,可就怨不得我了?!庇忠姶箝_的窗子下,橫放著一把金色子母鎖,光澤嶄新,只是鎖頭斷裂,必是適才楊羽清撞擊窗戶,生生扯斷。又是一怒,一腳踩在子母鎖上,使勁碾了碾:“爛鎖,若不是你,我早就進來了,何至如此?!眰壬砀┮?,問劍樓下弟子如潮,卻是仍與問劍樓保持十步之距。楊羽清冷笑一聲,手持燈盞,朝樓上走去。
問劍樓總計九層,每層設有九盞白石燈,合“九九歸一”之意。每層擺設物品,不盡相同?;驗槊业浼?,或為三教經典,或為武林傳記,奇珍異寶,亦是不在少數。楊羽清對此并無甚興趣,毫無停留,徑直上了第八層。
第八層內,多有神兵利器。刀槍劍戟,無一不是巧匠心血。其中自是以寶劍居多。放眼掃視,竟是不見琉風劍在內。依據南宮欣舞所言,點蒼弟子前往黃龍口,收拾云府眾人尸骸,想必能可尋得琉風劍。這般情況,若非琉風劍已然流失,便是裴風戰私吞了去。無論真相如何,都是激起楊羽清怨恨之心。
“嗯?”忽得,楊羽清驚疑一聲,赫然便見角落處,設有一尊劍座。劍座上,橫放著一柄重劍。劍納鞘中,連劍帶鞘,被一條鎖鏈緊緊纏繞。尚有稍許灰燼,附在劍鞘,入手撫摸,竟是熊熊烈火焚燒之后,剩余布料殘骸。此劍,正是遺失在云府大火中的云破月。
順著劍柄,劃過劍鞘。劍鞘不知是何木材所制,烈火之中,竟無破損,只有稍許煙熏痕跡。隱約之間,劍鞘內,無形罡氣透出逼人寒意。鼻息間,猶能嗅出陣陣焦灼氣味。不做他想,定是裴風戰自火中取出。思及蕭京與裴風戰一番對話,果真不假,裴風戰的確另有所圖。又一思索,裴風戰相救自己,怕也是在計謀之內,欲從自己口中,尋得云破月劍中奧秘。只是究竟是何秘密,倒是楊羽清自己,也不甚了解。
云破月如今歸屬,實為楊家一脈。楊羽清不假思索,背跨寶劍。本欲就此離去,卻見拐角樓梯,蜿蜒向上,心中不由又是一番思索。問劍樓依據樓層往上,其中所保管之物,愈發珍奇。此處所藏兵刃,放眼武林,不是絕代罕見,亦是名人佳作,以此列推,再是上面,定為不世寶物。所謂“賊不落空”,既是已然冒險一尋,何妨取走一二件物品,也好讓裴風戰惱羞成怒。當下,再不猶豫,依著樓梯,快步急上。
方踏上九層玄關,入眼一片漆黑,吐息之中,似是極為空曠,倒是不似先前樓層,整齊排列若干物件。打上火石,一點星火點燃燈芯,昏黃之中,四遭墻壁前,果真并未擺設,唯有正中書桌上,整齊堆砌著厚厚的古書。書籍四角卷皺,是歲月無情,褶皺了入眼的光景。
楊羽清不免心生失望。再走近時,且見書桌上鋪有一張雪白的紙張,上面落有一點墨痕,早已干去。一側硯臺,駕著一桿占有墨汁的毛筆,此地應是掌門處理事物之地。瞥眼打量,偶然窺視,竟見厚厚一壘書籍中,夾雜兩個極為古舊的鐵盒。入手處,銹跡斑駁。取出一個,好生打量,倒是愈發奇怪。鐵盒四四方方,棱角處依舊尖銳。周身不見裂縫,如同渾然一體,只在側面正中,留有銅錢厚度的小孔,尋常鑰匙,絕難開啟。拿在手中,稍作晃動,不見聲響。凝神細思,多半是巧匠所為,依據內中之物方寸大小所制,可見其人手藝精妙絕倫。
“哼,這般藏匿,定是寶物無疑。先行取走,待得日后好生考量便是?!睏钣鹎遄允且宦暲湫?,收納懷中。旋身欲走,帶動云破月劍柄推送書堆,竟是將厚厚的書籍,打落一地。
楊羽清暗叫不妙之際,且見散落在地的書中,赫然露出“流轉劍法”四字,心頭一驚:“莫不是點蒼劍派成名劍法?”
點蒼劍派劍法之中,分有“流轉”、“青松”二部,其中要以“流轉”一部最是易學難精。相傳點蒼劍派創派之人,正是以此部劍法成名武林。想來其中多有精妙,卻是不為后人參悟。楊羽清對此倒是無甚興趣,自家“長風三疊劍”已然不世劍法,待得“長風破元氣”修到巔毫,融合“長風三疊劍”,便可駕馭“長空劍氣”,屆時天地化氣,合而為劍,著實凌厲非常。轉念一想,他日終有對上點蒼劍派之時,說不得,先行了解,也好不落下風。念此,取出“流轉劍法”,貼身藏匿。
轉身離去,不敢再做逗留,疾步而下,豁然聽得腳步匆匆,竟是有人。問劍樓既是禁地,此刻能所進入,定是裴風戰。楊羽清心中一陣后怕,早知裴風戰來得這般迅速,便應當取得云破月,徑直離去。后悔莫及,下至八層玄關,恰是與裴風戰對個照面。只見裴風戰一臉肅穆,臉上寒霜凝結,冷眼掃視楊羽清背后重劍,半晌,冷然說道:“此為禁地,何故亂闖?”
楊羽清自是不甘示弱,冷哼一聲:“怕是要先問裴掌門一句,云破月為何在此?!痹捯粢宦?,腳化行云流水,身動飛燕穿林。他自知以今日一身功力,若要傷及裴風戰,斷無可能,不若保全性命,取走云破月,待得他日,一并恩仇了斷。
“嗯?”裴風戰稍作遲疑,后發先至,人影化三分,抬手掌天地,生生阻下楊羽清行走路徑,說道:“諸葛八卦村的‘行云步’,這些年來,你們果真與諸葛柏在一起?!?/p>
楊羽清也不回話,起手運掌,納乾坤,窮八極,徑直攻向裴風戰腰間。裴風戰既能道出楊羽清身法,想來對這“行云步”多有了解。一味逃離,不免落入下乘。見他掌中含勁,已是殺招在握,動如摧山,著實不留余地。
裴風戰本無傷人之心,何況眼前孩童,更是云青念之子。未想楊羽清出手毒辣,若是當真打實了,雖不至斃命,亦是不免重創。暗自生怒,擰身快移,變掌為爪,或拿或捏,手指根根如同鋼鐵,是欲先行拿下楊羽清手腕“腕骨穴”,不教他再生事端。
楊羽清對裴風戰多有恨意,此時既然難以脫逃,心念一橫,便要魚死網破。颯然抽招,翻身后退,旋身拔劍,云破月連劍帶鞘,橫出萬千風采,劍柄落入掌中,人與劍,宛若渾然一體。幾日修習,楊羽清功體大進,現下已有拼命之心,氣貫周身,云破月在手,竟是不見晃動。
裴風戰曾對云破月有過一番鑒賞,此劍重量,了然在胸。見這舞象孩童,持劍在手,是這般沉穩,心下感概,這等年紀,便有此番修為,著實難得。愛才心起,卻又是一番無奈:“若非楊家之子,定要收為點蒼門下?!卑抵袊@息,點蒼劍派之中,武學修為,怕是除卻南宮欣舞,再無他人可與楊羽清比肩。然而,南宮欣舞畢竟帶技拜師,一半武功,還是出于五大傳奇之一的南宮世家。對于裴秋澤、裴靜姿二女,裴風戰亦是投以諸多心血,前者雖是勤奮,卻是武感有欠,后者縱然機敏,反倒是心有懶惰。與楊羽清相較之下,著實相差甚遠,不禁唏噓。此時,見楊羽清云破月在手,神色凝重,好似換了一個人,真有幾分其父楊普明的風采?!澳衔淞值谝粍汀钡拿?,果真非是虛傳,便是其子,亦是風采萬千。
不及多做思慮,楊羽清振臂挑劍,劍開八方風云,腳走歸妹、入無妄,赫然便是“長風三疊劍”中“水深波瀾闊”一招。云破月尚未出鞘,卻在楊羽清手中,散發颯颯銳風,端得凌厲非常。
裴風戰見勢退步,掌蘊真力,出招綿若錦緞十丈,一化三,三化三三,卸盡云破月劍尖力道,反手一捉,拿住劍鞘。眉間微挑,便要好言相勸,卻覺手觸方寸,再生灼烈之感,似有深淵旋窩,吸附手掌,竟是楊羽清以一身精純功力相拼。內功較量,最是兇險。裴風戰不曾料到楊羽清搏命如斯,先吃暗虧。他終究非是常人,轉瞬之間,渾厚功力涌出,以守為要。
楊羽清本是借著裴風戰拿住劍身一瞬,攻其不備,以內力重創裴風戰。哪知裴風戰功體化至巔峰,察覺異常,后招已生。二人功力相較甚巨,以劍為媒,剖開戰場,不過一個較量,楊羽清已然落入下風,額頭豆大的汗珠似泉水涌出,不足片刻,滿頭大汗,口中吐息微顫,不消一盞茶的時間,足以令他油盡燈枯。
“你我各退一步,撤回功力,何必兩敗俱傷?!迸犸L戰侃侃而言。他話中多有保留,以他今時功力,即便楊羽清霍盡性命不要,他也未必受傷。如此一番說辭,不過不想傷害楊羽清罷了。再者眼前孩童,終歸云青念的兒子,無論如何,也是下不了手。
楊羽清見他運功之間,猶能談笑自若,這等修為,縱然自己有意拼命,也不過添人笑話。他功力有限,不能如裴風戰一般張口言語,唯有點頭示意。
裴風戰倒是別無他想,見楊羽清點頭,說道:“如此,我說一、二、三,你我同時撤下功力?!碑斚乱蛔忠活D,待到“三”字一落,并無猶豫,收納真氣,返歸丹田。卻在千鈞一發之際,霸道功力,自掌心襲來,直催心脈。
“你……”不及怒喝,喉中一陣腥甜,裴風戰連退數步,再張口,血箭噴出,染得腳下,一地鮮紅。
借由裴風戰收納真氣一瞬,楊羽清反運真氣,祭出多年所學,以一口“長空破元氣”,傷及裴風戰功體。見裴風戰吐血后退,凜聲一喝,云破月帶鞘,直刺裴風戰胸口。
劍尚未出鞘,已然劍氣沛然,若是刺實,雖不至當場逼命,亦是重創。裴風戰萬料不及楊羽清手段陰狠,中招負傷,怒不可遏,又見逼命殺招臨身,再無保留,抱元守一,駢指為劍,揚手作勢,已顯不世根基。剎時風云色變,云破月爆出一聲滄海龍吟,劍身驚顫,周身鎖鏈竟在兩股真氣鼓沖之間,應聲而斷。
楊羽清功力萬不及裴風戰,先前得手,不過施以計謀,趁機而入。此刻正式交鋒,不敵一合之力,已然潰敗。手握劍柄,仍是不愿松開,宛如心中執念,不曾放松。連連倒退,口嘔腥紅,灑在劍鞘,看不清劍鞘本來顏色,唯有觸目驚心的紅。
楊羽清身依墻壁,反露猙獰笑容:“有本事,便殺了我,不然總有一天,我要你血債血償!”踏步,凝氣,走轉太虛。振臂,抱元,一氣太清。隨之劍鳴錚錚,劍鞘飛刺裴風戰面門。藏劍十年,云破月再顯驚世鮮紅,化作一道光匹,在幼小的五指之中,霍霍生威。
裴風戰有心留情,卻是無情殺身,怒從心起,冷哼一聲,劍指斜揮,未曾觸及劍鞘,僅憑揮灑劍氣,震開劍鞘。劍風刺命,劍冷,人冷,如藍田玉冷,催人斷腸。裴風戰劍指攻勢不變,化巧為拙,卻是至快、至絕。身側,指彈,順著劍脊,刺向楊羽清胸口“顫中穴”!
剎那交身,眼中浮現,仿佛伊人。娉婷裊裊,亭亭玉立,一襲雅黃薄衫,一抹似笑非笑。朱唇輕啟,作揖柔聲一句“裴掌門”。裴風戰恍如親臨,心神大亂:“這……這是青念的兒子……”稍作遲疑,手背割裂疼痛,收招不急,打在楊羽清左肩。二人同時沉哼一聲,各自添紅。
裴風戰手背負傷,為云破月劃出長長口子,鮮血如注涌出,卻似不知疼痛。眼中唯有那個欲取自己性命的孩童,染滿鮮血的衣襟。好似氣力枯竭的身軀連連后退,眼見便要撞向身后橫置劍尖,大喝一聲:“小心!”合身撲上。
楊羽清負傷之際,神思恍惚,聽得大喝,陡然清醒。卻見裴風戰撲將過來,手腕反轉,又是奪命劍勢。
“孽障,休得放肆!”玄關處再傳怒喝,鏘然劍響,回蕩整間。燈火映照雪白劍身,一抹刺眼光亮,毫不留情,直取楊羽清命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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