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音和董衛平已經在轉角處等著,看樣子兩人已經聊得很熟絡。
周意走近后聽見范玉音說:“衛平師兄,教西方經濟學的梁教授后來到美國去了,回學院不久就升了副院長?!?/p>
董衛平耐心解釋說:“這是一般規律,政府機關提拔人才就得上黨校,學校等科研機構提拔人才就得到國外?!?/p>
“玉音,我可以走了,你走嗎?”周意疲憊地說。這次臨時決定的會面并沒有如期望般地完成任務后的輕松,實際上心情比來之前更加沉重。告別之際,雖然鐘志濱并沒有任何挽留,但是周意覺得那雙目送她出去的眼睛充滿期望。
范玉音馬上撇下董衛平,她走過來扶著周意,問:“你臉色這么差,怎么回事?”
董衛平也在旁關切道:“周意,你不舒服嗎?我送你們回去?!?/p>
周意搖搖頭說:“不用客氣,有玉音陪我回去就行了?!?/p>
范玉音像害怕拖上個累贅似的,趕緊聲明道:“你臉色不好,萬一在路上有什么差池我怎樣向黃偉交待?多個人照看比較穩妥,衛平師兄,那就麻煩你了?!?/p>
說得如此直白,周意不好再次拒絕,任由范玉音拖著她回家。董衛平察言觀色,路上的話并不多。
“一個衛平師兄,一個玉音師妹,搞得一個像武當派,一個像峨眉派,肉麻死了?!敝芤庖贿M門就向范玉音投訴。
范玉音關上門解釋說:“原來董衛平和我同一個大學的,還同一個系,你說巧不巧?以前同中學同大學甚至同一個系都不認識,沒想到畢業后倒認識了?!?/p>
周意洞悉她的心意,一句挑明:“這就是緣分?!?/p>
范玉音敷了張面膜躺在沙發上,注意到周意發呆很久了,她忍不住口齒不清地發問:“見完鐘志濱回來后你就心事重重的,為他的堅持感動?”
周意白她一眼,“我哪有心事重重?”
“看你丟了魂似的,不是心事重重是什么?你不承認就算了?!?/p>
周意默不作聲。范玉音用手指邊彈面膜邊說:“聽董師兄說,鐘志濱也是不容易才挺到現在的,你認為使他支撐下去的動力是什么?”
“我無法思考這個問題,”周意如實回答,“我以為我見他一面就能完成任務,可現在的情形看,我怕我會越陷越深?!?/p>
范玉音從沙發坐起,撕下面膜,清晰地對周意說:“他都這樣了,你還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實在說不過去,他是一個倒數著過日子的人,就算你去看他,也不會有很多次。把你美好的形象一直保留在他心目中,對他是種幸福?!?/p>
周意低聲辯解道:“我的休假下周就結束,我要回去上班了;黃偉也來電話說他過兩天會來接我?!?/p>
黃偉在電話中信誓旦旦表示明天下午一定出現在東橋市,親自接她回去。周意決定臨走前探望鐘志濱最后一次。
早上的太陽很暖,使人倍感溫馨。
周意推著鐘志濱走到花園的石椅旁坐下,“這里太陽正好,歇會兒吧?!表樖謳退蒙w在腿上的薄毯。
鐘志濱在陽光的照耀下柔聲道:“我很高興你能再來看我??晌胰滩蛔?,你是不是來向我告別的?”
周意一陣難過,艱難回答:“我的休假快結束了,我得回去上班。人在社會,畢竟要養自己、養家,對不對?”
鐘志濱苦笑著說:“能養活自己、養家,你比我能干?!?/p>
周意急著澄清:“鐘師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說要上班?!?/p>
“我知道,我逗你玩的?!辩娭緸I難得的開懷大笑。
周意搖搖頭,嚴肅地說:“這不好玩?!?/p>
鐘志濱也跟著搖搖頭,語氣溺愛道:“你一點兒也沒變,還是任性、率直但善良?!?/p>
周意不好意思道:“前兩項我認,但好像從來沒有人說我善良?!?/p>
鐘志濱覺得很有趣,繼續道:“你還是我想象中的樣子,眼睛清澈明亮,笑起來嘴角上揚得特別俏皮?!?/p>
“你這話應該是父親夸獎自家寶貝閨女的,怎么用到我身上去了?”她捂嘴笑起來。
鐘志濱一本正經地說:“我能有這樣冰雪聰明的孩子就好了。謝謝你提醒我,我一定把它列入‘十件大事’中去?!?/p>
周意不解,追問:“何為‘十件大事’?”
鐘志濱點頭道:“我生病后,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沒有完成,于是就把最想做的十件事羅列出來,然后抓緊時間一件一件去做?!?/p>
周意好奇,“是哪十件事?”
他看了她一眼,猶豫不決。
周意有點窘,說:“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要在意?!?/p>
鐘志濱又露出溫暖的笑容,“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訴你也無妨;但你不許笑話我?!?/p>
“好,我保證不笑?!彼f嚴承諾。
“那從簡單的說起,”鐘志濱開始掰手指數起來,“第一件,回我的小學給孩子們講講關于航模的課,普及科學知識。之前母校找過我幾次我都推掉了,學校的課太多我實在走不開。孩子們聽的津津有味,我很有成就感?!?/p>
周意插口:“你一個醫科大學的學生講航模的課,豈不是搶了物理老師的飯碗?你是怎樣講的?”
鐘志濱半瞇起眼睛,一副良師的樣子問道:“周小同學也對無線電遙控感興趣?”
“當然不是,我當那是催眠曲。那第二件呢?”
鐘志濱伸出兩個指頭,“第二件,就是請一位農村的同學到東橋市來了一趟?!?/p>
“怎么回事?”
“那位同學是我一年前到農村支援時認識的,他剛上高中,父母雙亡,跟著奶奶生活。他想退學出來城市打工,我請他到東橋市來,看看這座城市高速發展,告訴他如果沒有知識,沒有本領任何地方都不能呆下去。后來他答應我會上完高中,爭取考上大學?!?/p>
“考上大學也會產生新的問題,比如高額的學費如何解決?”周意自然問道。
鐘志濱得意笑了,“我安排好了,如果將來我不在,董衛平會替我跟進的?!?/p>
周意一陣感動,發自內心地說:“你真周到?!?/p>
鐘志濱感慨道:“能幫助人是一種幸福、一種幸運,不像現在我想幫助人但都有心無力?!?/p>
“別這樣說,你做得已經比許多人做的都要好。我就從來沒有考慮自己對社會做了什么,以后我得向你學習?!?/p>
鐘志濱揚眉道:“有心不怕遲,周意你進步很快,是可塑之才啊?!?/p>
“不許笑話我?!敝芤庥樣樀?,她接著問:“第三件呢?”
鐘志濱繼續回憶:“陪媽媽去了一趟東橋山,登上山頂,品嘗那里最出名的山泉水燉雞。以前學業繁忙,有空余的時間就約同學朋友出去玩,陪家人的時間少得可憐?!?/p>
“你說得對,我突然意識到我也有很長時間沒有陪家里人了,工作后我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多數是回家匆忙吃頓飯就走了,現在看來,我真的沒有盡到做兒女的責任?!敝芤庾晕覚z討。
“嗨,你也不必這樣自責,以后知道改正就行了?!彼崧晞竦?。
“第四件呢?”
鐘志濱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第四件,就是找到你唄!”
周意微微紅著臉,“啐,是董衛平找到我的好不好?咦,我就奇怪了,難道你就沒有想做卻沒有做成的事?”
“當然有,我知道有的我已經不可能完成,但有的我還在努力完成中?!彼R上作答。
“那是什么事呀?”女人的天性表露無遺。
鐘志濱面對周意生氣盎然的臉,忽然低下了頭。
陽光透過樹葉照在他身上,在他側臉投下一層陰影,陽光下的他感覺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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