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苦澀分別

天意網吧門口。

劉逸銘關上出租車門，大步跑了過去。

進屋，遲凡低頭叼著煙，旁邊李暮也是垂著頭，毫無精神。

“小凡！”劉逸銘沖著遲凡急切地問道，“小宇呢？他要去哪？還回來不？”

“不了！”話一出口，劉逸銘、遲凡、李暮三人同時轉身。

楊宇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般，呆站在門口。

“你說什么？”劉逸銘不可思議的目光對準楊宇，詫異地說道，“我們一個假期沒見，現在才碰面，你就跟我說要去外地？”

楊宇低下頭，他的嘴唇抿得很緊。

遲凡的煙幾乎燃盡，可他卻像個木偶，一動不動。

一陣雷聲響起，晴天霹靂的消息。

屋外在下雨，好大的雨，伴隨肆無忌憚的雷聲。

劉逸銘慢慢地拿起煙，他低著頭問道：“要去哪？”

楊宇緊咬牙齒，艱難地擠出一句話，“我媽給我安排外省的重點中學，我們全家都要搬去?！?/p>

劉逸銘狠狠吸口煙。

楊宇繼續說道：“我沒有別的選擇，明天的車票，今天特意來和你們道個別?！?/p>

劉逸銘苦笑著搖頭，“是啊，又能有什么辦法？”

李暮嘆口氣，只好順著說道：“小宇，在新的環境要好好的，別把我們忘了，祝福你?！?/p>

楊宇強顏歡笑，輕輕說道：“謝謝你們，希望我們四個…未來…還能見面?！?/p>

“必須的！”李暮大聲喊道，“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對不對？逸銘、遲凡?！?/p>

一絲慘笑浮現在楊宇的臉上，他抬起頭，把視野轉向劉逸銘。

一道閃電劃過，劉逸銘的面孔不見絲毫光亮，唯有黯淡神傷。

這……一切…竟是真的。

楊宇臉色徘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一會兒，他從兜里拿出一封信，緩緩地遞給劉逸銘。

“這是……？”李暮的眼神有些疑惑。

楊宇雙手用力捏著藍色的信件，最終，他鼓足勇氣，挺直胸膛說道：“這是我寫給子葉的信，就當是對她的告別吧。我想來想去，不想錯過最后的機會！”

“信？子葉？”李暮滿臉驚訝。

遲凡更是瞪大眼睛盯著楊宇。

“為什么要給我？”劉逸銘無視信封，冷冰冰地說道，“你真不想有遺憾，那就親自給她送去?！?/p>

楊宇神情落寞，不是滋味地說道：“時間來不及了，我特意打聽到了，子葉就在七中，一年四班。逸銘，就當我拜托你了，求你把信交給她?！?/p>

“小宇，你這是干嘛？”遲凡聽不慣楊宇的訴求，便擋在劉逸銘的身前，也不顧他作何反應，話詞決絕地說道，“咱們都了解你喜歡子葉，可她根本不關注你，你沒必要這么做?！?/p>

“不！”楊宇態度堅決，反駁道，“子葉并不知道我喜歡她，當然，我也不奢求什么。明天我就離開凌溪了，可我不想帶著遺憾離開；我想告訴她，我喜歡她，并且以后也是如此！”

“呵呵，真特么的感人啊?！边t凡一臉諷刺，他不能理解楊宇的做法與心意。

李暮走到楊宇身旁，只有他才懂得對方是有多么在乎這段單相思。在懵懂無知的年紀，喜歡一個人，無關兩者身份、樣貌、該與不該，這都是沒錯的。

“你暗戀子葉，哥幾個都明白，我支持你表露真心?！?/p>

李暮的這句話讓楊宇掙扎的心情多了些許溫暖，他依然站如泰山，堅定了斗爭一夜的夙愿。

劉逸銘茫然若失，他注視著信件，腦子里想的完全是楊宇即將離開的現實。

雨聲殘響，萬念俱灰，今年的秋雨比過往來得更早、更猛，劉逸銘的內心相較門外的世界好不到哪去，狂風暴雨…不及他心中黯然銷魂。

眼見兩人不為所動，遲凡率先動身，即將開口之時，竟響起了出乎他意料的答復。

“好！我幫你?！眲⒁葶懡K于講話，他接過信封，可眼光卻始終停留在地面。

遲凡回過身，仍舊質疑他的承諾。

劉逸銘并無舉動，手中的信件分量有多沉重，他甚至比當事人更加清楚。

“謝謝你，逸銘！”

除了雷聲，沒有回應。

“那……我…我走了?！比酉逻@句話，楊宇仿佛電視畫面里的慢放一般，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一道道閃電，一滴滴雨水，如同上天想要宣泄一樣不停洗禮著人間。雨水滲入土地，就像鉆入血脈那般貫穿著整條大地；雷聲在咆哮，風聲在嘶吼，它要讓整個世間都聽到它的聲音，它的力量。

“呵…呵呵……”李暮站在一旁傻笑，他看上去比劉逸銘還要痛苦。這種分別時刻，將宣告小學時代最好的朋友，從此漸行漸遠，相背而行。

只有遲凡不同，金發少年背靠在門框上，面無表情思索著心事。

劉逸銘扔掉煙頭，一腳踩滅。

想不到玩耍多年的伙伴就此分別，只丟下一句話，卻丟掉整個人。

今天交個朋友，可又失去個朋友，難道天意捉弄，還是人不由命？劉逸銘不懂，或許楊宇的目的并不是來和他們道別，而是委托自己把信交給他真正惦記、懷念的人。

在一起相處了這么多年的朋友，真的連一個話都沒說幾句的女孩重要？

“你在想什么？”遲凡問他。

劉逸銘忽然笑了，笑得皺眉，笑得無助。

“我在想什么，恐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p>

遲凡看著他，遲疑地問道：“你要把信交給子葉嗎？”

目光一緊，劉逸銘冷冰冰地說道：“要，一定要！”

遲凡點支煙，他望著窗外，感嘆道：“沒想到意外來得好突然，小宇就這么走了，難以相信?！?/p>

無話，三人沉默著，但卻各自想著不同的愁事。

“媽的，喝酒去！”劉逸銘一拳拍在沙發上，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逸銘…！”未等阻止，李暮對視一眼遲凡，二人相繼跟了出去。

瓢潑大雨落在奔跑的少年身上，猶如一道道飛箭，疾速射穿無從招架的劉逸銘。即將被擊垮，正在倒下的時刻，遲凡用身軀扛起了他。李暮站在另一側，在風馳電掣，雷雨交加的黑夜，三人相互摟著脖子走在無人的大街上。

“哈哈哈?！崩钅捍笮?，他被雨水澆得睜不開眼，整個衣服已經濕透了，但他毫不在意。

劉逸銘雙手擦拭臉面，這樣的感覺，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釋放。

“爽極了！”

“棒極了，哈哈！”李暮的狂笑緊隨劉逸銘的喊聲，兩個人僅僅依靠暴雨來沖刷由內到外的恨意。這不甘，束手無策，苦澀的分別，直叫人心如刀割。

很快，三人來到了他們熟悉的飯店。

“拿酒拿酒！”劉逸銘大聲喊著。

李暮坐在凳子上，他低著頭，雨水劃過臉龐落在地面。

遲凡把濕漉漉的煙全部倒在桌子上，翻了半天，才找到一顆差不多像樣的香煙。

“服務員，先來六瓶啤酒?！?/p>

“咔…”剛剛點著煙，遲凡還未來得及吸上一口，便被劉逸銘一把奪走。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p>

李暮四仰八叉地癱在凳子上，自言自語則成為了他唯一的宣泄手段。

“我今天才懂，古人的詩詞歌賦，并非無中生有。幾千年后的我們，也真切嘗試了那種滋味?！?/p>

不一會兒，酒拿了過來。

劉逸銘一手接過啤酒，惡狠狠地說道：“干了！”

“你說啥？”李暮頓時坐直身子，驚訝地大叫。

遲凡未曾回話，他向老板要了幾支煙，然后端起酒瓶直接喝了起來。

“你們兩個瘋了么！”李暮對著他二人大喊道。

半分鐘后，二人同時把酒瓶扔在了地上。遲凡坐在一旁不停地打嗝，劉逸銘則是毫無表情。

李暮轉頭看著他倆，不曉得該說什么好。

“噗一聲?！边t凡朝著桌邊看去，劉逸銘扶著凳子吐了一地。

李暮迅速拍打著他的后背。

“別碰我！”

“我知道，小宇走了你難受?！边t凡的語氣十分平穩，緩口氣后，他接著說道，“不光你一人，我們都不好受，在一塊兒共處了好多年，可說分開…就分開了?！?/p>

“是的?！崩钅狐c頭，逐漸清醒的他說道，“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也許我們今后還會有緣相聚?！?/p>

劉逸銘起身，他把酒倒進杯里，而后一口喝進肚子。他不再說話，只是一直倒酒喝酒。

李暮眼看沒轍，便主動替服務員清理了現場衛生。

十五分鐘，六瓶啤酒徹底喝光。

“再拿六瓶啤酒！”劉逸銘的大叫聲吸引著周圍人的目光。

李暮顯得有些不自然。

“別喝了，太晚了！”

“李暮，你想走，我不攔你！”劉逸銘拽起衣領擦了擦臉，然后直視著他，冷冷說道，“如果你也像楊宇那樣，我……我祝?！?！”

李暮不語。

遲凡接過啤酒后直接用打火機起開瓶蓋。

“要不要喝白酒？”劉逸銘搖晃著身體瞪著遲凡說道。

遲凡擺擺手，答應道：“喝尿我他媽都陪你！”

“你們兩個別耍酒瘋了?！崩钅嚎焖倨鹕泶蠼械?，“趕緊回家吧！”

“不！”二人斬釘截鐵，一同拒絕道。

“唉！”李暮不得已地嘆口氣，事已至此，想必他也沒其他的辦法。

“你們兩個…真是在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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