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夜幕金光

　　封江城無月的夜色，顯得有些冷清。

　　

　　長長的街道兩旁，高矮層疊的房舍已經禁閉了房舍，吹熄了燈火，寬闊而平坦的街道，與白日的車水馬龍、人生鼎沸截然不同，那種獨屬深夜的寂寥，在古老而無人的長街上油然飄蕩著。

　　

　　孤桐漫步在長街之上，心靈一片平靜，身側有東方春澤。

　　

　　現在是亥時中了，到了這般定昏的時辰，夜色已深，人們也已經停止活動，安歇睡眠了。然而走在大街上的這兩人，卻沉默著沒有交談，走的也并不快。

　　

　　他們剛剛從秦樓楚館后院走出，或者說是被人強行送客趕出來的。

　　

　　輕舞并沒有回答孤桐的問題，只是深深的望著他的眼眸，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說道：“薔薇花開，霧消石現，一切盡在明朝，希望桐公子莫要遲到?！?/p>

　　

　　那是東方春澤還忍不住想要再次沖上去，不過終究被孤桐攔了下來。

　　

　　雖然他們兩人都迫切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因為畢竟這事關系到他們兩人的性命，但也不能急在一時，神秘的輕舞絕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可信用還是不錯的，既然答應明日再聚，那便再等一晚。

　　

　　看著毫無生氣的長街，偶爾夜色中幾聲貓叫，然后一道敏捷的身影在窗扉或者屋頂跳躍而過，孤桐忽然感覺到一種悲哀，那是一種自由被束縛的悲哀。

　　

　　可這悲哀來的莫名奇妙，正當他深思之時，有如退出潮水，眨眼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東方春澤忽然低聲問道：“桐兄，當時為何要放過那女子？”

　　

　　有些人很孤傲，想問題總是沒有那么縝密。

　　

　　這樣的人一般出身都不錯，就像孤桐身側的這位年輕人，天賦絕倫，年級輕輕便成為了凌霄弈劍宗的真傳弟子；而這樣的人所經歷的都是順風順水的坦途，就算偶有波瀾，也有宗門長輩給擺平，所以他們永遠不會去想挫折和坎坷是截然不同的兩種苦難。

　　

　　東方春澤顯然便是這樣的年輕人。

　　

　　他的臉龐雖然還帶著一些稚嫩，可那沖天的傲氣與孤桐的內斂恰恰相反，若孤桐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劍，那他便是一把煌煌于世的神劍，卓然立于天地之間。

　　

　　明亮的劍鋒閃著光芒，像聳立于山巔之上。

　　

　　太過容易的獲得，讓他已經忘記了攀登高山的艱難，因為他一出生便已經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而那巨人已經爬到了半山腰，所以他只需要輕輕一躍，便能爬上山巔。

　　

　　所以，他總認為天地間沒有做不到的時期，盡管心中清楚的知道輕舞很危險，可心中的自尊卻讓他抹不下臉面來后退，以至于當孤桐拉著他離開秦樓楚館后院之時，他還在頻頻回首冷冷的瞅了輕舞多眼。

　　

　　很明顯后者并不像理他，因為在丫鬟出來之后，輕舞便徑直走入黑暗中，走回了廂房。

　　

　　就在這一刻，孤桐也不想理東方春澤，然后后者卻用一雙熱烈的眼神，灼灼的盯著他，似乎將雖有的期待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一般，若是一個女人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那絕對是一種很享受的體驗。

　　

　　但是換成一個男人，孤桐便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訕然著笑道：“東方兄心中已經知道答案，為何還要問我?”

　　

　　東方春澤的臉紅了紅，微微垂了下去，輕輕道：“這不是想要知道桐兄的想法跟我想的是否一樣?！?/p>

　　

　　孤桐笑道：“當然一樣，輕舞很危險?！?/p>

　　

　　東方春澤驟然抬起頭來，說道：“有多危險?”

　　

　　孤桐嘆了口氣，說道：“像我倆這般的修為，連手的話，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才能擊敗她，而且僅僅是擊敗，殺她是絕無可能，只要她想逃，我們根本追不上！?！?/p>

　　

　　東方春澤沉吟著，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異常，緩緩道：“桐兄覺得輕舞的修為在何等境界?”

　　

　　孤桐想了想，說道：“起碼在不滅境六階左右，很有可能已經達到不滅六階完美之境！”

　　

　　東方春澤點點頭，這也是他對輕舞修為的估算，在聽到孤桐的預估跟他差不多之后，他臉上非但沒有喜悅，反而陰沉的猶如密布著烏云一般，冷哼道：“不滅六階不過是高我兩個境界，就算在完美之境，那實力的跨度也極為有限，可是她更讓人無奈的是無無孔不入的媚功，尤其是還有那一株蜃樓，更是如虎添翼！”

　　

　　說話間想起自己被輕舞擺了一道，在幻境中沉浸許久，這雖然也因為這幾日，他碰到秋嵐之后，心神波動太多劇烈，以至于有些心亂神迷，才讓輕舞的媚功趁虛而入，不全是輕舞媚功的威力所致。

　　

　　但是盡管如此，終究是讓他在孤桐面前狠狠的丟了一次面子。

　　

　　這樣糗的事情，若以后讓秋嵐得知了去，那她還不再往后的日子里，嘲笑他個沒玩？以東方春澤的秉性，卻不愿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尤其是還是發生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

　　

　　所以對于罪魁禍首輕舞，他可是恨之入骨，此刻談起，句句咬牙切齒，忍不住想要將她碎尸萬段，微頓之后，東方春澤繼續說道：“早知道她精于媚功，我們便應該將馬車中那一株蜃樓給毀了！”

　　

　　孤桐的眼眸中立刻充滿了意動神色，可片刻之后，卻收斂消逝，嘆息著道：“就算毀了那一株，保不準她還能拿出第二株、第三株，能夠找到蜃樓的人，一定會好好保證自己的供給，這樣的植物對一個修煉媚功的人實在太重要了！”

　　

　　東方春澤皺了皺眉，哼道：“拿出多少，就毀多少！”

　　孤桐無奈的搖搖頭，轉移話題，說道：“雖然輕舞的盛名在江湖中如雷貫耳，可我實在沒想到她竟然有這般渾厚的修為和高絕的媚功，甚至腿上和雙手的功夫也極為不簡單，我很難相信一個名妓如能會有這般身手！”

　　

　　東方春澤自然想不明白，嘆道：“或者接待的客人太多了，三教九樓魚龍混雜，她不過是為了自保?！?/p>

　　

　　孤桐臉上泛起冷笑。

　　“自?！边@種名詞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沒有問題，但是一旦放到名滿江湖的輕舞身上，他覺得很滑稽，很有趣。也許現在無論什么事，只要跟輕舞扯上關系，他都會覺得很有趣。

　　

　　東方春澤說道：“你怎么了?”

　　

　　孤桐搖著頭，輕笑道：“沒事，我在想，若輕舞還需要修煉玄道自保的話，那與她齊名的憐萱萱為何不修煉呢，我可跟憐萱萱有過一面之緣，她的修為不過是通竅境，與輕舞不可同日而語?！?/p>

　　東方春澤沒有見過憐萱萱，沒有比對的目標，所以不能覺察出輕舞身上問題的異樣。

　　若站在他的角度，輕舞有這般渾厚的修為并沒有什么奇怪，一個江湖名妓，能夠接觸江湖大佬的機會太多太多，而許多江湖大佬都愿意在美女面前，展現的自己的慷慨，有些人有錢，有些人有權，而有些人藏書豐富。輕舞送這些人身上獲得的資源覺不會比他在凌霄弈劍宗獲得的資源少，甚至還遠遠超過他。

　　這便是江湖廣袤龐大的體驗。

　　凌霄弈劍宗已經站在江湖的山巔了，可在碩大的古玄大陸上，也不過是十一家頂級豪門大宗之一，而在那些深山老林中，或許還有傳承更久，底蘊更加豐富殷實的古老世家，只不過他們很低調罷了！

　　孤桐又接著說道：“封江城在江湖中最出名的人絕不是輕舞，而是汪大善人，可現在汪大善人的修為遠不及輕舞，這事情便有些耐人尋味了，而且鮮花望月樓的那個黛煙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提到黛煙，東方春澤的臉龐頓時微微一白，他可被那女人修理過，深知她的恐怖，這一時刻，他也覺察出封江城局勢的古怪，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這般明亮，心中微微駭然之時，頓時對放出紙靈傳書的舉動產生了懷疑。

　　他不由望向孤桐，說道：“桐兄覺得封江城為何出現這般局勢？”

　　孤桐望著深邃而漆黑的長街深處，眼眸中閃過一絲鋒芒，冷哼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封江城的人，也逃脫不了這一句古老諺語！”

　　東方春澤臉上泛起疑惑的表情，說道：“可是封江城有什么東西值得黛煙與輕舞這般的任務隱姓埋名？”

　　孤桐說道：“這便是我們不能得知的事情了，不過我想明日的那一場薔薇花開，或許能夠讓他們露出一些端倪！”

　　東方春澤說道：“為什么？”

　　孤桐嘴角勾起冷笑，說道：“這封江城，實際上處于一種表面上的平靜，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勢力在勾心斗角，而我與東方兄的到來，卻不巧打破了這表面上的和平，所以才導致諸多勢力不由自處的浮出水面！”

　　東方春澤，臉色微微一變，駭然道：“我們陷入了一場漩渦中？”

　　孤桐點頭，說道：“已經很深了！”

　　東方春澤沉默了，千佛塔前那一道要命的玄鐵長箭，可不是一種簡單的試探，而是奔著要他性命去的，敵人這般表現，實際上已經對他很不滿，想要徹底除掉了，所以孤桐說他們處在漩渦中很深了，實在不為過。

　　起碼，已經無可脫身了！

　　這沉思間，孤桐忽然說道：“明日的薔薇花宴要不要去？”

　　東方春澤臉色微微變化，若不是夜色太過漆黑，孤桐必然能夠覺察到，可這一次，他卻沒有注意到，那縷奇怪的神色很快便消失而去，東方春澤已經撇過臉去，說道：“不過去了，明日我還有私事！”

　　孤桐沒有多想，說道：“好，那我便去會會這封江城的多方勢力，一有消息，我便會通知你的！”

　　東方春澤輕輕點頭，然后微抬這臉，望著漆黑的夜空，眼眸閃爍，不知再想些什么。

　　那一刻，漆黑的天空忽然有一道金光閃過，像很小很小的流星尾巴，小的猶如漆黑的天幕，劃過頭發絲一般的光芒，孤桐沒有看到，然而東方春澤可神情微動，他已經看清那一道細小的金光恰恰射向鮮花望月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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