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5】守株待兔

　　夜色中的趙府，燈火昏暗，蟲鳴啾啾，顯得一片安靜祥和。

　　

　　孤桐站在蓄水塔頂，雙眸閃爍猶鷹目。

　　

　　趙府墻外的蓄水塔雖然沒有院子里那一座攬天塔那般高聳，但站在塔頂，依舊能夠縱覽趙府全貌，任何人員的走動，包括進入和外出，都能清晰的映入眼眸。

　　

　　站在孤桐這個位置上，眼前本是一幅完美的圖畫。趙無狄當時建造府邸的時候，極為講究亭臺軒榭的布局，講究假山池沼的配合，講究花草樹木的映襯，講究近景遠景的層次?？傊?，他府邸便要能夠構成完美的圖畫而存在，決不容許有欠美傷美的敗筆。

　　自從趙府建成之后，任何一個來參觀的名流，在曲徑通幽的庭院中，只能不住贊嘆。

　　趙無狄是一個高雅的人，唯愿游覽者在自己的園林中得到“如在畫圖中”的美感，而他的一番心血沒有白費，任何一個游覽者來到園里，沒有一個不心里想著口頭說著“如在畫圖中”的。

　　趙家府邸的修建，純粹是各依地勢的高低傾斜而建筑，低處的屋角鉤住高處的屋心，并排相向的屋角彼此相斗。庭院樓閣，小橋流水，高樹矮叢，盤結交錯，曲折回旋，遠觀鳥瞰，整座府邸猶如自然界鬼斧神工雕琢出來的美景一般。

　　可是，獨有一樣，令所有人感到突兀。

　　后院中聳立的那一座高塔，是趙無狄特意命工人建造的，其巍峨而上，竟然有八層高樓之多，在整個封江城中，也算是獨樹一幟，更別提在趙府庭院中，可是那如拔地而起的高塔，猶如一柄巨劍，從天而降，深深的插在趙府這自然幽趣的園林之中。

　　這高塔，太過個性，太過突兀，卻不是趙無狄怎么想的。

　　孤桐皺著眉頭，心中不知在想寫什么。

　　忽然，身后風聲起，衣袂飄。他未曾回頭，卻已經知道一身白衣的東方春澤悠然飄落在蓄水塔頂，往前踏了一步，跟他并肩站在一起。

　　孤桐眼不斜視，問道：“你怎么來了？”

　　

　　東方春澤眼光閃爍，輕咳一聲，似乎掩飾什么，說道：“我剛從汪大善人那里出來，走上大街的時候，切好看到你御空而過，便跟了過來！”

　　聲音略顯沙啞，似乎喉嚨中有沉淀物一般。

　　

　　孤桐有所察覺的扭過頭來，卻發現東方春澤臉色略顯蒼白，潔白的衣衫前襟竟然帶著點點血跡，而嘴角一側也有淺淺的血污，那是血跡沒有擦干凈的存留，本來一個濁世獨立的公子，這時竟然顯得有些狼狽。

　　見這般模樣，孤桐頓時吃了一驚，愕然道：“你這是怎么了？”

　　東方春澤的表情略顯尷尬，瞥了一眼孤桐，眼眸中閃過古怪的神情，然后輕輕搖搖頭，并不愿在這個讓他難堪的問題上糾纏。

　　孤桐也不強求，又問道：“汪大善人怎么說？”

　　

　　“唉！”

　　東方春澤搖著頭，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那老混蛋，什么也沒說！”

　　

　　孤桐面上又露出錯愕的表情，不解的問道：“怎么會？你去當面問題，無論是與否，他總得給你一個答案不是？而你東方春澤也似乎不是一個，做事半途而廢的人吧？”

　　

　　東方春澤豁然抬頭，眼睛里布滿紅絲，瞪著孤桐。

　　似乎，剛才孤桐質疑他人品的話，已經深深的傷害了這位凌霄弈劍宗的高足。

　　

　　孤桐卻悠然道：“除非你沒去拜訪汪大善人，不然怎么會帶回什么都沒說的結果？”

　　

　　東方春澤瞪著眼睛，狠狠的盯著孤桐看了一回，嘴中頹然嘆息，慢慢扭過頭去，慢慢的說道：“我去汪大善人府上了，可是卻沒能見到他?！?/p>

　　

　　孤桐心中一動，問道：“他不在府上？”

　　東方春澤眼神帶著無奈，緩緩的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孤桐已經了然，若東方春澤登門上府，卻見不到汪大善人，那么只有一種可能，汪大善人在躲著他，或者說在躲著他們兩人，那西郊千佛塔伏兵之事，汪大善人必然了解，就算不是指使者，也脫不了干系！

　　只是，汪大善人這種躲著東方春澤的方法太過愚鈍，這分明是告訴東方春澤和孤桐，他們想了解的事情與他汪大善人有關，他本可以當面不承認，不是讓自身更加安全嗎？

　　汪大善人為何要多此一舉呢？

　　孤桐若想不明白，東方春澤自然也想不明白，不然他的情緒絕不會這般低落。

　　可是孤桐真的想不明白嗎？

　　夜色愈加濃烈，夜風更加凌厲，孤桐的臉在漆黑的夜色中，帶著一種神秘莫測的表情，似乎洞察于心，又似乎對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不在乎，無所謂起來。

　　東方春澤盯著夜色下的孤桐的側顏，忽然輕聲問道：“我實在想不明白，那個老混蛋為何要這么做？”

　　孤桐冷冷笑道：“這只老狐貍在向我們表態？”

　　“表態？”

　　東方春澤微微一愣，說道：“表什么態，直接告訴我答案不就成了，何必要故弄玄虛？”

　　孤桐站在蓄水塔頂，眼光流轉，俯瞰著整個封江城池，緩緩說道：“這封江城并不大，可也不小，江湖中的人和這里的居民都知道，明面上站在最高處的人是汪大善人，但是暗地里是誰，那就不得而知了，在封江城比汪大善人更厲害的人物和勢力不止一處！”

　　東方春澤也是聰慧之人，心中移動，沉聲道：“鮮花望月樓，秦樓楚館，這兩處便是那老混蛋不敢招惹的存在?！?/p>

　　說話間，微微一頓，眼光落在沉寂于蒼茫夜色下的趙府，說道：“還有一個趙府，那趙無狄看似勢力不及汪大善人，但是能夠在汪大善人眼皮底下，經營到此種規模，便知他絕非常人！”

　　孤桐暗自點頭，說道：“不錯，起碼這三方勢力便不再汪大善人之下，封江城的平靜，是這四方勢力相互妥協的接過，之間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而讓汪大善人做出拒客之道，必然是他以為跟廣目天王汪羿合作的人是這三方勢力之一或者更多，若他直接告訴你我，必然引起那一方勢力的不滿，那么四大勢力的平衡就打破了，屆時他們自己便亂成一團，如何再執行自身的計劃？”

　　“他們的計劃？”東方春澤問道。

　　孤桐嘴角的冷笑愈加銳利，似乎比夜風更加鋒利，笑意如刀，聲音卻是緩緩的，猶如漂流在凌厲的夜風之中，他輕輕的說道：“鮮花望月樓和秦樓楚館有什么計劃我不知道，但是汪大善人和趙無狄的計劃，必然是想要殺了我！”

　　接著，他眼光落在東方春澤身上，說道：“至于如何對你，我便不清楚了！畢竟你們之間似否有恩仇，我并不清楚！”

　　東方春澤說道：“你如何知道他倆都想殺你？”

　　孤桐冷冷說道：“我跟他們有仇！”

　　有仇必報，尤其是血海深仇，孤桐跟汪大善人的仇雖然沒有達到血海深仇的地步，卻已經踐踏了他汪大善人的尊嚴，還是在封江城，這是汪大善人決不允許的。至于趙無狄，與孤桐的仇，自然已經是血海深仇，他以及將劉大全看成親身兒子，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想來，趙無狄現在必然查處殺害劉大全的兇手是他孤桐！

　　東方春澤這時已經閉上了嘴，沒有追問。

　　孤桐與汪大善人的恩怨他也有所了解，試想讓他站在汪大善人的地位上，必然也不會允許孤桐活著離開封江城，至于孤桐與趙無狄有何種恩怨，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而且還是一個大烏龍，更可笑的是，始作俑者就是他東方春澤和邢若玉。

　　這事，他當然不會向孤桐坦白。

　　看到孤桐被兩大巨頭盯上，東方春澤的內心有些竊喜，因為若趙無狄和汪大善人的計劃，能夠讓孤桐疲于應對，那他將秋嵐帶走的可能性和機會便會更大上幾分！

　　雖然當他放出“紙靈金鶴”的時候，便知道孤桐再也不能阻住他帶走秋嵐，但是不能阻止的了和是否阻住那可是全然不同的概念。

　　千佛塔一戰，于心底中，他有些欣賞孤桐，尊敬孤桐的劍道，在自己劍道還未大成之前，不愿在與孤桐交手，也同樣不愿看到孤桐這樣驚才絕艷的對手夭折在成長途中。

　　劍修之道是寂寞一路，路途中若沒有相應的對手，那會是一種悲哀的路途。

　　東方春澤沒有在恩仇話題上停留，而是繼續問道：“那老混蛋果然是一只老狐貍，做事真是運籌帷幄，若不是桐兄一番解釋，我必然還會蒙在鼓中?！?/p>

　　孤桐面帶著微笑，搖頭道：“汪大善人能夠做出這一步，也必然知道我去調查汪羿的事情，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讓這位汪羿跑掉！”

　　說罷，眼光閃爍著鋒芒，已經落在郭府庭院之間。

　　

　　東方春澤循著他的目光，同樣看向郭府庭院，卻因為漆黑的夜色，沒能看到什么人影的波動，說道：“汪羿跑進了郭府？”

　　

　　孤桐點頭，說道：“已經進去片刻?！?/p>

　　

　　東方春澤心中忽然擔憂，忍不住眼光流轉，卻發現孤桐選擇的這處蓄水塔頂，竟然能夠將碩大的郭府一覽無遺，若有人從郭府中逃出來，無論向哪一個方向，孤桐都能憑借御空而行的速度快速跟上。當下輕輕笑道：“原來桐兄采用了守株待兔的方法?！?/p>

　　

　　孤桐笑得更溫和有禮，道：“郭府太過于曲折，一處一處的找，還不如等待！”

　　

　　東方春澤又問道：“可是桐兄不怕汪羿躲在郭府永遠不出來嗎？”

　　

　　孤桐眼眸不動，神色不變，輕輕道：“他一定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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