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頭棒喝

眾和尚簇擁著周云飛來到大殿前。

一路上方仁不斷叫喊，卻不被理會。周云飛單手捏著方仁的后頸，像提著木偶一般，來到殿前，大手一揮，將胖和尚扔向殿內。

坐在殿內的同空方丈微微吃了一驚，開口詢問事情的經過。

跟隨周云飛而來的玄元和尚急忙上前，將剛才在齋堂內發生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解說一番。玄元為人忠厚，絲毫沒提方仁對自己的為難，小珠子卻十分惱怒方仁的囂張行徑，趁著玄元講話的空隙，添油加醋的補充幾句，將方仁貶低的一無是處，聽得同空方丈緊皺眉頭。

方仁見同空老和尚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中大叫不好。

本來這方丈之位他志在必得，可是老和尚一拖再拖，又想出個偈語傳位的怪招，令方仁極度不爽。但是看在老和尚曾經身為國師的面子上，方仁咬咬牙忍了下來，心里打算只要作出一首偈語并且當眾宣布，憑借在黃梅寺中的淫威，寺里僧人誰還敢知難而上？最后這方丈之位和傳承衣缽還不是手到擒來！然后方仁打算去找蒙古皇帝，將身份一亮，再靠著三寸不爛之舌和高深的佛學知識，國師之位還不是囊中之物？榮華富貴離著也就不遠了，果然和尚這個高尚的職業是錢途一片光明??！

方仁的如意算盤打得叮當響，事情也確實在按照他的計劃步驟一步一步的實現。

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周云飛會從中作梗，并且作出的偈語比自己高明，倘若老和尚看到那首偈語，傳位一事就會朝著不可預料的方面發展，這是方仁萬萬不想看到的。

于是方仁下定決心，大聲喊道：“等等！我有話說！”

眾和尚被這聲大叫嚇了一跳，全都看向方仁。

方仁見眾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深吸一口氣，拿袖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噗通”一聲，硬生生的跪在了周云飛的面前，額頭觸地，恭恭敬敬的說道：“周施主，方才齋堂內，貧僧在言語上多有冒犯，還請周施主見諒?！?/p>

周云飛本就是一時沖動，才靠著穿越前的記憶說出偈語，其實他對佛學一竅不通，覺得此事若是鬧大，萬一眾人問他如何作出偈語，那該如何是好。正當他暗自琢磨著如何收場的時候，恰逢方仁主動道歉，給了他一個臺階，面子上過的去，周云飛自然樂得就坡下驢，故作姿態的說道：“菜園子里的寮房年久失修，方仁大師以為如何？”

其實菜園子里的寮房經過玄元和師兄弟們的修補，不再漏雨，平時可以住人，但是周云飛看不慣方仁為難眾人，利用這個機會來改善玄元等人的生活條件。

跪在地上的方仁聽到周云飛并未咄咄逼人，不禁松了一口氣，只要別讓同空方丈看到周云飛的偈語，他還是有機會接任方丈之位的。

方仁趕緊接話道：“這是貧僧的疏忽，讓諸位師弟受苦！寮房當立即修繕，為補償貧僧的失誤，過冬時的火薪配給應當發放兩倍！”

在黃梅寺中，名義上的方丈同空禪師并不熱衷管理，因此方仁雖無方丈之名，卻有方丈之權，對于玄元等人，為難與不為難，配給與不配給，都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周圍的和尚聽到方仁下了血本，皆暗自揣測方仁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心。過冬火薪的價格歷來居高不下，寺里僧人的配給都是緊巴巴的，根本不夠用。有些地位低、輩分低的弟子，根本沒有資格使用火薪，只能自己上山砍柴或者尋找些土煤來燒，十幾個僧人整個冬天的火薪費用可不是個小數目！

周云飛見方仁如此的低姿態，也沒想繼續為難，朝著周圍的和尚說道：“既然如此，那這事兒就這么算了，大家都散了吧?！?/p>

“不行！我們不僅是來評理的！更是來評偈語的！”站在周云飛身側的小珠子突然跳了出來，不依不饒的大叫道。

眾人這才想起還有兩首偈語沒給老方丈過目，原本要散去的人群，又重新聚攏起來。

聽到小珠子的叫喊，周云飛和方仁兩人心中同時暗道“不好”！

周云飛有苦難言，看到小珠子幫倒忙，卻不能出言相勸，只好啞巴吃黃連，有苦自己咽。

方仁則是嫌小珠子多事，本來此事已經差不多解決，老方丈也沒有機會看到偈語，事態對他有利，這一下，局面又要逆轉。胖和尚感覺方丈之位離他越來越遠。

好事的和尚們把齋堂內的板子抬到了大殿，放在同空老方丈的面前。

同空方丈似乎眼神不濟，站起身來，走到板子前，看著兩首偈語，默默不語。

眾人屏息而立，等著同空老方丈發話。

許久，同空方丈指著一首偈語，說道：“方仁啊，這首偈語是你作的吧?！?/p>

“回方丈的話，是的?！狈饺使Ь吹幕卮鸬?。

老和尚繼續點評道：“此番偈語，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如此的見解，想要尋得無上菩提，是不可能的?！?/p>

聽到此言，方仁臉色煞白，搖搖欲倒，然而老方丈的點評并未停止。

此番講話，不僅僅是給方仁一個人點悟，更是給在場的所有的僧人點悟。

同空方丈繼續說道：“想要證得無上菩提，需要在言談中體現出自己的本心，這種本心反應的是人的本性，本性是不生不滅，一直存在的。明白了自己的本性本心，那么看待萬物時，就能看出萬物的本質，這樣就可證得無上菩提了。方仁，你回去之后，重新作一首偈語，如果你能夠理解老衲的這番話，找到法門，入得門里，那么就能繼承老衲的衣缽?！?/p>

方仁垂頭喪氣的退到一邊，臉色由白轉紅，心里惱怒老和尚絲毫不給他留情面，令他在眾人面前出丑。

眾人聽到老方丈的點評，皆略有所悟，如身入迷霧，思緒模糊卻又清明。

小珠子看到眾人發呆，急不可待的問向老方丈：“同空方丈，你看周大哥作的偈語如何？”

同空方丈看了看小珠子，又看了看周云飛，垂肩的雪白眉毛隨著身體而擺動。

周云飛身體燥熱，生怕被同空方丈看出偈語并非他所作，然而他表面功夫做的足，外人絲毫看不出他的慌張。

同空方丈環顧四周，只說了簡簡單單四個字：“狗屁不通?！?/p>

“狗屁不通？恩？咦？怎么可能！”周圍的和尚不約而同一起發出聲來，實在是不明白老方丈為何有這樣的評價。

同空方丈轉過身，拿起戒尺，指定周云飛，說道：“周施主既非佛門中人，就不要摻和佛門中事。老衲今天便要懲處于你?！蓖辗秸烧f完，也不顧周云飛愿意不愿意，走上前，在周云飛的額頭上打了三下，倒背著手，走進內殿，關了中門，撇下眾僧人而去，愣的和尚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周云飛身為刺客高手，反應靈敏，看見戒尺朝腦門打來，身體本能的想要躲過。誰料，老和尚看似速度極慢的戒尺，竟像長了眼一樣，無論周云飛如何躲避，總也逃避不過，腦門上結結實實的挨了三下。

周云飛這才警覺到看似年老的同空和尚竟是一個武林高手！并且似乎老和尚的身手遠遠在自己之上！這對于身為職業刺客的周云飛來說，真可謂陰溝里翻船，長年打鳥啄了眼。

聽到同空方丈對周云飛的評論，在一旁原本喪氣的方仁突然大笑起來，臉上的贅肉一顫一顫的抖動，他瞇著眼，不屑的看了看周云飛等人，拂袖而去。

周圍和尚又開始圍繞著周云飛議論紛紛。

只是周云飛一絲也不惱，滿臉微笑，原來他已經想通老和尚打他三下的原因，暗暗記在心里，這根本是《西游記》里面的情節嘛！當年菩提老祖傳授孫猴子本領的時候，不與現在一模一樣！剛才同空老和尚提到無上菩提，周云飛沒讀過佛教典籍還不太懂，此時想來根本是暗示“菩提”兩字。

所以周云飛不與眾和尚解釋，唯有忍耐無言。同空方丈打他三下者，是教他三更時分存心，倒背著手走入里面，將中門關上，是教他從后門進入大殿，秘密的見面。

小珠子滿肚子的不高興，腹誹著老和尚，玄元和玄行兩人則是不斷的替自己師父給周云飛道歉，不明白師父為何如此做法。

眾人漸漸散去，周云飛表現如平常一樣，回到菜園子后，期盼天色，恨不能快點天黑，等到黃昏之后，與玄元等師兄弟們一同吹熄燈火，假裝就寢。在山中沒有打更的報時，他從背包內掏出一塊軍用手表，這是他的專業的刺客配備。周云飛見時間尚早，閉目養神，調整呼吸，養精蓄銳。約到子時前后，輕輕的起來，穿了衣服，偷開前門，躲離眾僧，走向大殿。

周云飛從小路來到大殿的后門外，卻看到后門半開半掩，他心里暗喜：“老和尚果然有事要見我，所以開著門，不知和舍利子的下落有沒有關系?！?/p>

周云飛當即輕步近前，側身進得門里，只走到老和尚的寢榻之下，見同空方丈蜷曲著身軀，朝里睡著。周云飛不愿驚動老和尚，尋了個蒲團坐在榻前。

同空方丈不多時醒來，伸開雙腿，說了一首偈語：

“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p>

周云飛應聲說道：“方丈，晚輩在此恭候多時了，可是有話對晚輩講？”

老和尚聞得聲音是周云飛，起身披衣盤坐，低聲對周云飛吼道：“周施主不在寮房睡覺，卻來老衲這后殿做什么？”

周云飛道：“老方丈昨日在大殿內當眾打晚輩額頭三下，背手離去，是讓晚輩三更的時候，從后門里進來，故此晚輩大膽的來到方丈榻下?！?/p>

同空方丈聽后，十分歡喜，暗自尋思道：“這個周云飛果然就是個師父所說之人，不然，為何能猜透我設的暗謎？并且做出大智慧的偈語！”

周云飛道：“這里只有晚輩一人，所謂法不傳六耳，望方丈大舍慈悲，告知我舍利子的事情吧，晚輩永不忘恩！”

老和尚道：“你與我佛有緣，既然能識得暗謎，更做出和我心意的偈語。你近前來，仔細聽我同你講?！?/p>

周云飛近前叩頭謝恩，洗耳恭聽，不料老和尚猛地出手掐住周云飛的脖子，另一只手兩指成訣，連點周云飛胸前大穴。周云飛大驚，竟毫無反抗的能力，心里想著：“中計了！老和尚看似神神叨叨，武功又高，這下我死定了！”

周云飛眼前一黑，直接暈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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