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計劃有變

埃德拉城的議事廳里，羅密歐一邊看著面前厚厚的卷宗，一邊偷偷將目光投向身邊的本尼迪克審判官。

如果不是那天見到了那個恐怖的證明，如果不是那天的經歷，羅密歐怎么也不會想到，面前這個容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人，這個留著陸中海發式，穿著樸素的灰色學者長袍的書記官，居然會是一名能夠調動整個護教騎士團，職權甚至凌駕于紅衣主教之上，舉手之間就能決定無數人生死的審判官！

此時，他們已經成為了埃德拉城的實際掌握者。三天前，當關于克里格的流言徹底成為街頭巷尾議論的焦點時，羅密歐將城鎮守備官請到軍營里，之后順勢控制了所有軍官，接管了守備軍，奪取了城市。

而在羅密歐完全掌握埃德拉城，并用了一萬金元在城鎮里重新征募了兩千人并將他們武裝起來之后，兩千來自科尼亞斯的東方人也出現在埃德拉城外——這樣，眨眼之間，羅密歐不但成了一座城市的主人，更掌握了七千名士兵。

緊接著，按照本尼迪克的指點，羅密歐派出了他麾下最能言善辯的部下，帶著他的請愿書快馬加鞭，連夜趕往新諾里克城。

在請愿書里，羅密歐極大的夸張了埃德拉城里的騷亂情況，將自己的奪城行為解釋為“不得已”。在不著痕跡的為自己及時果斷的平定騷亂解決了埃德拉城暴亂危機表了一番功勞之后，沃倫人真誠的表示自己對埃德拉城全無覬覦之心，只是擔心帝國東部軍區受到創傷，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最后，羅密歐言辭懇切的請求皇帝及元老院立刻派遣可靠和能干的官吏前來埃德拉城接管。

因為這封請愿書所承擔的艱巨使命，本尼迪克便不得不親自替羅密歐組織詞匯，因為以羅密歐一個商人的頭腦，并不能完全領會政治游戲的玄奧之處。要他自己來寫這封請愿書，只會把事情搞砸而已。

似乎是真的將羅密歐當作了值得信賴的伙伴，措辭寫信的時候，審判官大人便耐心的將書信中的一些關節向羅密歐揭示出來，并詳細的解釋了這些關節的用意所在。

如果將這封請愿書交給那些頭腦簡單天真單純的人們去閱讀，那些人就會真誠的認為羅密歐實在是個忠君愛國好傭兵，是當之無愧的“諾里克人的朋友”。

然而，那些經歷過一些人事，對人心有足夠了解的人們，卻不難從請愿書里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比如似乎不經意間提起的埃德拉城所受的損失以及維持秩序時的人員損傷等——稍稍細心觀察，便能發現，盡管言辭懇切態度謙恭，那位沃倫商人還是在眼巴巴的等待著皇帝和元老們的賞賜的。這，也正是商人本性的體現。

但這些仍舊不過只是假象而已。只有那些真正老于謀略的人才能看出這封請愿書背后的險惡暗示——迪德人對東部軍區的覬覦、羅密歐手中掌握的力量、克里格背叛的可能——將這些因素聯在一起之后，再看看請愿書里請求皇帝及元老立刻派遣可靠和能干的官吏接管埃德拉城的句子，羅密歐的真實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這一切已經讓羅密歐感到自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然而審判官卻還在這封請愿書之外布置了另外一招妙棋——那位信使向皇帝和元老院遞交請愿書之前，會先有人去為羅密歐走動。而這名說客所要做的事情也非常簡單——坦誠的、明碼標價的向西塞羅元老的叔叔表達效勞之心。

按照審判官的說法，在諾里克帝國里，皇帝派和元老派之間勢成水火，無論他靠向哪一邊都會大大的得罪另一邊，而克里格又是皇帝的人，如果他真的因為投靠了元老而激怒了皇帝，一紙調令就有一個正規軍團殺過來，憑借他手頭這些新兵是不可能擋得住的。

而投向西塞羅元老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位元老是眾所周知的中立派，盡管在對迪德人的戰爭中獲利頗豐，但仍舊有些勢孤力單，對于羅密歐這樣實際掌握軍隊的人的投靠勢必會很歡迎。而無論是對皇帝還是對元老，讓一個中立派額外獲得一座小城的控制權，也是無傷大雅的。

盡管如此，羅密歐還是隱約覺得審判官有些事情沒有告訴自己。但是現在事情已經做了出來，再想后悔也太晚了，沃倫人便索性假裝沒有察覺到不對。

就在羅密歐偷偷看著本尼迪克的時候，一名學者推開了議事廳的大門，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徑直走到審判官面前，低聲在審判官的耳邊輕輕匯報著什么。

對于這種事情，不可能假裝不知道，羅密歐索性放下卷宗，直接帶著詢問看向本尼迪克。

隨著學者的匯報，審判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之后，審判官嘆息一聲，又恢復了之前波瀾不驚的狀態，抓起鵝毛筆飛快的在羊皮卷上寫了些什么，將羊皮卷交給了學者。

學者拿著羊皮卷離開之后，羅密歐才終于開口：“怎么？”

“計劃有些不順利?！焙敛槐苤M的看向羅密歐，本尼迪克也露出無奈的笑容，“那位提圖斯總團長大人，比我們預想的要能干得多?！?/p>

“這是什么意思？”聽到這話，羅密歐的眉毛也皺了起來。

攤了下手，審判官居然笑了起來：“根據刺客們的說法，在謠言傳到隊伍里的當天晚上，提圖斯就失蹤了。但是從第三天開始，每天早上，騎士團的中隊長們都能收到那位總團長簽署的命令，讓他們整頓隊伍，跟著克里格一起回來?！?/p>

聽到這個說法，羅密歐也瞪大了眼睛：“那就是說，他還在隊伍里？”

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本尼迪克皺起了眉：“確實如此。正因為他還在隊伍里，只是藏了起來，我們的人也不好貿然行動，否則一旦暴露就滿盤皆輸了——這正是麻煩的地方?！?/p>

“可是……”聽到這種解釋，羅密歐也頓時頭疼起來：“如果不能殺死提圖斯，難道我們就不能直接刺殺克里格并假裝是皇帝的命令了嗎？”

點了點頭，審判官輕輕的揉捏起面前的羊皮紙來：“很難。提圖斯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才會有這種奇怪的舉動——如果我們的人貿然行動，可能反倒落入對方的圈套——不過我們并不是沒有機會?！?/p>

說著，本尼迪克玩味的笑了起來：“你知道嗎？迪德人那邊，也有了新動作?！?/p>

聽到這話，羅密歐頓時警覺起來：“難道他們又要打過來了？”

微笑著搖動手中的鵝毛筆，審判官得意的笑著：“當然不是——那個老蘇丹已經發話了，誰能殺死克里格，誰就是新的蘇丹?！?/p>

說著，本尼迪克豎起兩根手指：“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來看，至少已經有兩名王子派出了軍隊，準備在邊境截殺克里格——就算他的軍隊驍勇善戰，也絕對沒辦法對抗所有的迪德軍隊——而我們的人，將會在戰斗最艱難的時刻給他以致命一擊?！?/p>

聽起來，這又是一個很穩妥的計劃，但既然有了提圖斯玩消失在先，羅密歐也越發謹慎起來：“如果迪德人沒有攔截到克里格的話……”

“克黑蘇人已經在格羅格王國發動了叛亂，并且成功的控制了整個國家?！闭f著，本尼迪克再次微笑起來，“會有五千克黑蘇人在埃德拉城附近，克里格歸國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他。當然，襲擊他們的，是迪德人，某個王子的軍隊，誰知道呢？”

所以，這又是本尼迪克手里的一張他并不知道的牌。在聽到這個消息后，盡管羅密歐早有心理準備，卻仍舊感到有些苦澀：“說實在的，我真的有些擔心——萬一我們輸了，怎么辦？”

滿不在乎的聳聳肩，審判官再次笑了出來：“雖然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品嘗過失敗的滋味，但是就算真的輸了，又能怎么樣呢？即便是天主的使徒，不也曾經失敗過嗎？積蓄力量、尋找機會，從頭再來就是了?！?/p>

這確實是一個大人物所應有的胸襟和氣度。然而羅密歐卻越發覺得不安起來：“您的話，當然沒有問題?？墒俏摇?/p>

說著，沃倫商人舔了舔嘴唇：“如果我輸了，我就沒有本錢了?！?/p>

“怎么？你怕了？”

迎著審判官探詢的眼神，羅密歐長出一口氣，再次拿出了他的賭徒本色：“我有什么好怕的，伸頭縮頭不過就是一刀的事。就是有些不甘心就是了?！?/p>

聽到這個回答，露出滿意神色的同時，本尼迪克縱聲大笑起來。

“我親愛的朋友，我越來越覺得，我的整個計劃里，最明智的部分就是選擇你作為合作伙伴，而不是一枚棋子！”這樣大聲說著，審判官認真的看著沃倫商人，“放心好了。如果你沒有本錢了，我借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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