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不留遺憾

那茹毛飲血的易子而食......

那等著下鍋的八旬老嫗......

那無聲而又絕望的眼神......

無數的悲劇在不斷重演......

豺狼虎豹也化作了人形......

天殺的是吃人不吐骨頭......

這哪里還算是什么人間？！

分明就是血淋淋的地獄......

佛圖澄趕緊甩了甩滿腦子的人間慘象，又深看了一眼已經痛哭許久的明月，禁不住滿含悲戚地口宣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大難不死......，還需節哀順變呀......”

“咳咳......，咳咳咳......，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怎么活呢？！咳咳......，咳咳咳......”

明月聲音哽咽地輕咬著血色慘淡的朱唇，眼睛紅腫地看著她右手上的那把玉匕，原本就止不住的眼淚竟是又一陣波瀾急涌......

“小施主若是繼續這么痛哭下去，恐怕你這身子真的會留下病根呀......”

明月立時瞪大了一雙明眸，眼淚也像是瞬間凝固了一般......

“老衲今年已有八十，從小就沒看見過一片凈土......，到處都是戰亂廝殺，到處都是人間地獄，可老衲不也茍活到了今時今日？！人要是真的被逼到了絕路，那么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哪怕是天天吃屎喝尿，也會咬著牙活下去的......”

明月淚眼婆娑地捂著急劇起伏的胸口，許久才鼓起勇氣對著佛圖澄問了一句......

“那我......，能跟著你嗎？！”

佛圖澄不由得挑了挑灰白的眉毛，深看了一眼正在凝望著他的明月，竟是莫名地想起了他九歲在烏萇國出家，又兩度去罽賓學習佛法的年少往事......（法顯在《佛國記》首次記錄此西域國家名為烏萇國，玄奘《大唐西域記》記作烏仗那國，均為梵文Udyāna（或拼寫作Uddiyana）的音譯，意為花園，今巴基斯坦國開伯爾-普什圖省斯瓦特縣，唐玄奘《大唐西域記》中將罽賓稱作"迦濕彌羅"，即今之克什米爾地區。）

“阿彌陀佛......，小施主不像是與我佛有緣之人......，卻又似乎與我佛家弟子......，有著些千頭萬緒的糾葛......”

佛圖澄目光深邃地審視著明月的雙眸，竟是莫名涌起了一股子難以形容的忐忑不安......

可看著她那一副我見猶憐的凄楚模樣，卻一時又不知道這種恐懼到底源自于何方了......

“老和尚的話好生奇怪......，既然與佛無緣，為何又會與佛門弟子糾葛不清？！那到底最終是誰害了誰呢？！”

“阿彌陀佛......，一切皆是定數......，一切皆是虛妄......，一切皆是......”

佛圖澄輕輕地搖了搖頭，一臉的悲天憫人之色......

明月的臉色也是一陣青紅不定，更是下意識地伸出了右手，輕輕地摸了摸她那憔悴不堪卻又掩飾不住的絕世容顏......

“老和尚是覺得，我的這張臉......，是不祥之物？！”

佛圖澄默默地閉上了眼睛，不由得輕輕了搖了搖頭......

“哎，這男身女相，又是如此驚艷......”

“那觀自在菩薩......，不也是嗎？！”

佛圖澄詫異地瞪大了眼睛，一時竟是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了......

明月的雙眸里也分明透出了一股子難以形容的悲戚與哀傷......

明明是男兒的身子......

可心卻是顆女兒心......

明明應該去恨他們......

可心里卻恨不起來......

明明就是造化弄人......

偏偏選了逆來順受......

“哎，老衲為小施主接骨的時候，查看過小施主的經脈，顯然是有人在你年幼之時下了狠藥，而且此藥極其毒辣，足以影響你一生的成長......”

佛圖澄不由得長長嘆了一口氣，眉頭也不自覺地緊皺在了一起......

“老和尚也覺得我是從小就被人當作孌童豢養了？！”

明月憔悴的小臉上忽地泛起了一抹異樣的嫣紅，就連纖瘦的身子也止不住地微微發起了顫......

佛圖澄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雙手合十地口宣了一句佛號......

“阿彌陀佛......，還請小施主見諒，在老衲眼里看見的，皆是眾生平等，小施主是什么人，老衲并不關心，更何況小施主也不是自甘墮落之人，不必過于介懷......，至于小施主這病......，早已深入骨髓......”

佛圖澄語重心長地看著眼前弱不禁風的小娃娃，看著她臉上似乎早已心知肚明的神色，尤其是那種毫無波瀾的模樣，竟是忽然有些看不懂她了......

難不成她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恢復原樣？！

還是說她早就適應了現在的這種活法？！

“老和尚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為什么連問都不問一句是否能根治？！”

“看來小施主早就知道無法根治了......”

明月不自覺地挑了挑眉毛，露出了凝重而又復雜的神情......

一時之間......

整個地窖里的氣氛也隨之變得無比沉重了起來......

許久之后......

明月終于主動打破了沉默，甚至無比突兀地問了一句：“老和尚相不相信前世今生？！若是真有......”

“有的人有......，有的人沒有......”

明月詫異地看著面不改色的佛圖澄，竟是恨不得立馬把她的一切都說出來......

可佛圖澄看著明月欲言又止的模樣，卻是反而又生出了幾分慈悲憐憫之心......

“老和尚？！此話又是何解呢？！”

“佛說歷經無數劫，那就是無數世，自然是有前世今生的，可咱們活人連此刻這一世都沒活明白多少，哪里還想象得出什么無數世？！既然想象不出來，也不知道誰真的經歷過，索性就當做是沒有了，豈不是少了許多煩惱？！”

佛圖澄故意對著明月調皮地眨了眨眼......

明月立時被逗得差點“噗嗤”笑出聲......

“老和尚倒是真的灑脫！確實沒有必要去多想，活在當下即可......”

“哈哈哈，小施主也是豁達之人??！這人??！就是要讓自己少一點煩惱，反正總歸是要有一死，無論會不會輪回轉世，總要讓這一世不留遺憾吧？！”

明月若有所思地念叨著“不留遺憾”四個字，忍不住又對著佛圖澄問了一句心中的疑惑：“那老和尚看破了生死沒有？！”

“老和尚沒有，老和尚還有很多事情想去做，發下的宏源也沒有完成，所以你看，愁得連頭發都已經掉光了......”

明月頓時忍俊不禁地盯向了老和尚那“锃亮”的禿頭，想象著他那滿頭的“秀發”到底是怎么一根根“棄他而去”的，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可就是這么地笑著笑著......

忽地就變成了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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