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契約之于死斗

第2章 契約之于死斗

青銅之章 (始)

公元518年，潘托拉肯，愛丁伯爾格城郊。

漆黑的山洞之中，傳來陣陣溫熱之息，聲聲低沉悶響。每種跡象都表明，這山洞中居住著恐怖的巨獸。

年輕騎士與其隨從一同摸進山洞之中。主仆二人的輪廓，在提燈極微弱的光照下顯現。

騎士身穿精雕細琢，甚至可說是過度浮飾的盔甲。且不論這身盔甲的防御力如何，它顯然已過于笨重，阻礙了騎士的行進。即使騎士用極其緩慢的速度前行，盔甲仍然互相摩擦，發出輕微但致命的吱吱聲，足以讓數十英尺外的敵人察覺到其存在。

但騎士仍未注意到這一點，他甚至覺得沒有必要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他自我感覺良好，以為可以輕易擊敗世上一切強敵——擁有這身高級裝備的話。

騎士胸前的青銅雪花勛章，顯示出他只是個青銅騎士(見習騎士)。他原本不配擁有這身豪華的裝備。

但騎士顯赫的家世讓這身裝備在同僚之中得到了默許。再怎么說，現任北天騎士團天位騎士的兒子，在沒有任何恰當保護下去作戰，并因此而戰死，是足以讓其直屬上級腦袋搬家的重大責任。

相對地，騎士隨從的裝扮寒酸得可憐。不僅沒有任何防護，就連衣服也由粗麻布制成。他用那矮小、幾乎沒有肌肉的瘦弱身體，艱難地背著滿載沉重補給品的背包，以同樣沉重的步伐前進。

畢竟，在這種年代，沒有任何地位的騎士隨從在戰斗中死去，是極其平凡的事。給隨從分配裝備都只是浪費資金。

騎士突然停下，打手勢讓隨從止步。

寂靜降臨了片刻。繼而是隱約可聽見的呼嚕聲。

在山洞不遠處，有一只熟睡的怪物。一條龍。一條鱗甲紅得發著火光的紅火龍，一只史詩級光子生物。

現在是最佳時機。趁龍熟睡時上去給它致命一擊，然后提著龍頭回去證明自己的英勇，那是多少騎士夢寐以求的機遇。

這功績足以讓年輕騎士晉升，成功升格為北天騎士團的黑鐵騎士，甚至白銀騎士。擁有驚世之才的他總算不用屈就于青銅騎士那些無聊的日常任務，也不需要等待他那位天位騎士的父親退位，把騎士位階傳承與他。

他將比誰都更早出人頭地。

被名譽沖昏了頭腦，這名青銅騎士行事魯莽而沖動。他的隨從則在幽暗中露出一臉不屑，似乎一切與他無關。

騎士提劍上前，悄然靠近龍的頭部，舉起光劍。

刺下去。

鏗！——紅光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閃過。巨龍伸出利爪，格擋住這一擊。龍爪上天然凝聚的固有光子（固有魔力），與光劍上的光子流相比，純度高得多。有強大附魔的龍爪，自然能彈開光劍的劍刃。

兩種光子武器相撞，光子濃度低的一方必定受到更大的反作用力。光劍自然被重重彈開。

＂嗚?。ⅡT士倒退幾步，笨重的盔甲讓他幾乎跌倒。

＂我還在納悶，為什么從剛才起就一直吵個不停。果然有老鼠跑進來了。＂巨龍爬起來，其鼻孔中冒出的火光照亮了洞穴。

騎士吼叫道，他的聲音刻板而無聊，猶如在背誦教科書：＂覺悟吧，惡龍！我今天特來帶走你的頭顱?。?/p>

＂為了什么？為了名聲、財富，還是權力？你們人類就為這些無聊的事情，一個接一個的來送死，真可笑。＂巨龍不以為然地冷笑。他的話語帶著蜥蜴特有的嘶嘶尾音，在洞窟中回蕩，低沉而致命。

＂少廢話！受死吧?。⑶嚆~騎士揮舞著光劍，用拙略的劍術攻向巨龍。這劍術沒有一絲半點的精妙之處，真正厲害的只有他身上的高價裝備而已。就連那沖鋒都因為他穿著沉重的盔甲而變得慢吞吞的，讓人著急。

巨龍不屑地笑。受不了對手這慢吞吞的動作，巨龍迅速送上一記尾掃。

騎士眼見躲避不及，只好用手臂的臂甲格擋。所幸他的盔甲性能甚高，不僅擋住了龍尾的掃擊，還把尾巴反彈了一下，讓巨龍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什么？?。埓篌@，笨重的身體傾倒在地。

＂受死吧?。。ⅡT士趁機往露出破綻的巨龍胸口刺去，直取其心臟。

啪！

光劍的劍尖在距離巨龍胸口幾寸的地方停住了，被巨龍一手擋了下來。

巨龍只是故意露出破綻讓騎士上當。

＂哈哈哈哈！——在我見過的冒險者里，你是最笨的一個?。堦庪U地笑著，甩開了騎士手上的武器，然后一掌把騎士打翻。騎士飛出去十碼之遙！

碰！騎士的盔甲撞在石壁上，發出沉厚的悶響。然而，拜那套優秀的盔甲所賜，騎士并沒有受到特別重的傷害——僅吐了一口血。

＂這……這是！血！血?。⒖匆娮约和鲁龅难?，騎士臉色大變。嬌生慣養的他似乎從未受到如此大的傷害。

＂你！快給我藥?。ⅡT士往一旁他的隨從叫道。

隨從取出一瓶回復藥，正要遞給騎士。一個火球把藥瓶打碎，藥水流了一地。

＂你以為我會站著不動等你回復嗎？＂巨龍冷笑。

騎士遲疑了一下。＂你快過來！站在我身前用盾防御?。?/p>

＂是的，大人。＂隨從漫不經心地道，拿起大盾裝模作樣地戒備著。

＂記住，仔細盯著龍嘴巴的動向，無論如何都不可以眨眼。＂騎士又說。

＂無論如何都不眨眼。＂隨從拖長語氣答道，都已經習慣了。

＂那么——＂

話剛說完，騎士就從背后一下推倒了他的隨從，趁這個機會逃之夭夭。

幾乎被笨重背包壓扁，隨從笨拙地爬起。才剛爬起，巨龍已經來到他的跟前了。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在幽暗中，巨龍的雙眼發出兩道恐怖的金光。

＂亞瑟。＂年輕隨從的臉上卻毫不動容，如此場面他已司空見慣。

巨龍定睛看著那怪物。

沒錯。那怪物。那名少年，那名隨從，并且，那名恐怖的怪物。

那名騎士逃離之后，原本一直隱藏著殺意的隨從少年，突然涌出極其恐怖的殺意。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仿佛他真的認為憑借自己的力量能夠殺死眼前的巨龍。

這名隨從要不是非常愚蠢，就是非常之瘋狂。又或者二者均有之。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家伙極其自信。

那份自信并非空穴來風，沒有數十年如一日的鍛煉、沒有練就千錘百煉的技藝，無法造就。

然而巨龍是直覺極強的生物，他從一開始就隱約察覺到了這名隨從少年的危險之處，所以那名見習騎士逃跑之時，巨龍一步都不敢動。

那名見習騎士是小丑，是來搞笑的，放跑他也無妨。

但這個隨從，他是來屠龍的，他太危險了，他必須死在這里。

巨龍尾巴一個掃打，那出口上方的巖石就被震塌，把年輕的隨從關死在此處，必須和巨龍作困獸斗。

巨龍心中不斷蔓延的那份不安，是否就因此而稍微舒緩了一些？

不，并沒有！

＂我有個問題，＂巨龍瞇起雙眼看著對方，好奇地問道：＂那家伙真的是你的【主人】嗎？為什么那么愚蠢又軟弱的家伙，居然能命令如此危險的你？＂

＂答案很簡單，因為人類社會就是這樣運作的。它永遠是如此愚蠢，高位并非有能者居之，無能之輩往往反而憑借出身、爵位、家勢這些無聊的東西，騎在強者的頭上。＂

隨從少年冷笑道。

＂不過也罷。這都是人類世界一些無聊至極的小事而已，我不在乎。你這樣與世隔絕、和人類世界無緣的蠢蜥蜴，也不知道這些。＂

他稍微擺出一個架勢，做出迎戰巨龍的準備。

＂那么，我們來玩玩吧。＂他向巨龍挑釁道。

＂……你會后悔的，區區的人類?。⒕摭堃才叵?。

——頃刻間，少年與龍的大戰就打響了。

＂呼?。埻鲁龌鹩?，萬千的細碎的火球如同熔巖飛沫般射來，每一發都足以把人點燃。

少年卻縱身一躍，以微妙的移動，躲避著飛射而來的火雨。

火球向他前胸射來，少年輕微后仰，火球從左肩擦過；

焰舌正要吞沒他的左腿，他卻以驚人的柔軟度一扭腰，火焰只吹拂過他的腳后跟。

細碎的火屑撲面而來，少年伸出手指彈了數下，那帶著尖銳碎石的火屑隨即飛散開。

每一發攻擊都在幾乎要擊中少年的瞬間被瓦解，烈焰只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不少焦灼的痕跡，卻總是傷不到少年。

他身上仿佛有某種無形的障壁，在法術攻擊快要擊中的瞬間，障壁就把一切偏轉。又或許，只是因為他的動作太敏捷，讓人有種他在用法術防御了攻擊的錯覺。

僅論閃避能力，這名少年比之前那名蹩腳騎士強太多。

但這就是他囂張的資本嗎？

然而，這都在龍的意料之內。

＂吼?。⒕摭垞P起一面火墻，熊熊燃燒的烈火緊貼地面翻涌而至，逼得少年只能往半空中閃避。

＂嘶?。⒕摭埻鲁鲆粋€巨大的火球，向少年落地的方向打去。狡猾的龍算好了少年的動向，在少年到達預定的移動軌跡前，先一步布下致命陷阱！

等落地再閃躲，一定會來不及。少年靈機一動，一腳蹬向石壁，利用反作用力瞬時改變方向。

火球打在少年身旁兩碼外，炸裂。少年抱頭翻滾，用無比柔軟的身體化解爆炸和落地帶來的沖擊。他甚至在爆炸的沖擊下，借機滾到巨龍身前！

＂什么？＂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巨龍不禁一怔。

但身經百戰的龍并沒有被唬住，他打算用一記尾掃擊飛近身之敵。

曾有多少冒險者做到了這種地步，以為躲過連串的火焰攻擊就能接近并傷害這條巨龍。然而他們都被這緊接著的尾掃打得支離破碎。這名自大的少年也必然會落得同樣的命運罷。

然而巨龍只覺得尾部一陣劇痛。它尾巴的一大截已經無力地往外飛出，如同死體般重重撞擊在石壁上，抖落不少塵埃。

不知在何時，少年已把光劍握在手上。那柄光劍，正是剛才那名蹩腳騎士遺落之物。

綠光螢耀，照亮了少年那張瘦削的臉。

＂了不起。＂巨龍把眼睛瞇成兩道縫，看著他的對手：＂原來剛才那一下翻滾，不僅是為了躲避我的攻擊，也是算準了時機拾取武器？＂

＂作為一條龍，你的話太多了。＂少年回敬以不留情的譏諷，＂少說幾句，默然受死如何？＂

龍被削走的尾巴部分在疼了。巨龍更加是火冒三丈。

但是巨龍并非愚蠢之輩，即使怒火中燒，他依然在試圖冷靜地分析。

光劍的攻擊力有限，本不可能穿透龍尾上的鱗甲，對龍造成傷害。更不要提用它把龍鱗保護下的強韌血肉，甚至龍尾上堅韌無比的龍骨切開。

唯一的可能是，少年在龍攻擊的瞬間，從龍鱗的間隙里削進去，避開肉和骨頭中最堅硬的部分，把尾巴一舉切斷！

這名少年，是真的有看準了再削，還是純粹在走運？

……純粹在走運而已吧？要知道，就連那些曾經挑戰過龍的劍術高手們，那些萬里挑一的精英們，也不曾擁有過如此精妙的劍術！

不?？峙率乔罢?。哪怕巨龍樂觀地認為對方是走運，他的理智卻在跟他唱反調。

因為那名少年身上涌出的殺意又濃重了一倍，開始讓巨龍感到背脊發涼。

＂該死的小子?。垑蚜讼履懽?，伸出雙爪。

他不想碰運氣。不論對方是走運還是真正的強大，他都應該用自己最擅長的爪擊來解決之。

利爪上附有大量的固有光子，其鋒銳能斷鐵碎金，人類打造的兵器難以比擬。一旦龍揮舞起他的雙爪，再強大的敵手也無法在肉搏上占到上風。

劃，劃劃劃劃！——帶著火光的龍爪在昏暗的洞穴中轟鳴。少年不斷地側身閃避，同時還要避開龍噴出來的火球。

打不中。

碰！碰！碰！——火球在山洞里接連炸裂，到處閃爍著火光，山洞開始變得明亮起來。

就是打不中！

黑發黑瞳，矮小瘦弱的少年的身影，映入龍的眼中。

就是在人類之中，這名少年也屬最孱弱的一檔。他有著蒼白的皮膚和弱不禁風的體格，那張方型臉略顯瘦削生硬，看起來平凡甚至一臉愚鈍。只有他那雙筆直濃黑的眉毛是唯一看得上眼的部分。那黑色的瞳孔精神奕奕地圓瞪著，仿佛【有精神】就是這少年的唯一優點。

全身散發著美麗奪目的火紅光彩，雄偉魁梧的巨獸的身影，也映入少年的眼中。

這條活了上萬年的巨龍，正值年輕力壯，如日中天的時期。

他身上的深紅色龍甲其實是半透明的。在火光與光子的過剩光影響下，它顯現出美艷的火紅色，每一片麟內都宛若有烈焰在燃燒。

金黃色的明眸，則是點綴這條紅火龍最美麗的裝飾品，正如鑲嵌在紅寶石巨像上的金鉆石。

紅火龍雖然是巨龍之中最普通、最低等級的龍，但巨龍鍛煉得很好，后天的鍛煉足以彌補他先天的劣勢，讓他躋身巨龍的強者之列——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偉大而強壯的史詩級光子生物，對陣最渺小最無力的人類。

實力懸殊如天與地。面對這毫無希望，必敗必死的戰斗，少年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恐懼。

為什么會這樣？無數的疑惑從巨龍心中涌現。

眼前的人類少年難道真的有實力與巨龍抗衡嗎？就憑那瘦弱的身板子，那身破布衣，那簡陋的光劍？

但是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巨龍會感覺到，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會如此逼近死亡？

那小子難道根本就不是人，只是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嗎？

劃！利爪從少年胸前擦過，只把衣服撕破。他輕側一下，簡單地避開。

再劃！利爪從少年的頭頂劃過，只割掉了幾條發絲。他微微蹲下，輕易地躲過。

劃劃！巨龍雙爪齊出，斜斜抓向少年的胸口和小腿。少年順勢一個側翻，身體傾側三十度，在龍的兩爪之間溜過！

劃，劃劃劃！龍爪兇暴地亂抓著，少年翻滾，蹲伏，用劍格擋，總是在千鈞一發的時機里勉強地和死亡擦身而過。

總是打不中。打不中就是打不中。于是巨龍越發浮躁。

少年一直不出手，專注于閃避。表面上處于優勢的巨龍，實際卻被逼到了絕境。

為什么，為什么總是打不中？！這個弱小的人類難道能夠回避死亡嗎？！

在冷靜地閃避了數百下攻擊之后，少年出了一劍。

僅僅的一擊，卻又是必殺的一擊。

這一劍砍飛了紅龍的右爪。從腕關節的部分，從鱗片的間隙而入，切去表皮，切去肌肉，切開關節，把龍的手臂整個削掉。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鮮血噴灑，龍一陣鉆心的疼痛。就在他因痛覺而失去平衡的瞬間，少年再揮出一劍，把龍的右臂整個削去。

同樣精準無比的劍術，同樣狠辣不帶猶豫的攻擊，同樣充滿殺意的戰技。仿佛他把一生的血海深仇，都投影在這巨龍身上，把巨龍當作出氣筒——只是在遷怒。

少年踩著掉落在地的龍的右臂，跳到龍的胸前。

＂吼?。。⒆灾閯莶幻?，紅龍對著迎面而來的少年吐出火球。

少年揮劍挑飛火球，毫不理會火球的熱力對他手臂的燒傷。

他一下落在龍的胸鱗前，劍尖直指火龍的心臟。

火龍同時也張開了血盤大口，準備一下咬死少年！

剛才還在瘋狂跳躍的時間，如今卻凝滯在永恒的瞬間。

——龍和少年對峙的瞬間。

＂你還想打下去嗎？＂少年大叫道：＂下一秒我就能刺穿你的心臟。＂

火龍知道少年的話不假。光劍已經在龍胸鱗的間隙處守候，以它的穿透能力，絕對能刺入龍的心臟里，結果掉龍的性命。

＂你還想打下去嗎？＂龍仍然嘴硬道：＂下一秒我就能把你攔腰咬斷。＂

少年也知道龍的話不假。怪物的牙齒鋒利無比，巨大無匹，瞬間就能扎進少年的體內，扎出無數放血的大洞。只需輕輕一下撕扯，少年便會落得個肚破腸流的下場。

＂該死的怪物?。⑸倌昱R道。

＂該死的怪物?。堃才R道。

龍和少年馬上對峙起來，互相仇視，又互不相讓。

＂你就和我比耐性吧?。堄终f，＂我可以幾十年不睡，幾百年不進食，這樣站著幾千年不動一下。＂

＂我用不著和你比耐性。在我累得再也支持不住的時候，就一劍刺穿你的心臟，與你同歸于盡。＂少年說。

＂你——?。?/p>

然后，他們又默不作聲地對峙起來。

如此的相似，卻又如此的不同。

至強的龍與至弱的少年站在天平的兩端，此刻他們的靈魂有著同一樣的重量，再也無法分出個強弱。

活了萬年的巨獸，只感覺到自己又卑微又羞恥。他的自尊心在不斷崩壞。

最后，巨龍終于忍不住了：＂好了，算你狠。你這樣做不過是為求自保。而我，其實多吃一頓和少吃一頓也沒有特別大的關系。今天就放你一馬好了。＂

＂哦，放我一馬？＂少年不動聲色地道。

＂是的，放你一馬。感謝我吧。為了你這種無名小卒而拼上我用上萬年修來的力量，太不值得。＂龍壓抑著憤怒，說道。

＂什么？＂少年的劍尖靠得更近了，＂你想說，你的命比我的更有價值，對吧？＂

＂毫無疑問，我的生命比你的更有價值。＂龍重復道，＂怎么說我都是比你們人類要高等得多的生物。＂

＂是嗎。＂少年的眼里充滿怒火，對方的話碰觸到他的逆鱗：＂那么，你要是被遠比自己下等的生物打敗，想必是很難堪了？＂

＂什么？真是大言不慚，小子！你真的以為你能──＂

事實就是，少年曾經死過無數次，也站在那強大得絕不可戰勝的命運之神面前，挑戰過它無數次。

一次又一次的挑戰，都以失敗告終。一切都是那么的無意義。

然而挑戰失敗之后，他卻在記憶中留下一個稀薄的記憶，讓憤怒無比的他知道要繼續去挑戰，那不講道理的神。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可以，止步于此？

如果區區一條龍都沒有辦法擊敗，使之屈服，就更不要提去擊敗神了！

少年二話不發，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在胸前畫著法陣，口中念念有詞：＂ELISDAKELIMUS……＂

＂什么……？這是究極——＂

＂你認得這個術式？＂少年冷然反問。

＂不！不可能……！區區一個人類小鬼，怎么可能會使用究極魔術？你想唬我？＂

＂曾經在家父的藏書中看過一眼。＂少年答道，＂而且也是唯一不需要先行準備就可以使用的究極魔術。沒什么大不了的，獻上我的靈魂就可以。用了就一定會死。但是你也不可能活著從這里逃離。我用的是復制品，自然不如真正的究極魔術——用來消滅你卻剛好足夠。炸平這個山頭都綽綽有余了?。?/p>

巨龍沒有反駁，因為它知道這是事實。

＂無論活著的時候是什么，死去時都是同樣的死。沒有特別光榮的死，也沒有特別卑賤的死。你真以為你自己有多么的高貴嗎，笨龍？＂

少年的手不曾停下，他幾乎要完成術式了。

＂住、住手?。埢琶械?，＂你真的是瘋子？你不害怕死亡嗎？?。?/p>

＂我除了憤怒以外沒有其他感情。我當然也不會知道害怕。＂少年吼道，＂碰上我算你倒霉?。?/p>

少年完成了魔法陣。他年幼時在父親的藏書里偷學到的知識，本來就連父親都不以為然。那需要高度的集中力才能發動的魔術，本來是一個孩子根本不可能使用的。

所有人都低估了這名少年的能力。特別是，當他不顧一切地去做某件事的時候，所引發出來的【奇跡】。

空氣呼嘯、顫抖、瑟縮著。啪啪的放電聲如同五年前一樣，在少年耳邊鳴響。

（死亡是如此突然，卻又是如此的理所當然。當年的他到底抱著怎樣的心情來發動這個術？）

（不管怎樣?；蛟S，這樣就能解脫了，從那永不會死的詛咒之中解脫。）

核融合術正要在山洞中炸開。巨龍知道這不是兒戲，少年確實是抱著必死決心發動魔術的。

＂住手?。⒕摭堖B忙喊叫道，＂好了，好了！算我服了你了！我收回剛才的話。你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而我并不比你高等。你完全地戰勝了我，你是一名了不起的騎士。──這樣可以了吧？＂

少年從殺紅了眼的狀態恢復過來，他看著巨龍，突然有點不知所措。

（又沒有死成。）

＂不是【騎士】。在這個年代里，騎士那一套準則毫無用處。給我記住了，我是亞瑟．凱爾頓，是一名[劍士]?？傆幸惶?，我將成為全地以上至高至強的劍士。＂

（為了向卡瑪（命運）復仇的那一刻。）

（為了把神的虛偽面紗撕下，把它痛扁一頓。）

＂哈哈哈哈哈?。⒕摭埿Φ?，他的笑猶如獅子咆哮。

＂很好，太有趣了。亞瑟.凱爾頓，多么有意思的家伙?。?/p>

明明只是個人類。明明弱不禁風。但少年的【意志】，卻無比強大。他那空空如也的【心】，居然如此地堅不可摧。

不。你不能摧毀不存在的東西。這個怪物根本沒有【心】，怎么可能有方法去摧毀沒有心的它的心？

＂你到底能走得多遠，就讓我拭目以待吧。這個拿去，在需要幫忙時，就呼喚我。但是記住了：如果那時候你還是個軟弱無力的家伙，我可能會一口把你吃掉。＂

巨龍咬下一塊火紅的鱗片，丟給少年。

＂那我就收下了，【紅火龍煞星】。＂少年碰觸到巨龍的鱗片時，很自然地知道了對方的名字。他隱約理解到這是某種【契約】。

高傲的龍族最后一次與人類訂立契約，是多少個百年前的事？

＂那么后會有期吧，亞瑟．潘托拉肯。＂巨龍念念有詞，施展了一個空間傳送魔術，自己跳進傳送口里離開了。

＂唔……＂亞瑟這才癱軟在地，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發軟，全身被麻木感攫住。他剛才過于興奮，現在這是激增過的腎上腺素的副作用。

一公里外，某個水晶洞穴中。

＂臭法師，居然耍我?。⒕摭堃贿M洞穴就怒吼道，＂說那里有寶藏，沒想到它不僅是個空空如也的山洞，還害我遇上這種麻煩事！我幾乎丟掉小命，你知道嗎？＂

＂我的確說那里有寶藏。＂老法師道，他藏在斗篷下的眼睛內閃閃發光，猶如有宇宙在旋動：＂但那寶藏并不是你所想象中的金銀珠寶。那寶藏你已經遇到了。＂

＂什么？＂

＂如果那個少年真的使用了【核融合術】，估計死的只有你而已。＂

＂什么意思？這可能嗎？少騙人了！就算是最古老的龍種，被究極魔術波及也不可能全身而退?。?/p>

＂他是特別的。就算他身旁的一切灰飛煙滅，他也會完好無損吧。＂法師看著水晶入了神，就好像他能透過水晶看到世上一切。

＂這怎么可能？區區一個人類------＂

＂人類？＂法師神秘一笑：＂他什么時候是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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