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小店

雙方軍馬看了兩人的一番打斗，都瞠目結舌。侯千敬低頭看了地上被對方長矛擊打出的將近半尺深的溝痕，不禁后怕，暗道：“幸而方才躲的快，若不然這一下打在身上，定然粉身碎骨！”遂收劍入鞘，不再比試，躬身向那關飛鵬一拜道：“將軍功法，在下佩服！”把手一揮，道路正中央的鐵木派軍兵四散開來，與碧月銀甲兵讓開道路。碧月于馬上微微一笑，向那侯千敬道一聲：“謝了！”驅馬前行。

呂杰、馬啟向前扶了關飛鵬上馬，眾人緊隨其后，浩浩向南行去。后面武宗元見他們走遠，上前向千敬道：“師兄若這般放他們過去，恐怕于師父面前不好交代?！?/p>

千敬笑道：“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呢？你也看得真切了，這仙子的一班屬下已是這樣的功夫，她自家功力如何便可想而知了。你我再怎么也不是她敵手，相攔又有何益？總之到時候讓師父他老人家親自出馬，讓她知道厲害也就是了，你我何必多事？”當下收兵退去不提。

碧月過了那座山巒，率眾人緩緩而行，約過了數十里，來至一處所在。但見面前一派青山，樹木豐茂，百草茲榮，又有鸧鹒黃鸝于那草木叢中飛進飛出，相向而鳴。山前一處溪流，清澈見底，蜿蜒東流。再向前看時，過這處山嶺只有一徑小路可走，曲曲折折，草木掩映，倒有一般曲徑通幽的味道。

此時已近晌午，烈日炎炎，軍士在那光天里走了半日，盡都疲敝，饑渴難耐。偏偏方才那關飛鵬新又負傷，碧月見了，便有意歇馬。向前望時，見山腳下隱隱約約現出一處酒家來，心中歡喜，向身后兵士道：“緊趕一程，到前面山腳陰涼處歇息?！?/p>

一時間到山前下馬，進店看時，室宇不大，但也收拾整潔，窗明幾凈。里面只三三兩兩坐了一些趕路的行客。見了這一股軍兵擁上前來，盡都躲了。那店家便上前招呼。將碧月上下打量一陣，花容月貌，神光灼灼，山野之人一見此等天仙般的人物，不由得移不開眼了。

呂杰見狀，不由得眉頭一蹙，問他店中都有何物，那店家就探身向門外軍士一看，眉頭不由一皺，且道：“將軍若問有什么吃的，小人店兒雖小，酒肉卻也齊全，小菜也是應有盡有，盡能管待將軍。只是小店物力有限，從未招待過這許多軍爺，門外的客官，恐怕傾小店所有，也無法供應酒食的?！?/p>

呂杰便道：“軍兵俱帶了干糧，只把你小店中的所有都做來，再有些湯水也便是了。另外，在做些小菜過來，我家仙子在里面桌上用餐?！蹦堑昙覐陀挚幢淘乱谎?，沉吟一陣，半晌不去。呂杰喝問道：“你這店家又怎的，怕我供不起你銀錢么？”說罷，向囊內摸出一錠銀兩，丟與他，且道：“你去，你去！我們急著趕路！”

那店家卻笑回他道：“將軍差了，小店今日現成的菜蔬都是有的。只是小人見這位小姐最是清俊人物，這里菜蔬粗陋，不知是否合這位小姐口味?！眳谓艿热巳f不料到他會說出這等話來，都把眼去看碧月。碧月聽了這話卻笑了，只向那店家道一聲：“你且把現成的慢慢做來便是了，何必管我！”

那店家應一聲便去了。眾人扶關飛鵬坐下。碧月坐一旁，看他肩上有劍傷，雙手被剛才飛打下的一矛震得坼裂，便到外面溪水旁與他清洗干凈，回來敷上藥，爾后細細包扎。那關飛鵬不絕口道：“不勞仙子，手下自來便了?！弊笥覅谓艿热艘惨锨按鷦?。碧月一概不用，且笑攔道：“罷了，罷了。這等事，你們越幫越忙呢！”一時間包扎好，依舊向桌邊坐了，此時一干青菜已經上桌了。

那白茂本與關飛鵬對面坐著，此時便把眼盯在那飛鵬臉上，呵呵的笑個不絕。飛鵬便問：“你笑怎的？”

白茂且道：“也沒有怎的，我只是想，平日里仙子不讓我們在外面夸?？?，原本十分有道理，也是不讓我們被人恥笑了去的意思。如今見了你這一身傷，可不正應了這話？當時我與呂杰兩個敗在那鐵千秋手上，你就前前后后說個不停，?？诳涞帽扰Ｆみ€大，說是若自家遇見那鐵老兒時，定要手到擒來，毫不費事的。說的煞有介事，我也認為你這人有多大本事呢。如今看看呢，被那老頭小小一徒兒就傷成了這樣！罷了，罷了，凡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卻難，你飛鵬原來也是個銀樣镴槍頭！蒼天有眼，看的明白，讓你這爛嘴的現世現報，可算是犯在我眼里了！”

那關飛鵬受了這話，又羞又愧，然當時果然是自己把話說過了，此時被人封了嘴，又不好還言。一時沒好意思上來，低頭笑道：“你說的自然是對的，我方才說嘴，如今便被打嘴了，可不是現了眼。然而你我本也是一處的，平日里比兄弟還親，你白兄弟大人大量，怎又與我當真呢？如今我都傷成這樣，你也犯不著這樣打趣?？刹蛔屓诵暮?？”

他這話說的可憐兮兮的，蹙眉眨眼的，好一番討饒的神色，碧月看了，扭過頭去笑。白茂也不禁笑一聲，喝他道：“少來！這時候倒和人論起兄弟來了，方才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可是你？這時裝出可憐相來，誰又理會？看我不給你顏色看看！”那關飛鵬唯唯諾諾，只求他不再說。

他們取樂，這里呂杰只是默默地坐在一旁，把眼向這酒店四下里一溜，且向碧月道：“仙子來了這一會了，便沒有發覺這店里蹊蹺么？”碧月也把眼光微微一斜，看了下四周，笑道：“卻都平常，有什么奇怪的？”呂杰道：“這山野之地，田家小店，布置的雅致潔凈也還平常。只是仙子何時見了酒店里四周張掛這許多山水美女圖卷的？剛才看那店家也是粗俗之輩，難不成他倒有這一番情趣不成？——再者，如此布置，于生意也無益，且大與酒店風氣不諧。此是第一可疑之處。

“再有，仙子與屬下帶了好一隊軍兵，自京城到這云州一路下來，凡進酒家，店主都是笑臉相迎，張羅買賣，殷勤備至，且都是謹小慎微，規規矩矩的，除飯食之外，其他一概有關客人的事情，絕口不問，也是怕招惹禍患的意思。都知道官軍是難惹的。而方才屬下等進店，看那店家大大咧咧，目視仙子，肆無忌憚，說話口氣，應酬事物，大有不足。且說話顧此失彼，口中含糊不清，可不大有可疑？這里又在云州地界，是那鐵木派的天下，仙子凡事小心才是?！?/p>

那馬啟等人聽了，果然將店里四周一望，見窗紙新糊，窗外繁花簇簇，一支兩支，三三兩兩，紅黃淡粉，都探入室內來。又看店里桌幾簇新，杯盤潔凈，釉彩琉璃。四面墻壁雖是黃泥堆砌，古陋不堪，但也上下打磨一新，用了屏障遮蓋；且又參差錯落，高高低低，張掛著十數幅丹青圖卷，那圖卷上所畫也并無他物，都是歷代名家，山林清秀逸士所作的山水圖卷，或是一干的美人畫帖。整個小店看起來，優雅清凈，大有風味，倒不像是酒家，卻似一處隱居之所了。方才碧月等人只顧進進出出與那關飛鵬包扎傷口，因此也沒有細看。此時經那呂杰提醒，看了店中這般裝掛，也都疑心大起。

看時，又不見了店家，找時，卻又不見蹤影。再有，這整間酒店里方才所在的一干酒客也都寥寥落落，所剩無幾，且都頻頻把眼光向他眾人身上飛掃，行止大有可疑之處。再細聽時，門前窗外，后房之中，隱隱有刀劍碰擊聲傳來，似有伏兵無數。一時間，目所及，耳所聽，四下里都似有人暗中圖害。因此，桌上菜蔬他們也不敢亂動，手中暗暗握緊兵器，大加提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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