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情怨（上）

上回說到云裳、碧月、曉白三個人正在一處歡笑，一時間卻見一雙丫鬟急急忙忙的趕過來，向曉白見過禮，又向那云裳道：“大小姐，可讓人找的苦，原來在這里！老爺說有事要讓你去呢，已經半天了?！?/p>

云裳聽說，眉頭不由得一蹙，低頭道：“卻又叫我做什么？我在這里好好的，不會跟你們去的了！”曉白推她道：“老爺子脾氣你又不是不知，最不喜別人違他的意了，何必又讓他生氣？”

云裳道：“不是我要違爹爹他老的意，只是這時讓人過去，少不得又是和他一起到那邊園子里看他種的那些花花草草去了?？刹粣炈廊嗣?！”然而口里雖然抱怨，卻少不得向曉白他兩人告辭，慢騰騰的隨著那兩個丫鬟去了。

望那云裳走遠，碧月嘆道：“好一個奇女子，這等模樣，又是這等的心地，竟是我萬不及一的！”

曉白聽罷，不禁嘖聲笑道：“我的師妹從來不屈居人下的，今天怎又說出這等話來？”

碧月不答。又把身子靠在欄桿上，回頭向那曉白笑道：“你家云裳芳齡？”

曉白知道她在取笑自己，卻也無妨，順著她的話音答道：“我家云裳年方二八，姿色艷艷，儀態孔佳。不知仙子怎有心問及此事？”

碧月道：“如此說來，她可算是你小妹了?！?/p>

關曉白點頭道：“小妹？剛才不是說了，我是把她當做妹妹看待的?！?/p>

碧月又道：“可這妹妹卻一直呼你這做哥哥的大名?！?/p>

關曉白笑道：“你是我師妹，見了我不也是一直叫我的名號？”

碧月一聽，心中不自在起來，直著臉問他道：“若按你的話說來，我與她在你心里倒都是一樣的了？”

曉白早看了她的臉色，淡淡笑道：“哪兒跟哪兒呢！你倒又多心?？偛怀赡氵€要和她爭風吃醋怎的？”

碧月笑道：“當我成什么人了！人家云裳那般以禮相待，我還要不知足，和她過不去怎的？只是有些醋畢竟是要吃的，你欠我的賬，這時卻要著實清算清算！”

曉白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剛才竹林中發生的事，忙擺手笑道：“罷了，罷了！你倒是不依不饒了呢，何時竟也變得這般喜歡計較起來。想當時若不是我把話來欺你，你便能隨我來這里么？”

碧月冷笑道：“那又如何？”

曉白道：“什么？”

碧月道：“便是如今讓我來到這里又能如何？你卻又能有什么話說出來？”

曉白竟一時答不上來。碧月此時仍在想著云裳的話，打心眼里替她不值，默默地想：“云裳她這么好好的一個姑娘，生的那么的標致，又是那等的好人品，天下哪里找去？聽她剛才的話音，也是對他關曉白有意的，當年她衛家和關家兩邊的家長也有意成全他們兩個，好好地舉行婚事，如果成了，兩人倒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到那時，我碧月雖然傷心，也只有成全她們兩個的份了。然而你關曉白倒是個鐘情的漢子，心里記掛著我，可是平白無故的把人家云裳姑娘給傷了呢！如此看來，倒是我對不起人家。如今倒好，你關曉白倒是沒心沒肺的，為了領我到衛家來，又把舊話重提，把你和人家云裳當時的婚事來說事，偏偏又鬧成今天的誤會，可不是又讓我去揭了人家的傷疤？只為你關曉白的這張嘴，傷了多少的人呢！”

想到這里，更不喜歡起這曉白信口開河，動不動就開玩笑的脾氣來，因此替云裳抱不平，向他關曉白喝一聲：“好不知足的東西，何時能把別人放在心上呢！剛才只為你隨口一句話，好好的一個云裳受多大的苦你也知道么？還來這里與我答言呢！我自懶得理你！”

說罷，憤憤然轉身便走，曉白早伸手拉住，往身邊輕輕一引，接著把住她肩，低頭貼著她耳際笑道：“我不知你為什么生我氣，只是既然來了，便就聽我一句也好：你以為我今日召集雙方眾將聚會是為的什么？不就是要你來這山莊見一面么？我卻并沒有招你惹你的，怎又發這么大火？當初我可告訴過你這脾氣要改一改的，這幾年不見了，怎還是這老樣子？卻是不讓人待見的！”

碧月聽了，猛地甩開手，脫開身去，嘖聲道：“見人便就拉拉扯扯的，怎像個樣子！誰又要讓你待見了？卻是你自己要煞費了一番歪心邪意讓我來的，卻又怪得了誰？只顧挑人家的不是，你自己便能好到哪里去了？說話總虛多少實的，信口開河，毫無風度，出爾反爾，品行全無，這幾年來也未見得有多大長進，還在這里只說別人不是呢！”

她說著這話，態度微微緩和下來。曉白聽了，歪著頭兒笑道：“罷了，罷了。若這樣說開去，何時是個終了？只是我心里有一事總是弄不明白，你卻要說清楚的?！?/p>

碧月便問：“什么事？你卻說來?！?/p>

曉白便道：“想昨夜我到那邊大營去尋你，心事都和你說過的了，當時我們本都可以一齊逃脫，遠走高飛，你怎又脫開手，不隨我走呢？”

碧月一聽，神色黯淡下來，只是不答他話。

曉白見她這般情形，心里便就沒了著落，且道：“這話你不樂意回答我也就罷了。只是有句話本是當時問過的，只等你給個回話呢——今日便隨我回月亮城如何？”

碧月聽他舊話重提，且最最怕他問出這話來，心下一亂，情知他這話說來認真，越發不好答他了。曉白又問。碧月只得說道：“我們到了城里便不再過問江湖之事了？”

曉白道：“那是自然?！?/p>

碧月道：“如此說，卻是不再出城來了？”

曉白道：“自此不入中原便是了。老死城中，不問世事，就你我兩個人，可不好么？”

碧月道：“如此說來卻是好的?！?/p>

曉白一聽，眼前登時一亮，拍手笑道：“這般說便是應下來了？”

碧月不正面答他，且問道：“你且先說說，你的那月亮城中到底如何呢？”

曉白這會兒高興，聽她問出這話來，便牽她手笑道：“你卻糊涂了不成，當時本都是親身進過城的，里面如何你難道不知？倒又來問我呢！總之這月亮城可是我為你而建的。城中有觀月臺、琉璃街、水晶宮、銅花殿，樂工近萬，舞女三千，四季花開，綠水常在。我們到了那里，閑些的時候呢，就舞文弄墨，描繪丹青，夜里月色上好的時候呢，就乘著那等迷離的清輝，邀游百花園，閑坐蘭亭上，把酒對飲，共賞滿院清輝，豈不快哉？那里乃是人間仙界，極樂之地，專待仙子小妹你降臨也！”

碧月聽罷，眼中一亮，然卻轉開身去，冷冷道：“不去！”

曉白聽罷，一陣惶惑，問道：“為何不去？難不成你還信不過我？”

碧月搖頭道：“瞧你說這話！——我當然是信得過你的?！?/p>

曉白就問道：“既然信得過我，為何又不去？”

碧月沉吟半晌，嘆口氣望著那近旁的一片荷塘，荷葉田田，綠水悠悠，荷花開得正艷，空氣里透著淡淡的清香，碧月喃喃的答他道：“我自然信得過你，然而卻是信不過這花謝花開，悠悠歲月的?！?/p>

曉白巴巴的在一邊等了半天，卻等出這句話來，不解何意。恰恰又要問她，卻聽空中“啁啾”一聲，疾風一陣，見一只大鷹盤旋而下，落在曉白肩上。碧月看時，卻是剛才在竹林中見的那只，取名顧眄秋的便是。這只鷹兒尖喙利爪，停落在曉白肩上，眼光銳利，灼灼生輝，偏著頭兒望這邊的碧月。

碧月見了，也不多看，索性斂起衣襟，向花叢邊石凳上坐了。曉白看出她有心事，也不急著追問，只上前立在她身側，等她回話。半晌，就把手臂一舒，那顧眄秋認得這手勢，張開雙翼，奮擊一下，呼呼風動，煙塵吸張，遠翔天際去了。

碧月便遠遠的看著那鷹兒道：“曉白，你在月亮城時，它也一直隨在你身邊么？”

曉白道：“自從靈虛一別，這鷹兒卻是一直跟著我的，當時雖遠走月亮城，它卻也一直隨在身邊?！?/p>

碧月嘆道：“難得！這猛禽在城中困守這幾年，依舊眼神灼灼，烏黑羽亮，尚且未減其英氣！”

曉白淡淡笑道：“小小月亮城怎困守得住它？它也是不安分呆在城里的，每日都在外面飛蕩，早晨出城，至暮方歸，它白日里到過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因此，這幾年下來，這畜生的野性絲毫不減呢！”說著，若有所思，眼望著那飛去的大鷹，見它忽閃忽閃，消失在夕陽光輝里。

碧月和他一道看了一陣，笑道：“原來如此！若把一些正經話說來，總歸是鷹有奮擊長空之性，男兒有遠在四方之志。小小月亮城便連這小小蒼鷹尚且困不住，更何況是你堂堂正正的廣武君關曉白？可見月亮城并非是你這等人物該長呆的地方，一方之地并不足以逞你平生之志的。若說心里話，我倒是樂意到那月亮城中去的，你想想：風花雪月，快活一生，有人知疼，有人呵護，和你這樣的好人廝守一生，說來該是多么好的事。這對我小小一女子來說，一生所求，也莫過于此了！——”

曉白聽她說的動情，一雙妙目中滿是向往的神色，且微微的透出淚來，知道她下面就要轉開話鋒，說出反面的話來，忙把話攔她道：“正是了，正是了！你有了我，有了月亮城，這一生也該是美滿的了。我有了你也再無所求了。我們在一起多好的事呢！隨我去吧，隨我去吧！”他說這話，語聲急切，竟有了一絲懇求的意味，俯下身子把碧月抱在懷里。

碧月心里明白，他關曉白從來不求人，對他來說，用這樣的口氣說話著實很少見的。碧月一時聽了這話，又被他攔在懷里，怎能受得了？一時間身心如同融化了一般，和他偎在一起，伸手撫著他臉兒，抬頭笑道：“傻瓜，傻瓜！你怎就這般缺乏見識？我們一時高興，都到了月亮城去，這邊的事都拋下不管了不成？”

曉白低頭道：“莫說，莫說！又有什么拋不下的？當時都和你說明白的了，我都打算停當，不只是三絕門，就連這三千玄影軍一并都拋在這里，落得個干干凈凈，單單和你兩個人去月亮城，不再理會這些煩心事，好也不好？”

碧月一聽，知道他關曉白說的出做得到的，因為三年前他不就為了自己拋下過整個三絕門么？此時聽了他說出這話來，心中不由得一動，淚流滿面，仰頭撫著面前這男人的臉，失聲道：“難為你能為我做到這些，可是，我話里的意思你怎就聽不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拋就能拋得下的，你有你的三絕門，我有我的寶雕宮，命定了擺脫不開。即便是我們一時拋下了，遠走月亮城，不管他們，一年兩年還可以，總不能躲過一輩子，兩派的人早晚會找上門的，到時就永不安生了。你若不信，這次你出月亮城就是個例子，當初你入城時可是立下過重誓的，說過要老死月亮城，永世不踏進中原一步。如何這才三年一過，就又出城來了，照樣為你三絕門效力？總歸這是你的家族，生養你的地方，你若還有些恩義，便不能拋下不管。我總也不能看著你因為我就成為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因此這三絕門里的事你是不能拋的，即便是當時拋下了，它總要纏著你不放，一生一世不甘休呢。因此，我還是不和你一起去，還是先把外面的事都了結了，我們兩個的事以后再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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