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相會（下）

且說上回那關曉白為碧月所挾持，猛地把那碧青劍飛刺過來，便要將他刺殺。曉白絲毫也動彈不得，只得苦笑道：“好，好！這也倒是師妹一貫的作風了，方才是我自家疏忽，反被人挾制了，怨得了誰？只是我好心而來，如此卻斷送了性命，又讓人心傷何極呢！”

碧月聽他這樣的人物，此時竟然說出那等動情的話來，心下不由得一動，先不動手，笑問他道：“奇了，奇了！你關曉白自從行走江湖以來怕過誰？這時候怎就大放悲音了，敢是怕死了不成？也罷，你這人無情，我卻有義。念及同門的份上，你若果真說出什么可聽的話來，我便不殺你！”

說著，也封了他穴道，轉身立到他身后，把手中碧青劍架在他頸脖之上，低著頭兒笑道：“你若有話，這就說來?！?/p>

曉白卻把頭兒一仰，與她對著臉兒，且笑道：“罷了。想我此時能說出什么你愛聽的話來？再者，便是說出了什么，師妹你便能聽信么？你就狠一狠心，這時就下手把我給刺殺了，一了百了，有何不可？且也干凈！況且此時兩軍對陣，我關曉白雖然位卑身微，然而在軍中也算是小有名氣，朝廷連同你家叔父都欲出千金購求我項上人頭。難得你我師兄妹一場，我且把性命交付與你，讓你向朝廷去請功，可不也是你大功一件？

“想我此生碌碌無為，造孽無數，叛親背家，進退得咎。在江湖人眼中最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了?？刹皇亲钤撎煺D地滅的一個！然而想我當年既然已經開罪于天下，便只想在師妹這里尋個安心之所，想我二人平日同心，長相廝守，當無過處。奈何在你面前又每每辭與意違，欲求親近，反得疏遠，欲得廝守，反而成仇，可不是赤條條一個無親無故的人物了！我此生已然如此，師妹若真能有心，賜得一死，也是莫大的造化。想我平日里只是惹你惱怒，臨終時能為你做上一件好事，也是留給你個念想?！?/p>

　　此話一出，雖多是戲謔之詞，然而何嘗不是肺腑之言？碧月聽了，心中一痛，便就眼中垂淚，把兩眼直勾勾望著他，點頭笑道：“妙啊，妙??！這些話難為你怎么想來，花言巧語倒比以前多得多了，可見你那副輕佻的脾性絲毫不改的！告訴我，什么時候也這么會體貼人的？當年靈虛山上打斗時，你還是分毫不讓，與大師兄爭得你死我活的，如今怎么竟要把命給我，成就我一番功勞？敢是這幾年你在月亮城中結識了美嬌娘，日里夜里，內里外里，把你訓的服服帖帖的了？”

曉白聽了，臉兒一拉，把笑收了，暗道：“多好的人兒，我好好來尋你，你竟說出這等話來！也看我戲你一戲！”

于是他便又故作驚詫道：“怪了，怪了，難不成師妹真是神機妙算的人物，我在月亮城中的所作所為你怎么就都知道了？罷了，師兄我是將死之人，也不瞞你。師妹你也知道，當時我在城中一連數載，畢竟是落寞難耐的。而那城中一干女子盡都窈窕無雙，佳麗無比，比師妹你也是過之而無不及，怎容人不愛？且都是通情達理之人，千依百順，最不會任性使氣，讓人心煩的。但凡一等男子見了，怎還能把持的??？自然愛之尤甚，當做寶貝一般寵著了。因此我也在城中結交了幾個紅顏知己，日里夜里，花天酒地，也落得逍遙快活了這幾年。此話說來，也是人之常情，師妹莫怪才是！”

　　碧月哪里聽得下他說出這等話來？雖然明知他這些都是玩笑話，然而仍舊氣作一團，當即笑吟吟望那曉白一陣，輕聲道：“曉白，你也大有意趣！怎把這等話也拿我面前來亂說？”早把住他手腕，扣緊了脈門，狠命一捏，指力所加，只差了不把曉白那腕骨捏碎。

那曉白直疼的咬牙，不絕口的求饒道：“罷了，罷了！師妹松手，是我的過錯了，我方才所說都是和你玩笑的，你只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計較就是了！”

碧月那里肯聽？聽他說話，反而更用緊了力，且道：“你只管亂說好了，我碧月可是最會任性使氣的一個了，又不招人待見，就要和你為難，看你能奈我何！”

那關曉白只能告饒。然而痛的緊了，卻就把手腕猛地一縮，抖開來，騰地一聲站起身來，握住了那手腕不停地揉搓，跺腳而嘆。原來他功力自然是不同尋常的，也早就把穴道沖開，只是有心要戲戲碧月，因此坐著未曾動身，此時痛的緊了，方才立起身來。

　　那碧月哪里肯饒他？見他立起身來，就把手一抬，略過碧青劍，手起一劍，望他刺過去，劍到半路，眼淚卻如滾瓜似的落下來。曉白見了，身兒一閃，躲過那劍，就勢俯身上前，手臂一舒，直握住她手腕，就勢往身邊一引，奪下她手中劍，攔過她腰身。碧月回身不迭，早撞進他懷里，掙扎不開。

曉白拿手撫弄著她肩頭，笑說道：“傻瓜，傻瓜。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不成？我方才只是隨口一說，你怎就當真了？”目光下視，輕聲勸慰不已。

碧月哪里在聽他說話？既然脫不開身，看他肩頭較近，張開口兒，狠狠咬下去。那關曉白負疼，手臂一松，慌忙往后飛退。這里碧月卻就趁勢脫身，低著頭兒咬牙道：“壞東西！你今夜又來這里做什么。好話一句不說，盡惹人氣受！走，走！別讓我叫人進來擒住了你！”

　　此話剛一說完，帳外一陣騷亂。卻是那呂杰等人聞到帳內有聲，帶了一隊人馬來至門簾外探問：“仙子可好？”

碧月一驚，一把拉過曉白，向外問道：“何事？”

呂杰回道：“方才有人打傷守門侍衛，夜闖大營，王爺下令四下調兵搜捕，屬下擔心仙子，所以帶人來看看?！?/p>

碧月只道一聲：“無事，睡下了，你先退下?！蹦菂谓苤Z諾領命而退。

碧月既已遣退眾人，明知他關曉白這當口也不會走，便就一把推開他，復又上床去，翻身向里，悶聲聲地臥下了。曉白便坐在鋪沿上與她說話，她只是不理。

　　曉白便道：“罷了，我知道惹惱了你，你既懶的與我說話也是應該的。然而，我說，你聽。這樣可好？”

碧月仍是不理他。

曉白道：“你以為我這次回來是為著什么，為了與我那兩位兄長見面？還是為了大敵當前保我三絕門無憂？——我只是想你?！?/p>

碧月輕輕哼了一聲，接著嘆口氣。

曉白卻就俯身向前，拿手扶著她肩道：“這里打打殺殺的，總歸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若果真有個好歹，可讓人如何呢！隨我回月亮城，如何？”

碧月一聽，心里一時又添了氣，忽的翻身冷笑道：“回你月亮城？話說得輕巧的很呢！只是當年驅逐人家出城時又是誰說了，永不再讓我進城門的？如今卻又無事人一般讓我去，可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不去！”

　　曉白一聽，便知道她所說當年之事。原來當年關曉白率眾進駐月亮城，碧月一時放心不下，緊跟著入城去探望。當時曉白心中有事，一時與她不合起來，一怒之下驅之出城，并告知：自今日起，不準踏進城門一步。

此時這關曉白想到這里，只得向她陪笑道：“這樣絕情的話你怎又都記著呢，本該都已經忘了的?！?/p>

碧月只沖著他道：“你現在也知這話絕情了，可當時又怎么說出口的呢！你自是貴人多忘事。這話我卻一輩子不忘的！”

　　曉白只得相勸道：“是我的不是了，當時原是不該說出這等話來的。只是，你也知道，我當時只是想在那城中老死終生的，既然如此，何必又留你在那里受苦呢？”

碧月聽了，益發冷笑道：“到頭來總是你無過處。然而既如此說，你怎不在那城中等著老死，卻為何又出城來？可知你說話原本都是虛多少實的?！睍园谉o話可說，便就在那床沿上坐嘆不已。

　　碧月聽他半天沒了動靜，便就說道：“你還不走么？我說過這句話便不再理你的了?！?/p>

曉白沉吟半晌，就黯然道：“罷了，斷都斷了，又求什么破鏡重圓呢？我走便是了！”說著便要起身。碧月見狀，卻就巴巴地一聲喚回，且道：“沒骨氣的東西，這便走么？若果這樣，今夜你又來我這里做什么來了？”曉白道：“你這人鐵石心腸，我又何必再勸？”

碧月冷笑道：“讓我開口卻不容易？只是怕你放不下呢。若真的回月亮城去，只怕到時有人心里就不甘了呢！”

曉白一聽，便回她道：“你說這話卻又是什么意思？你自己舍不得這里的榮華，卻倒反過口來說我！”

碧月一聽，氣不打一處來，道一聲：“好個沒良心的東西，你這話可真傷人呢！我卻是無所謂的，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只是你關曉白卻舍得三絕門么？這次你帶兵出城，可不就是為了保你三絕門無虞？這時候倒又來假惺惺的來讓人家跟你回月亮城去，稍微有些見識的便知道你沒有那等的誠心！”

曉白一聽，原來她顧慮卻在這里，就俯身靠上前去，笑道：“原來你卻想著這個，你難道還不了解我不成？怎么就不是真心來接你的了？為了師妹你，莫說三絕門，便是這次帶來的玄影軍也一并都給拋了，今夜你我二人就回月亮城去。想這江湖上煩心的事多的是，這樁完了，又有好幾樁事出來，多早是個完了？不如就把這些煩惱事都擺脫開，你我好生的去終老一生，多好的事！”

碧月聽了這話，知道他是真心的了。不由得心下一動，然而想的太多，始終放心不下，坐起身道：“笑話，你只說大話。果然真的假的，只是別唬人！”曉白笑道：“誰又有心與你說笑！只你一句話，我們此時便走，可好不好？”說著便引她往外走。碧月眼望曉白，只是沉吟不語。曉白一笑，牽住她手便走。

　　方撩開帳門，驀地外面冷光一閃，寒氣逼人，一支長劍迎面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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