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父債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有一點晚，今天主要是脫粒的工作，上午八點開始，一直干到了十二點鐘才干完了，那天突然地變天了，起了一點涼風，吹得很舒服，下午的時候，我和小弟在做著收尾的工作，脫粒完的小麥桿子已經上了堆了，可是，麥芒卻堆了一大堆在大門口，我們得把麥芒里面的小麥?？粘鰜?，這是一件輕松的工作，先放二條大板凳，然后搬來曬花的花抱子貼著地面一放，這花抱子就變成了一個斜坡，我們就用木掀把還有小麥粒的麥芒掀上去，在花抱子上面過一下，小麥粒就漏在了花抱子底下，然后，我們再把已經干凈的麥芒裝在小板車上拉走，不曉得干了多長的時間了，先前高高的麥芒堆子慢慢地變小了，

小弟的口干了，他丟下木掀喝水去了，我一個人用木杷子杷著麥芒，這時，我看到有一個東西，就在我的杷子前頭，我仔細地看了看，好像是一張錢的樣子，對了，杷過來看一下再說，我有一點激動杷到了跟前，真的是錢，只不過是有一點皺巴巴的了，我拿在手里把它抻開，這張錢有一點新，如果是他昨天掉的那張錢的話，那它為了什么又到了我的手里，而不是在別人的手里了？要曉得，我們光是脫粒就用了四個小時，脫下來的麥桿還要上堆，麥粒還要裝包，就是這麥芒，還要經過這道手續，才能上堆，如果這會兒小弟不是去喝水，是不是就該他揀到了，難道說這是一種天意，是我的東西，終究還是我的，不管你是經過了什么，他還是你的，這讓我有一點不知所以了，還是告訴我，我們本來就是上天注定的。小弟回來的時候，我還拿著那一張錢站在那里發愣，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憤怒，因為老天的這種安排，我根本上就一百個不滿意。

“你拿個什么東西呀？”小弟拿起了木掀，又往花抱上掀著麥芒，他看我站在沒有動，于是問道。

“你看，這是他昨天掉得十塊錢?！蔽野涯菑堝X遞給他看。

“是吧，該是你的，還是你的，這張錢過了多少人的手了，結果了，還是落在了你的手里?！毙〉馨彦X接過去看了一下還給了我，又說道“哥哥還是不錯的，也不曉得你在哪門想了?！?/p>

我把錢裝進了荷包，也不答言，又繼續干了起來，把他掀上來的麥芒用杷子杷幾下了，看看包在里面的麥粒都漏到了花抱子底下了，再把麥芒杷到旁邊的小板車上面。此時的我，心都冷了，原來，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了，我就是再怎么不同意，這件事情也不會有什么改變了。

收了小麥，家有戶戶的手里又有了一點錢了，紅麗喊我趕沙洋了，可是，我不想去，去年三哥結婚的錢都還沒有還上了，我可不能瞎用錢，再說了，我穿了好看的衣服給誰看了，女為悅已者容，我沒有喜悅的人，自然是不用好好的打扮了，其實，我是一個很在意穿著的人，最看不慣別人拉拉踏踏的，當然了，不買新的衣服并不表示我就拉踏了，舊衣服洗一洗還是能穿的，他給我的錢我一分錢都不用，我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生活，紅麗就過得輕松多了，兩個人趕沙洋買了不少的衣服，她在試穿新衣服的時候，我覺得她的身材有一些變化了，可是，具體是在那里，我也說不上來。

“你真的是苕，他們的屋里又不是沒有錢，你不曉得喊他趕沙洋去呀，自己看上了哪一件衣服，他自然會掏錢跟你買，我也看了，他肯定不是小器的人?！奔t麗有一點得意，她把男朋友狠狠地勒了一刀。

“你以為個個人都像你的男朋友那么地聽話呀?！蔽覠o所謂地說道。

“那是當然，不買白不買，不用白不用?！奔t麗笑了?？墒?，她又說道“我們過去了是要分家的，不像你，有了房子，還不用分家，以后的日子好過著了?！?/p>

“有什么意思，你不是不曉得我，我是看重金錢的人嘛，只是，過一天算兩個半天吧?！?/p>

“他前天來做了什么了？”紅麗又問。

“忿我趕沙洋去吧?！蔽艺f道。

“哪門又沒有去了？”

“我不想去，沒有意思?！?/p>

“你呀，真是的，還跟他心疼錢呀？”紅麗有點不解地問道。

“我才不心疼了，跟我有什么關系？”我不置可否。

“你們是哪門搞得呀，我還真的是不懂了?！奔t麗又說道。

“有什么懂不懂得，我反正是不理他，他覺得沒有意思，可以不來了嘛?！?/p>

“你是想他退你，勉得得罪你的二媽?！奔t麗一下就猜到了我的心思。

“我還真是不曉得他在哪門想的，情愿受這份氣，要是我的話，早就不干了?！?/p>

“那別人要是真的想跟你結婚的話，他就不會在乎的?！奔t麗說道，可是我有一些將信將疑，但是，如果我說他是舍不得已經在我的身上用的幾百塊錢的話，那樣是不是顯得太勉強了。

“有一個人對你好，就是一個好福氣了，你不要不知足?！奔t麗不贊同我的想法，在她看來，我的他還是蠻不錯的，有一回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有一點心酸地說道“怎么回事呀，跟你對面的男人都是不錯的，可是，我對了幾回的面，沒有碰到一個好看的男人?！?/p>

“還真的是呀，我想一想，他們都是不錯的，可惜的很，我還不是越選越差了?！?/p>

“也不差，你是太長高了的，要是再長矮一點的話，和他剛剛相配?！奔t麗笑了“你也不給我留一點個子，我們兩個要是一平均的話，保證都是美人了?！?/p>

“是呀，我給一點個子給你，我真的是好看了，你也不高不矮的，剛剛好?！蔽艺f道。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我才笑得出來，可是，我明顯的看到她有話要說。

“我們要結婚了?！奔t麗暗然說道。

“還快一些，才幾天的事情呀?！蔽掖糇×?。

“快點結了婚算了，反正是遲早的事情?！奔t麗又說。

“ 你們看了家才幾天的功夫，這不又要訂婚了嘛”我不由得說道。

“你說，這人為的是什么？那天去他們的家里看家的時候，還是我們自己帶的菜去的，他們的家里真的是沒有什么。一個屋里空空蕩蕩的，就像我的幺幺說的，連一個歪腦殼的壇子都沒有，他們當時的那副樣子就讓我氣得不行，可是，你看我，再不結婚的話，就要出丑了?！?/p>

“你有了？”我張大嘴巴。

“嗯，這才兩個月，不怎么明顯，可是，再過幾個月，就包不住了，我得早一點結婚?！奔t麗發起愁來了。

“你擔什么心呀，這又不是什么丑事，再說了，結婚是大人們的事情，你就乖乖地等著做新娘吧?！蔽野参恐?。

“你是不曉得，他們的家里沒有錢辦事，我總不能自己的倒貼著嫁過去吧?！奔t麗說著原因。

“你媽媽曉得嘛?！?/p>

“曉得了，把我一頓好罵，真的是的，要結婚了，我卻覺得好累的?！?/p>

“不該你操的心，你不要管嘛?！蔽覄裾f著。

“他的父母本來就不管事，這回他回去一說，老人說隨我們自己的，我們哪里有錢嘛，戀愛的幾個錢我都貼給他用了，這真要用錢了，反而拿不出來了?！奔t麗嘆了一口氣?！拔铱偛荒懿幻鞑话椎鼐透^去吧?！?/p>

“那還不好說呀，訂婚的時候，你就不要錢了，只是走一個過程不就行了?！蔽腋鲋饕?。

“剛開始，我也是那么想的，可是，又一想，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這么上趕子的巴結他，你說說，你說說，就是他，要人才，沒人才，要條件，沒條件，我怎么就那么賤了，這要不是。。。。。?！?/p>

“都到這一步了，說那話有什么意思嘛，再說了，你的父母還是開通的人，你們的家里的條件又還不錯，你又是家里的老大，他們不會讓你難堪的，是你想得多了?！?/p>

“這怎么一細想，真的沒有什么意思，你看電視里的姑娘們，那才是戀愛了，我們戀愛算什么，連一個結婚的錢都拿不出來，還生什么兒子了，一點心也不操?！奔t麗氣起她的公婆來了。她本來在沙洋上了一段時間的班，我們都以為她會找一個吃商品糧的男朋友的，結果，不曉得什么原因，又焉巴巴的回來了，才找了這個 男朋友。

“起來吃飯了，我都燒熟了，你們在說什么了？”紅麗的男朋友扒在房門口問道。

“在說你的大嘴，一笑起來就到耳朵后面了，真是的，我當初怎么會看上你了?！奔t麗板著臉說道?？墒?，她的男朋友脾氣太好了，只是咧著大嘴笑，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

“跟我們一起吃了，他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奔t麗又笑瞇瞇地跟我說道。

“回去了，我剛剛聽到幾個孩子在對門街上喊我了，肯定是我媽媽叫他們來喊的，我們關在房里他們看不到，我走了，勉得一家人都在等我?！蔽覄倓傋叩酱箝T口，就看到紅麗的手扒在了男朋友的肩上，兩個人的腦袋都湊在一起了，我不由得有一點臉紅了，我也戀愛了，可是，我們連手都沒有碰過。我不是羨慕他們親熱的樣子，我只是不曉得，他們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本來是在我的后面戀愛的，卻走到了我的頭里。讓我那么快地接受一個人，確實是有一定的難度，或者說是我死板了。

知道自己是逃不過這姻緣以后，我一下子就瘦了下來，吃飯沒有以前香了，睡也睡不著了，成夜成夜的睡不著，可是，只有婆婆是清楚的，她和我睡在一個房里，看到我翻來復去的，心疼地不得了，就小聲地跟我說，找男人不是看他長得好看不好看，是看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良心。她就跟我講了她的一些事情，講我們的爹爹對她如何如何地好，又講了小婆婆在世的時候過得一些日子，她過來我們的兩天，她就一點點的慢慢地講給我聽，爹爹早就過世了，可是，從來沒有聽到她說過一名埋怨爹爹的話，她說起爹爹來，總是一臉的幸福。

那時候，我們的家里要是有哪一個頭疼腦熱的，而且這個病來得特別地快，好比頭一天的晚上還是好好的，到了第二天早就發熱發冷的話，這種病是不用看醫生的。婆婆會弄來一碗清水，拿三支筷子立在碗里，這時候，婆婆開始邊往筷子上面邊澆水邊喊人了，如果是一次喊對了的話，筷子立馬就立了起來，于是，婆婆就會燒一些紙錢給這個人。婆婆最愛喊的是這兩個人，一個是我們的爹爹，還有一個是我們的小婆婆，小婆婆過世才兩年，可是，已經不知挨了我婆婆的幾回咒了。婆婆的做法，讓我們覺得很好笑的。

“是你的小婆婆吧，是你的話，我來跟你送錢了，你就立著不動吧?！逼牌偶氀约氄Z地說道。這是對碗里的筷子說的。如果筷子立起來了，那么，我的婆婆會生氣拿出幾張黃紙來，又搬了一個砧板出來，上面放了一把鋒利的菜刀。她把這些東西拿到后門口，先把紙錢點燃了，然后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跟你說一下，你再來的試一下，要是你敢來，看我不剁死你，”婆婆說這話的時候，就拿起菜刀在砧板上連連剁著?！拔医心阍賮?，我叫你再來，來了我就剁死你，你好害人呀，你在世的時候，我對你那么好，可是，你老是的來害我的孩子們，我算是白對你好了，我跟你說，你是曉得我的脾氣的，你恩將仇報，沒有良心，我是不會放過你的，我要剁死你，叫你不敢再來。我剁。剁。。。。?！边@時候的我，會跑到房里看一看，如果筷子倒了，說明小婆婆已經收錢走人了，我的婆婆是可以收手了的。

但是，如果是喊我們的爹爹的時候，筷子立起來了，婆婆就會是另外的一個樣子。

“是你的爹爹回來了？我一猜就是的，孩子們過得蠻好呀，你不要掛著他們，是不是手里沒有錢用了，那你就托一個夢給我吧，和孩子們開什么玩笑了，你都不曉得孩子吃了多大的虧了，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好難受的，再不要這樣了呀。對了，你是不是怪孩子有了好事沒有跟你說呀，不是的嘛，那一回，只是孩子們訂了一個婚，又不是結婚了，你看，你的哪個孫子結婚不是先去跟你說了的，在你的墳上放了鞭炮的呀，我呀，這回就多跟你送點錢過去，要是不夠用的話，你就托個夢來給我，我了，你也不要掛著我，他們都很孝順的，都對我很好的，到了逢年過節的時候，叫他們多跟你放點鞭炮，多送一點錢過去，好不好，不要來對么孩子們了?！蔽覀冋f對么就是開玩笑的意思，婆婆哪里像是在對一個死去多年的人說得話，就像是在對身邊的老伴說得話，這時候的我，一點也笑不出來，相反的，我還在想，爹爹在世的時候，一定是對婆婆好的不得了，婆婆才會這么對他的。就是他真的做出不該做的事情，婆婆還會設身處地地為他著想。

于是，我就問，怎么才曉得一個人的良心好不好了，再說了，光是良心好就行了？

“那你還要什么？”婆婆問我。

“我不曉得，我就是睡不著?！蔽也缓谜f什么了。

“那是上輩子的債，該你去還?！逼牌抛似饋?。

“什么債，憑什么要我還?！蔽页粤艘惑@。

“你二媽今天過來，我過細地問了，你的婆婆叫秀蘭，是不是？個子一點點?！贝蟀胍沟?，婆婆竟然坐直，點了一支煙在手里。

“我不曉得她叫什么，不過，個子是蠻矮的?！蔽覀円部戳思伊?，他的媽媽的個子是不大。

“你說一說，是你的媽媽抻展一些，還是你的婆婆抻展一些?！?/p>

“那當然是我的媽媽?！蔽艺f道。

“這就對了，你婆婆的娘家是保堤的，是不是的?！?/p>

“我不曉得，我懶得問?！蔽艺娴臎]有管過這些洋閑事。

“你二媽說我聽了，說你的婆婆的娘家是保堤的，我就在想，我當年不是收了一個干姑娘嘛，干親家要跟你的爸爸說一個媳婦，他們也是好心，我就答應了，那一天，干親家帶著她的侄女來了，還沒有上我們的臺坡子，就被你的爸爸趕走了，人家姑娘連我們的臺皮子都沒上，更別說是喝一口水吧，這下，報應來了吧?！?/p>

“爸爸為了什么要趕她走了?！蔽矣幸恍┖闷娴貑柕?。

“還不是嫌她矮了?！逼牌磐铝艘豢跓熿F。

“哪門趕的？”

“你爸爸那時年輕氣盛，看到不是自己中意的姑娘，就不客氣地擺著手說道“跟我走遠些，走遠些，不要來我的屋里來?！逼牌胚呎f邊做著示范動作，就像是我們平常趕雞趕鴨子的樣子。

“爸爸真的那么說的呀？”我有一些不相信，在我的眼里，爸爸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就是那么說的，把人得罪了不得性，后來，我的干親家好長的時間都不來我們的家里，還是我親自去接，她才又來我們的玩，她還說了，看你的爸爸不是那種脾氣的人嘛，怎么做出那種事情來?！?/p>

“真的呀?！?/p>

“是真的。這輩子他們沒有做成夫妻，就讓他們做親家了?！逼牌判α?，我卻笑不出來。憑什么父輩的債要我來還，我才不還了，我還要想辦法和他撇清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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