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路崎嶇 上

文先生也點了點頭，道：“一個人去，確然不可。一飲一啄，皆有定數。此事因阿虎而起，阿虎不能不去?！?

松寶看了看阿虎，只見阿虎眼神熾熱，便不再說什么了。

事情既然議定，幾人便分頭準備，田藝去找另外兩個獵匠奴，松寶回去準備家什，文先生則說回去拿點東西給他們用。剩下阿虎一人，左右無事，想了一想，阿虎決定去伯爵府見一見田毓。

他自小常出入伯爵府，道路極是熟悉，跟門房打了招呼，三轉兩轉，眼看到了田毓的院子。卻聽到里面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他并不懂音律，只是聽著那笛聲起伏婉轉，甚是悅耳。心中好奇：阿毓卻是不會吹的。這大清早，是誰在奏樂？

這時節正好朝陽初起，霞光明媚，那笛聲越發回環婉轉，宛如一道清溪在山間跳躍奔流。阿虎便是不懂音律，也聽得心中歡喜，滿是勃勃之意。倏忽間，笛聲一轉，隱隱含著一陣啾啾鳥語，恍如陽春三月，錦花滿山，群鳥起舞，往復唱和。阿虎聽的入神，不知怎的就想起田毓了，似乎與她一起化為兩只云雀，漫天飛舞。

忽然“咔嚓”一聲，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破了，于笛聲中聽來甚是刺耳。那笛聲一梗，便自停了。阿虎回過神來，聽了有人說道：“府中管教不嚴，婢子失禮，打碎了茶盞，擾亂了錦衣侯的雅興，當真是不好意思?！眳s正是田毓的聲音。

只聽一個男聲呵呵笑道：“無妨，倒是在下清早吹笛，驚擾了田小姐休息，失禮的很?！卑⒒⑿闹谐泽@，原來是海楓！他來這里做甚麼？想到田藝說他對阿毓有愛慕之意，不由的心中酸苦，一時間倒不想進去見他。

田毓卻也寂寂無聲，并不答話。那海楓待了片刻，又道：“今日天氣甚好，我久聞十萬大山風景秀美，正想游覽一番，不知田小姐可有雅興伴我一游？”

田毓略略一頓，道：“錦衣侯遠來是客，田毓本該一盡地主之誼，奈何近日身體染恙，不便出門，便讓家兄陪你暢游一番罷?！?/p>

海楓頓了頓，道：“也好。便請田小姐好好歇息，只盼望田小姐早日康復，海某告退了?！卑⒒⒚Χ愕揭贿?，只見海楓從院中出來，儀態逍遙，灑然而去。阿虎看他玉樹臨風，氣質華美，不由的暗自慚愧，心道阿毓若是嫁給他，倒是郎才女貌，極為般配。

忽聽院中有人說話：“小姐，那人走了?！眳s是丫鬟小蘭的聲音，“這人大清早來聒噪，好不討厭?！?/p>

田毓笑道：“便是你乖巧，故意打翻了茶杯。不過這人吹的笛子當真不賴，人也翩翩有禮，不愧是世家子弟?！?/p>

小蘭又道：“他吹的是甚麼呀？是蠻好聽的?！?/p>

田毓悠悠道：“那是一曲《鳳求凰》，他人是不錯，只是不該到這里吹?！?/p>

小蘭低聲又說了什么，阿虎沒有聽清，只聽得田毓大發嬌嗔，兩人嘻嘻打鬧。

阿虎心頭涌起百般滋味，思慮再三，便沒有進去，轉身出了伯爵府。

那小蘭低聲說的卻是：“對啊，咱們小凰兒的心早給了阿虎哥啦?！彼孕「镓?，當然知曉田毓的心事，便故意打趣。田毓心中歡喜，臉上卻故作羞惱，起身撓小蘭的癢癢，小蘭連聲求饒，二人鬧做一團。鬧完了，田毓想到，找不到三彩靈芝，自己便要跟了海楓去，頓時又愁上心頭。再三思慮，卻是毫無辦法，不由的愁腸百結，長吁短嘆。

待小蘭準備好早飯，她不欲阿虎知道三彩靈芝的事，強打笑顏，提了食盒往阿虎家走去。到了阿虎家，看見文先生正在給老鐘施展銀針活血之術，打過招呼，便待在一旁。她知道文先生話少，也不便多問。等文先生用畢銀針，她給老鐘喂下稀粥后，又等了許久，還是不見阿虎回來，便忍不住問道：“文先生，阿虎哥呢？”

文先生看了看她，道：“他跟松寶，大胡子，還有面瓜，一起上山去了?！?/p>

田毓心中吃驚：“上山去做甚麼？”

文先生嘆道：“傻丫頭，你說他上山做甚麼？”

田毓遲疑道：“找三彩靈芝？”見文先生點了點頭，不由的心中百感交集。她既害怕要嫁給那海楓，又擔心阿虎上山冒險，此時聽了阿虎上山去，登時眼淚婆娑。泣聲問道：“他都知道啦，他們甚麼時候走的？”

文先生略一沉吟，道：“已經走了大半個時辰，此時怕已經翻過了馬脊梁了?！?/p>

田毓一聽，抹了一把眼淚，撒腿便跑。她一口氣出了鎮子，往西望去，只見群山逶迤，連綿不絕。在最近的一道山梁上，隱約有四個小小的身影在動。那山梁形如馬背，被人稱之為馬脊梁。田毓癡癡的看著那山梁，心道：阿虎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眼角不由再次濕了。

且說阿虎等四人翻過馬脊梁，一路疾行。此時秋高氣爽，山氣清冽，途中不時驚起靈巧的竹骨雞，肥肥的野兔鼠，倉惶而逃。若是往日，阿虎一定射下幾只來，滿載而歸，可今天他們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松寶當頭帶路，他身高體壯，大步流星。第二個人個子不高，卻粗壯如牛，滿臉的大胡子，把鼻子都遮住了。奴隸都有名無姓，而名字也就是個記號，往往都隨性就意，起的隨便。這大胡子，便因滿臉胡子而得名。阿虎隨在他身后，再后面則是面瓜。面瓜身形瘦小，比阿虎也要矮了一些，因性格木訥，少言寡語而得名。

開頭幾座山靠近村鎮，大型獸類很少，故而四人走的極快。到晚間的時候，他們在一處窩棚過夜，此時已經進了深山，四周郁郁蒼蒼，除了蟲鳴鳥叫，不時得還傳來一陣陣嚎叫聲，那是赤眼蒼狼的叫聲。

吃罷干糧，松寶對三人說道：“再往里走，就有大家伙了，咱們都小心些。咱們這次上山不是打獵，能躲過去就躲過去，別驚動了那些兇猛的家伙?！闭f著他特意看了看阿虎。

這個地方阿虎以前跟隨老爹來過，再往里就沒有走過。阿虎略微有些激動，他從衣袋中掏出四個布囊，一掏出來，幾個人都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阿虎道：“這是臨走的時候文先生送我的。說里面包了雄黃粉，味道雖然刺鼻，但能克制毒龍，還能掩蓋掉我們的氣息，一般獸類都聞不著我們。咱們一人一個，帶上罷?！?/p>

大胡子笑道：“那感情好，文先生專能搗鼓些好東西?！碑斚冉舆^布囊，松寶和面瓜也都接過去，佩在身上。當夜松寶守上半夜，面瓜守下半夜。阿虎躺下去，雖然心中意念潮起，但走了一天，到底累了，不一刻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四人馬不停蹄，繼續趕路。這一路便慢了許多，莽莽叢林中，雖然有一條依稀的小徑，但雜草相掩，稍有不慎便要走錯。松寶與大胡子，輪流開路，還小心的躲避著大的野獸。所幸一路無事，晚上他們趕到了老雕爪。

老雕爪山勢高聳，南面是逶迤的群山，西北面則是一道陡峭的山崖。山崖最高出斜斜探出兩只巨石，形狀如雕爪。此地是十萬大山的一個界線，山這邊尚有人跡可循，過了此處，里面便是萬古荒林，林木參天，遮天蔽日，便是大白天也見不到陽光，極少有人進去。故老流傳，那里面有一只洪荒巨獸，吞云吐火，神通無窮。

獵人隊在這里設有一個窩棚。當晚四人到了此處，都是疲勞不堪。吃了飯，洗刷干凈后，松寶安排大胡子守上半夜，阿虎守下半夜，幾個人便早早睡去。本來松寶要替阿虎守夜，但他夜里警戒，白日開路，已經極為辛苦，阿虎說甚麼也不肯讓他。大胡子也說如果松寶出了差錯，他們誰也找不到那仙姑頂，松寶便不再堅持。

這些山中的窩棚，都是由老一輩的獵人慢慢建起來的。做為獵人進山休息的據點，大多用粗大的原木做成，分為上下兩層，造得極為結實。一般下層有鍋灶水桶，上層有草氈鋪床。為了安全起見，窩棚都在下層都留有一個哨口，給守夜人用的。

阿虎躺倒在草氈上，只感覺渾身酸痛，雖然外面蟲嘶鳥鳴，卻是一閉眼便沉沉睡去。迷迷糊糊睡不知何時，突然間他感覺有人站在自己面前，當即翻身而起，順手把砍刀拔了出來。

“是我！”一雙粗壯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卻是大胡子的聲音，原來換班的時候到了。大胡子悄聲說道：“小子行啊，反應夠快的?！?/p>

阿虎赫然笑了，這一下子，他也睡意全無，清醒過來。大胡子累了一天，早就困了，交待阿虎小心些后便躺倒草氈上呼呼睡去。

阿虎一人坐在哨口，靜靜的待著。此時已過半夜，叢林中一片死寂，便是吱吱鳴叫的蟲兒也沒了聲息。阿虎忽然有一種錯覺，似乎這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一種無比空曠，無比浩渺的感覺，彌漫了身心。這是一種全新的感覺，阿虎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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