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山夜雨

四個書童，兩個年輕人在觀蓮臺說笑了很長時間，不知不覺，鐘聲悠悠傳來，已至一更天光景。

子曰摸一摸腦袋，“哎呀，公孫先生讓我帶這位哥哥先去歇息，我要先離開了，稍后還要復命。不然該被先生責罰了?！?/p>

詩云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下頭揉起了眼睛，哽咽道:“公孫老師讓我去給夫子和大長老送信，我一貪玩，就忘記復命了，肯定要被先生責罰了?！?/p>

幾人都開始安慰詩云。

“子曰，你要帶鐘師弟到哪里去？”莫文君指著鐘青問道。

“公孫老師說今日鐘師兄消耗過大，著我帶其到遠朋樓暫居?！?/p>

“既然如此，我順路把你鐘青哥哥帶到遠朋樓，你趕快去向公孫先生復命吧，也好幫詩云求求情?！蹦木⑿Φ?。

子曰猶豫片刻，“好吧，謝謝姐姐?！?/p>

于是，兩個年輕人撐傘朝著化龍橋走去，四個書童一起走向辭樓。

化龍橋上，燈火微明，清風浩浩。蓮葉在風雨中搖擺，蓮池在風雨中泛起圈圈漣漪，不時有魚兒躍出水面，發出清脆的水滴聲，給這黯然的天地平添幾分清歡。

“鐘師弟，你今天在蓮池亭說的話都是肺腑之言嗎？”撐傘的白衣女子歡喜地問道。

一只青蛙跳上荷葉叫了幾聲。

鐘青扭頭，正對上女子的清澈的眼眸，急忙把頭又轉回去，裝作很清高的樣子答道：“在下所言，句句屬實。姑娘堪稱是兩棲之花?！?/p>

“什么？”莫文君沒完全聽懂，但覺得“花”應該是在表揚自己，在橋上開心地轉了個圈。

鐘青心里偷笑，暗自祝福她不慎滑倒。

“你真的對自己的過去毫無了解嗎？”莫文君好奇地問道。

鐘青想唬她一下，但腦中竟一片空白，又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算了，不問你這個了。你是怎么在一夕之間就通曉此方言語的，典籍中記載有此類秘法，我卻從未見過?！?/p>

“公孫先生傳了我乾坤易象術?！?/p>

“什么？！乾坤易象術可是鐘山十大秘法之一，修煉之人必須達到智慧通明、忘我之境，極難修行，據我所知，當今世上也只有公孫先生一人悟透此法，但也用了三百多年！”莫文君大吃一驚。

鐘青也震驚片刻，沉思后言道:“可能是公孫先生記錯了?！?/p>

“我猜也是，論及忘我之境，勉勉強強你還說得過去；但要論及智慧，只怕那四個小孩子都比你要高明！”那女子笑道，一剎芳華。

鐘青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在下的確才疏學淺，七歲孩童自愧弗如?！?/p>

那女子笑的更開心了。

遠朋樓離文苑并不算特別遠，約莫小半個時辰，便行至樓下，兩人互相道別。守夜人領著鐘青尋找住處。

莫文君回到房間后，砌上一壺茶水，片刻后，無憂長老在門外問道：“文君回來了嗎？”

莫文君用嬌嫩的嗓音答了聲：“回來啦！”無憂長老才安心離去。

夜色清清，細雨蒙蒙，千家萬戶燈火宛若螢光般撲撲閃閃，白煙自山間緩緩升起，仿佛給整個鐘山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棉衣。

望星樓上，公孫龍立于夫子左側，兩人背手憑欄。

“龍兒，你觀那少年如何？”夫子問道。

“鐘青已習得乾坤易象之法?！惫珜O龍答道。

夫子略微吃驚，“我還是低估了他?！?/p>

“子曰告訴我，池中之龍已達百數？”公孫龍問道。

“是啊，我們這些老東西，也該退場了?！狈蜃涌粗巴?。

觀天閣上。

大長老立于窗前。

“大長老，掌門求見?！币幻茏觽饕舻?。

“讓他進來?！?/p>

門推開了，鐘天化走到老人背后，:“拜見師叔?！?/p>

老人并未轉身，繼續抬頭看著雨夜，緩緩問道:“天化，世間可有永存之物？”

“天地山川，日月星辰可謂久矣?！敝心耆舜鸬?。

“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老人頓了頓，“攜盤獨出月荒涼，天若有情天亦老?！?/p>

中年人默然。

“天化，不必掛念老夫，你走吧?！崩先藬[了擺手，中年人作了個揖緩緩退去。

觀地閣中，并無燈光，中年人問了問守夜弟子，那弟子說二長老已經睡下了。中年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悄悄離開。

觀春閣中，一白發老人端坐在桌前，獨自飲酒，另一邊的酒具擺放得整整齊齊，像是在等待著某位客人。

“三長老，掌門真人在門口求見?！笔匾沟茏忧瞄T道。

“天化，我等你多時了，來，坐下?！?/p>

中年人坐在另一邊，為老人斟酒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三師叔，百龍之事，你已知曉？”中年人問道。

老人泯了一口酒，笑道:“你就為此事而來？”

“師侄今夜思緒雜亂?！敝心耆舜鸬?。

“你執掌鐘山多年，也是辛苦你了?！?/p>

“辛苦不敢當，鐘山大小事宜，全靠各位師叔師伯，只是……”中年人言語未畢，老人打斷他的話，語重心長地說道:“天化啊，今后你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希望你能不忘初心?！?/p>

聽到“不忘初心”四字，中年人起身拱手道：“師侄定當盡心竭力?！?/p>

“今夜只有你我二人，不論輩分”，老人擺擺手，示意中年人坐下?！拔业入x開后，你遇事可多向公孫先生請教?！?/p>

“‘池現百龍，三老歸天’到底是什么意思？”鐘天化眉頭緊鎖，他曾翻閱《鐘山志》中記載的萬年前的一次百龍之象，三位長老前往北域后，自此音信全無。

“歸天還不好嗎？我輩修道之人的最大愿望不就是位列仙班嗎？！”老人打哈哈道。

中年人欲再開口，卻被老人打斷，“天化，我醉欲眠，卿可去?！?/p>

中年人只好走出房門。

望星樓上。

“夫子，掌門真人求見?！笔匾谷藞笮?。

“龍兒，你去帶他進來?！崩先藢χ心耆苏f。

“公孫先生，太師叔?！蔽吹裙珜O龍出門，鐘天化便進屋對公孫龍和老人分別行禮。

“天化，你可是為魚龍之事前來？”夫子并未回頭。

“正是?！辩娞旎⒂诜蜃佑覀?。

“君不見，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狈蜃用嫒莺吞@慈祥，讓鐘天化感覺暖洋洋的。

“天化，宗門以后就交給你和三位長老了，遇事不決，可多請教公孫先生?！狈蜃涌粗娞旎?，語重心長地說道:“劫后靈氣大增，定有應劫之人?！?/p>

“應劫之人在何處，太師叔可有眉目？”

夫子抬頭望著雨夜，嘆道:“天機不可泄露?！?/p>

“龍兒，天化，你們且回去吧?！狈蜃颖呈?，不容置疑地說道。

鐘天化還欲問些什么，聞聽此言，也只好與公孫龍一起退下。

文淵閣下。

“公孫先生，你可知曉‘歸天’之事？”鐘天化請教道。

“你是在擔心大祭司和三位長老吧?！惫珜O龍撐開傘，立于檐下，看著夜雨，悵然曰:“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功；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須知修仙便是以身入局，皆有使命歸宿?！闭f完便行了個禮，踏入雨中。

鐘天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片刻后對著公孫龍的背影傳音道:“多謝公孫先生指點！”

遠朋樓上。

鐘青進屋，倒頭睡去。

莫文君喝完茶后，用手支著頭打盹，不一會兒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莫懷仁躺在榻上偷偷翻了幾頁《美人志》，一夜好夢。

莫無憂撫摸著風之劍，獨自飲酒。

秦夢獨倚欄桿，欣賞滿天煙雨。

正是:

入夜翠微里，千峰明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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