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停職調查

周正清越說越氣，胸口劇烈起伏：“你知不知道這封信是誰遞上去的？是顧北寒同學本人！實名！直接送到了校長信箱和校紀委！證據確鑿！影響極其惡劣！現在全校都知道了！你讓我材料學院的臉往哪擱？！”

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王教授徹底僵在了原地，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顧北寒……實名舉報？！

昨晚那張“憨厚”的、一杯接一杯干著白酒、眼神卻越來越清亮的臉，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那不是順從！那不是傻！那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冰冷徹骨的報復！他像個傻子一樣，被對方玩弄于股掌之間，還自以為掌控了一切！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瞬間凍僵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終于明白，那眼神里的平靜，并非怯懦，而是……獵人看著獵物踏入陷阱的冰冷嘲諷！

“院……院長……我……”王教授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讓他幾乎窒息。他仿佛看到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職稱、項目、地位、名聲——都在眼前轟然崩塌。

“閉嘴！”周正清厭惡地揮了揮手，仿佛驅趕一只蒼蠅，“現在，立刻！給我停職！接受校紀委調查！配合把一切問題交代清楚！你的課，系里會安排人接手！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不許再踏入這間辦公室半步！”

停職！調查！

這兩個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王教授的心口。他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再也支撐不住，肥胖的身體軟軟地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灘爛泥。

窗外，陽光依舊明媚。但屬于王振國的“體面”，已經被那封實名舉報信和一段清晰的視頻，徹底撕得粉碎，暴曬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材料學院王振國教授被停職調查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在沉悶的校園里掀起滔天巨浪。各種版本的傳聞甚囂塵上，核心都指向那場被實名舉報的“鴻門宴”和其背后骯臟的利益交換。王教授昔日那副道貌岸然的形象轟然倒塌，成了人人唾棄的師德敗壞典型。

而我，舉報者顧北寒，這個名字也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有人稱贊我“有膽識”、“敢于反抗潛規則”，是濁流中的清泉。但更多的，是質疑、不解和隱隱的疏離。

“顧北寒？就是那個把系主任搞下去的家伙？夠狠??！”

“聽說他酒量深不可測？把宏遠那個劉總都喝趴了？真的假的？”

“嘖，為了個獎學金，至于嗎？這下好了，把老師得罪死了，以后在學院還怎么混？”

“我看他是走極端了，這種舉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以后哪個企業敢要他？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這些議論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在周圍。走在路上，能感受到那些投射過來的、帶著探究和復雜意味的目光。同班同學中，除了陳濤等少數幾個還能如常打招呼，大部分人都下意識地與我保持著距離，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和排斥。

“北寒，別理他們！”陳濤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試圖給我打氣，“你做得對！王扒皮那種人渣，就該舉報！什么狗屁人情世故，那叫同流合污！”

我對他笑了笑，沒說什么。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上一世在職場底層掙扎時早已嘗盡。這點校園里的風言風語，不過是微風拂面。我清楚自己的目標——拿到那張畢業證，然后，離開這個散發著陳腐氣息的名利場，去一個真正以能力論英雄的地方。

學業和能力的打磨，成了我隔絕外界紛擾的鎧甲。圖書館的角落成了我的堡壘，厚重的專業書籍、前沿的行業期刊、晦澀的英文文獻，一頁頁翻過，填補著那些被酒桌文化吞噬的時光。

重生帶來的優勢，除了那詭異的體質，還有對行業未來幾年關鍵走向的模糊把握。我像一塊貪婪的海綿，拼命吸收著與這些方向相關的知識，尤其是專業英語。上一世為了陪酒荒廢的英語，這一世成了我重點突破的武器。晨光熹微時的朗讀，夜深人靜時的精讀翻譯，高強度、高密度的訓練，讓我的專業英語詞匯量和翻譯流暢度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提升。

機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即使這個人曾被貼上“麻煩”的標簽。

一封來自“寰宇科技”的郵件，安靜地躺在我的收件箱里。這是一家以技術壁壘高、研發實力雄厚著稱的新銳跨國企業，待遇優渥，發展前景廣闊，是無數頂尖理工科畢業生夢寐以求的殿堂。郵件通知我通過了簡歷初篩，獲得了第一輪線上面試的資格，崗位是研發部的技術文檔翻譯助理（實習崗）。

面試時間，定在周五下午兩點。

那天下午，我提前半小時進入學校網絡條件最好的電子閱覽室單間，調試好攝像頭和麥克風。屏幕亮起，對面出現兩位面試官。一位是研發部的資深工程師，姓張，表情嚴肅，眼神銳利。另一位是HR經理，姓林，一位氣質干練的中年女性。

“顧北寒同學，你好。請先簡單做個自我介紹?！绷纸浝淼穆曇敉高^耳機傳來，溫和卻帶著職業化的距離感。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鏡片后的目光平靜而專注。介紹簡潔明了，重點突出專業背景、對材料領域的興趣，以及……英語能力。

“我看到你在簡歷中提到英語能力優秀，尤其是專業英語？”張工程師推了推眼鏡，目光帶著審視，“請用英文簡述一下你對‘高熵合金在極端環境下的相變行為’這個研究方向的看法?！?/p>

這個問題專業且刁鉆。高熵合金是前沿領域，涉及復雜的材料科學和物理冶金學概念。我略微沉吟，腦海中快速組織語言。流利、準確、帶著專業術語的英文句子，如同經過精密編程般從口中清晰吐出。我不僅概述了基本概念，還結合了近期一篇《Nature Materials》上的綜述，點出了該領域目前的技術瓶頸和可能的突破方向。

屏幕那端，張工程師嚴肅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濃厚的興趣。他身體微微前傾，開始就我提到的幾個技術點進行深入追問。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涉及具體的實驗方法、表征手段、甚至理論模型的爭議點。

這是一場硬仗。汗水浸濕了我的掌心。但我沒有慌亂，大腦高速運轉，將平日啃下的硬骨頭知識迅速提取、整合，用盡可能清晰、專業的英文回應著。遇到不確定的細節，我坦誠表示“基于目前公開文獻，該機制尚存爭議”，并給出了幾種主流假說。

交鋒持續了近二十分鐘。張工程師緊繃的嘴角，在最后幾個問題后，終于微微松動，甚至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旁邊的林經理，眼中也流露出明顯的贊賞。

技術拷問結束，林經理接過了話頭，問題轉向了更常規的實習期望、團隊合作、抗壓能力等。我的回答依舊沉穩，不卑不亢。

“最后一個問題，”林經理看著手中的材料，語氣變得有些微妙，“顧同學，我們注意到你在校期間……有過一次實名舉報本院教授的經歷？”她抬起頭，目光透過屏幕，帶著探究，“能談談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嗎？以及，它是否會影響你對職場規則的理解和適應？”

核心問題來了。這幾乎是所有潛在雇主都會有的顧慮——這個學生，會不會是個過于“耿直”、不懂變通、甚至難以管理的“刺頭”？

我迎著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鏡片后的眼神坦然而堅定。

“林經理，張工，”我的聲音平穩有力，“關于那次經歷，我認為它反映的不是我個人對‘規則’的排斥，而是對某些‘潛規則’的底線認知。我尊重一切基于能力、公平和契約精神的職場規則。我所反對的，是利用職權脅迫、以犧牲個體正當權益甚至健康為代價的所謂‘人情世故’?！?/p>

我頓了頓，語氣更加清晰：“在寰宇這樣以技術創新為核心競爭力的企業，我相信真正的價值在于解決問題的能力、嚴謹的科學態度和團隊協作精神，而非酒量或迎合。我的舉報行為，恰恰證明了我對公平原則的堅持和對自身權益的維護意識。這種堅持，我相信與寰宇尊重人才、崇尚專業的企業文化是契合的。它不會影響我遵守正當的職場規則，只會讓我在遇到真正的不公或原則性問題時，選擇更理性、更符合程序的方式去應對?！?/p>

一番話，不卑不亢，既明確立場，又巧妙地將個人行為與企業價值觀聯系起來。

屏幕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張工程師和林經理交換了一個眼神。

“好的，感謝你的回答。今天的面試到此結束，請留意我們的后續通知?！绷纸浝砉交卣f道，結束了視頻通話。

屏幕暗了下去。我靠在椅背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窗外的陽光正好，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灑下一道道溫暖的光束?？諝庵袕浡鴫m埃和舊書籍的味道。

幾天后，一封郵件抵達。

“顧北寒同學：恭喜你通過寰宇科技第一輪面試?，F邀請你參加最終輪現場面試及專業能力筆試。時間：下周三上午9：00。地點：寰宇科技中國研發中心（地址：XX區XX路XX號寰宇大廈）……”

成了。

我關掉郵件頁面，點開電腦上一個加密的文件夾。里面靜靜躺著兩份文件。一份是昨晚酒局的完整高清錄音備份（包括劉總那些不堪入耳的“豪言壯語”和王教授赤裸裸的勸酒脅迫）。另一份，是整理好的王振國與宏遠科技某些項目存在可疑資金往來的初步線索，來源隱秘。

鼠標懸停在發送按鈕上，目標地址是幾個國內知名的行業論壇、教育系統監督信箱和財經媒體爆料郵箱。

看著屏幕上的倒計時軟件，數字清晰地跳動著：距畢業酒局還有 23天 07小時 15分。

我緩緩移動鼠標，沒有點擊發送，而是關閉了文件夾?，F在還不是時候。這份“禮物”，需要一個更關鍵、更無法挽回的時刻，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

王振國，李銳，趙總監……你們的“規則”，在我這里，已經失效了。

而我的規則，才剛剛開始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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